《双车掠影》萌喵小爪

3、间隙

　　维修区的吊扇吱呀转着，把机油味和焊锡的焦糊气搅得更匀了。陆烬蹲在自己那辆灰扑扑的赛车旁，手里的扳手正跟一颗锈死的螺栓较劲，额角的汗顺着下颌线往下淌，砸在满是油污的工装裤膝盖上，洇出更深的印子。

　　“咔哒”一声，螺栓终于松了。他随手把扳手扔在零件堆里，正要去够新的刹车片，就听见身后传来纸张翻动的轻响。

　　温砚白坐在三张工具箱开外的折叠椅上，膝盖上摊着块平板电脑，屏幕亮得刺眼。他穿了件浅灰色的针织衫，袖口规规矩矩地卷到小臂，露出的手腕上戴着块极简风格的腕表——陆烬瞥了一眼就认出来，那是温家旗下高级定制系列的限量款，表盘里嵌着的碎钻在吊扇光影里闪得低调，够买他眼前这堆零件三个来回。

　　“陆大少爷亲自拧螺栓？”温砚白的视线没离开屏幕，声音里带着点漫不经心的嘲弄，“陆家车库里的镀金扳手，是不合手了？”陆烬一顿“你…知道我是谁？”不等温砚白会打，陆烬嗤笑一声，抓起新刹车片往卡槽里怼：“总比某些人抱着金饭碗装乞丐强。温二少爷放着家族晚宴不去，窝在这满是油味的地方看数据，是怕被你哥抢了继承权，提前练手怎么给赛车算资产？”

　　这话戳在了温家的软肋上，但是他更震惊的是陆烬居然也知道自己的身份自己明明隐藏的这么好。温砚白的大哥温砚礼是标准的商业精英，从哈佛毕业起就帮着温老爷子打理集团事务，而温砚白打小就对金融报表过敏，十二岁第一次坐进卡丁车就把油门踩到底，差点撞翻赛道护栏。温家老爷子提起这个二孙子，总说“放着金山银山不要，偏要去玩泥巴”。

　　温砚白终于抬了眼，平板电脑往腿上一磕，“你调查我”语气没有质问，没有愠怒只是平静，仿佛在说中午吃什么一样。陆烬笑了一声“你猜”。温砚白温柔的笑了一下“至少我玩的‘泥巴’，比某些人靠家族关系塞进南美车队的资格证干净。”他站起身，走过来时，身上那股玉兰香混着淡淡的雪松须后水味——陆烬又认出来，那是陆家旗下百年香氛品牌的私藏款，专供家族内部使用，市面上连试香都找不到。

　　两人站在赛车旁，距离不过半米。陆烬能看见温砚白屏幕上跳动的数据流，其中几行参数旁边标着红色批注，字迹清隽，和他本人一样透着股一丝不苟的劲儿。

　　“看什么？”温砚白把平板往回拢了拢。

　　“看温二少爷是不是又用家族资源买通了工程师，提前拿到了赛道参数。”陆烬故意往他颈后瞟，那里的皮肤在针织衫领口下若隐隐现，“毕竟Omega在赛道上拼不过，总得找点场外优势。”

　　温砚白没恼，反而笑了笑，伸手点在屏幕一角：“不如看看你自己的变速箱数据？”他把平板转过来，屏幕上赫然是陆烬赛车的核心参数图，其中代表齿轮间隙的曲线标着醒目的黄线，“这里的间隙比标准值大了0.3毫米，过弯时动力传输会滞后0.7秒。”

　　他指尖在屏幕上划了下，调出段视频——是陆烬三年前在南美联赛的一场比赛录像，画面里他的赛车在弯道明显打滑，差点被后车追尾。“每次过这种连续弯道都像在跳探戈，不是技术问题，是硬件在拖后腿。”温砚白抬眼，睫毛在眼下投出浅影，“陆家的大少爷，连这点调试常识都要别人教？”

　　陆烬的脸沉了沉。他确实没注意到这个细节，这几天光忙着检查引擎和轮胎，把变速箱这块忽略了。

　　“怎么？”温砚白收回平板，语气里带了点不易察觉的促狭，“要不要我让温氏重工给你定制套齿轮？就当……提前给未来的竞争对手送份见面礼。”

　　“不必。”陆烬转身去工具箱里翻塞尺，声音有点闷，“陆家还没穷到要靠温家接济的地步。”

　　他弯腰测量齿轮间隙时，后颈的弧度绷得很紧。温砚白看着他露出的那截皮肤，想起小时候在家族宴会上见过的陆烬——那时他还是个穿着定制西装的小少爷，被陆董按在怀里教认红酒标签，眉头皱得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谁能想到十几年后，这人会窝在油污里，为0.3毫米的齿轮间隙较劲。

　　吊扇还在转，把两人的气息搅在一起。温砚白忽然开口，声音轻了些：“下午三点有供应商送新零件过来，我让他们多带了套适配你车型的齿轮。”他顿了顿，补充道，“算我借你的，测试赛赢了再还。”

　　陆烬的动作停了停，没回头：“温二少爷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心？”

　　“怕你到时候输了，又怪车子不行。”温砚白转身往回走，白衬衫下摆扫过工具箱边缘，“毕竟陆家大少爷的面子，比赛道记录金贵多了。”

　　折叠椅再次发出轻响时，陆烬握着塞尺的手紧了紧。0.3毫米的间隙，确实是个该修正的问题。他瞥向温砚白低头看平板的侧脸，阳光从维修区的高窗斜切进来，在他发梢镀了层浅金，倒真有点像温家油画里走出来的贵公子。

　　只是这贵公子手里捏着的，不是雪茄，是赛车数据；心里装着的，不是家族账簿，是赛道线。

　　陆烬低骂了句“多管闲事”，却在下午供应商送零件来时，没拒绝那套额外的齿轮。安装时，他发现齿轮的精度比市面上的量产款高了不止一个等级，打磨的纹路带着温氏重工特有的标识——那是温砚白大哥主管的精密制造部门的专利技术。

　　他抬头看向温砚白的方向，对方正戴着白手套，小心翼翼地擦拭赛车的方向盘，侧脸专注得像在处理一份上亿的合同。

　　陆烬忽然觉得，这七天的日子，或许会比想象中更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