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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   府外骤然响起整齐划一的脚步声,伴随着铁甲与兵刃的冰冷碰撞,如同死神的宣告。

      方才还秩序井然的府邸,瞬间炸开锅。尖叫声、哭喊声、哀求声混作一团,人影惶惶如热锅蚂蚁。一刻钟前还显赫威严的高门大户,顷刻沦为修罗场。

      郑舒强撑着发软的双腿站起,强迫自己冷静——谋反大罪,三司定谳,圣旨已下,这是必死之局。

      可她真不甘心!
      她才刚刚“活过来”,怎能就这样草率地死去?

      目光急扫,府门近在咫尺,涌入的官兵注意力尚被主院吸引。若此刻孤注一掷……

      “娘子……”脚边的隐冬仍瘫跪在地,紧紧靠着她的腿,惊恐的泪水糊满了那双曾经透亮的眼睛。

      坐以待毙绝非郑舒的作风。即便要死,也要死在逃亡的路上!

      电光火石间,她已做出决定。
      “隐冬,府里可有狗洞?”她压低声音,语气急促。

      沉浸在巨大恐惧中的少女一时未能反应,呆愣地望着她。郑舒忍不住抓住她的肩膀:“隐冬!没时间了!”

      隐冬如梦初醒,慌忙抹泪:“有!在…在澄园的老槐树后面!”

      “带我去!快!”

      府门已被官兵封锁,府内虽乱,却不过是困兽之斗,无人在意。二人一路竟出奇顺利。然而,还未踏入澄园,郑舒的脚步便猛地钉在原地——

      一杆染血的长枪斜插在树下,枪头没入的草丛中,洇开一大片刺目的暗红。一只苍白的手无力地探出新绿的草叶,再无生机。

      此路……已绝。

      郑舒一把拉住还要向前的隐冬:“走不了了!”

      隐冬也看到了远处的惨状,声音带着哭腔:“怎么办…这里也被发现了…怎么办啊……”

      郑舒目光锐利地扫过四周,拉着隐冬逆着慌乱的人流穿梭。花园、庭院、耳房……她像疯了一样搜寻着每一处可能的缝隙,期盼着第二个狗洞,第二条生路。

      忽然,隐冬猛地拉住她:“娘子!落霞院后有个早年封死的偏门,如今…或许…”

      “走!”郑舒毫不犹豫。
      此刻的垂死挣扎,已容不得半分犹豫。

      理性告诉她希望渺茫,但她宁愿像无头苍蝇般碰得头破血流,也不愿束手就擒,在漫长的恐惧中等待死亡的降临。

      她提起繁复的裙摆,跟着隐冬向那偏门狂奔。身后的喧嚣渐渐远去,耳边只剩下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一声声敲击着绝望。

      那扇低矮的木门几乎被疯长的藤蔓与厚苔吞没,若不细看,绝难辨出此处曾是一道出入口。郑舒透过门缝向外窥探——外面是一条幽暗的窄巷,空无一人,唯有远处街市灯火明灭闪烁。

      这里尚未被官兵发现!

      只要拆掉这块封门的旧木板,或许就能挣得一线生机!

      “隐冬,你去望风!”郑舒一把撸起宽袖,抄起屋角的木凳,用尽全身力气向木板猛砸而去。饱经风霜的木质本就松脆,又或许是她求生的意志燃烧到了极致,不过三四下重击,木板便已迸裂大半。

      “娘子!那边……那边有人过来了!”门口传来隐冬极力压抑却仍透出惊惶的急唤。

      郑舒的动作愈发疯狂,砸不动便直接上手去掰、去拗!尖锐的木刺狠狠扎进掌心,鲜血瞬间涌出,她却感觉不到痛,脑中只有一个念头——断开!必须断开!

      “娘子!!”隐冬的哭腔已近绝望,一声急过一声。

      郑舒分不清模糊了双眼的,是疼痛逼出的生理泪水,是对死亡逼//近的极致恐惧,还是生机触手可及却即将湮灭的悲怆。视野一片混沌,她看不清自己血肉模糊的双手,只余潮湿的木屑与黏腻猩红混杂成一片触目惊心的色块。

      她几乎是凭着本能,麻木地、机械地重复着撕扯的动作。

      “咔嚓——!”
      伴随着一声倾尽全力的闷响,腐朽的木头终于彻底断裂。

      “隐冬!”郑舒立刻回头疾呼。
      却在泪眼朦胧中,看见那道青色的身影如秋日枯叶般无声委地,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黑甲士兵巍然矗立的身影,以及他手中那柄正在滴血的钢刀。

      郑舒呼吸骤停,想也未想,猛地撞开残破的木门,向外狂奔!

      “站住!”一声雷霆般的厉喝自身后炸响。

      郑舒当然不可能停。她不曾回头,只是拼尽性命迈开双腿,将这数十步的暗巷跑成一场与死亡的竞速。

      就在巷口的光明触手可及的一刹那——
      她被顿住了脚步。
      一股冰冷的麻木感自胸口炸开。
      她怔怔低头,一截银亮的剑尖已从她前胸透出,寒芒凛冽,映着天边凄清的月光。巷外,长街的花灯连成一片温暖的、模糊的光河,货郎悠长的叫卖声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渐渐飘远、消散……

      郑舒缓缓闭上了眼睛。
      她大概是这史上,最短命的穿越者了。

      –––––
      世界重归黑暗。

      随即——强光刺目。

      郑舒猛地睁眼,胸口剧烈起伏,那利刃贯胸的冰冷触感仍烙印在骨髓深处。一声短促的抽气不受控制地从唇边逸出,在寂静里显得格外清晰。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青绿色的纱帐,室内晦暗,唯有一盏孤灯摇曳。

      她下意识地伸手探向心口——肌肤完好,并无创痕。

      “娘子?” 原本在外间轻声收拾的隐冬听见动静,立刻端着烛台走近,担忧地俯身,“可是梦魇了?”

      郑舒倏然转头,但见隐冬毫发无伤地立在榻边,眉宇间满是忧色。

      她不是……已经死了吗?

      “这是……何处?” 她的声音干涩沙哑。

      “问心堂啊。” 隐冬放下烛台,坐到榻边,伸手轻触她的额际,“娘子莫要吓唬奴婢,可是被梦魇着了?” 说罢又转身斟了杯温水递来,“您气色很不好,可要奴婢去请大夫?夫人昨日才传话,中秋便要接您回府,须得将养好身子才是。”

      郑舒指尖一颤,杯中的水险些倾洒。

      她再次环顾这间禅房。陈设简素,窗明几净,月光映亮的窗边一尊温润的白玉观音,檀香萦绕,案几上还垒着一叠佛经。脑海中蓦然闪过郑父那句“佛家清净地”——

      莫非……她这是死后重生,刷新了复活点?

      “我没事。” 她强压翻涌的心绪,急声追问,“今天是什么日子?”

      “八月初十啊。” 隐冬疑惑地望她,“娘子,您当真无恙?”

      是真的!
      她不仅复活了,竟还回到了五日之前!

      郑舒心念电转。初十,距离中秋灭门惨案,还有整整五日。那谋逆大案虽经三司会审,圣旨却来得毫无征兆,必是暗中布局,意在将郑氏一族一击毙命。

      是党争倾轧,还是确有其罪?区区五日,恐怕是无从查证了。

      更何况,她是穿进这里的,性格习惯都不能保证不被发现,此时若贸然回府,妄论灭门之祸,还没说清楚由头,就要被当做中邪,死得只会更难看。

      跑。必须立刻就跑。逃得越远越好。

      “娘子?” 隐冬见她久久不语,又轻声唤道。

      “嗯?” 郑舒望着眼前这张鲜活的面容,脑海里挥之不去的,却是那道如枯叶般颓然坠地的青色身影,以及黑甲士兵手中滴血的刀锋。仅仅是片刻之前,她亲眼见证了这生命的逝去。

      她下意识地抬起微颤的手,轻轻抚上隐冬温热的脸颊。指尖传来的、属于活人的体温和柔软的触感,像一道锚,将她牢牢钉回此刻的现实——这是真的,隐冬还活着,一切都还未发生。

      “您真的没事吗?” 隐冬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和深重的目光弄得有些无措。

      郑舒猛地眨了下眼,深吸一口带着檀香味的清冷空气,强压下翻涌的心绪:“无事。”她将杯中微凉的茶水一饮而尽,冰凉的液体滑入喉咙,稍许压下了那份焦灼。

      放下茶杯,她状似随意地开口,目光却紧锁着对方:“隐冬,若有一天,府中突遭大难……你,当如何?”

      隐冬闻言一愣,脸上写满了困惑与不赞同:“娘子怎地突然说这等不吉利的话?奴婢是娘子的丫鬟,自然是生死相随,一辈子追随娘子的。”

      那双眼睛清澈见底,里面的忠诚不容置疑。

      郑舒心头一涩,收回目光,低声道:“只是……方才做了场极可怕的噩梦罢了。”她没再继续那个危险的话题,抬手揉了揉额角,脸上显露出恰到好处的疲惫,“隐冬,我有些头疼,想再歇息片刻,你先下去吧。”

      她勉强牵动嘴角,挤出一个宽慰的笑,示意自己无碍。

      待到隐冬一步三回头地退出去,轻轻合上门扉,郑舒脸上那点强撑的平静瞬间瓦解。

      她必须独自理清这纷乱的思绪,为接下来的逃亡,争分夺秒。

      月光如水,静静流淌在禅房的地面上。郑舒翻身下床,开始仔细检视这间暂居的斗室。

      她先翻看了床榻边的箱笼,里面多是素净的衣物与被褥,叠放得整整齐齐。另一个稍大的书箱则沉甸甸的,装满了各式典籍——不仅有佛经道藏,还有诗集、杂谈,甚至还有几册详尽的《水经注》。书页边缘微微磨损,显然被反复翻阅过。

      这位原身,是个博览群书的才女。

      继续在房中搜寻,她将角落翻了个遍,连枕下、柜顶都不放过,额角渐渐渗出细密的汗珠。直到打开一个不起眼的首饰盒,指尖触到底部细微的凹凸,才发现其中暗藏夹层——里面静静躺着几锭碎银,在月光下泛着微光。

      感恩,这位才女,倒也并非完全不食人间烟火。

      她拭去额角的薄汗,轻轻推开木窗。清冷的月光瞬间涌入。郑舒探身望去,这才发现问心堂位于寺庙最高处,站在阁楼窗前,甚至能望见远处城中零星的灯火,如同散落的星辰。

      转身向后院望去,茂密的山林在月光下呈现出墨色的轮廓,院墙之外就是连绵的山峦。

      一个念头在她心中渐渐清晰——若能翻过后院的高墙,潜入这片深山老林,先躲上几日,待风头稍过,再寻野径逃离。或许,这将是唯一能避开官兵追捕的生路。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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