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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
河水在你们脚下静静地流淌,卷走了岸边的落叶,也仿佛想卷走空气中那凝滞的、令人窒息的悲伤。
普莱斯掐灭雪茄后,那股辛辣的烟草味被清新的、带着苹果甜香的空气所取代,但那份压在心头的沉重却丝毫没有减轻。
亚瑟·桑德森的话,像一把淬了毒的、生锈的刀,不仅刺穿了他自己那颗作为父亲的心,也深深地扎进了你们的心里。爱与恨,骄傲与怨怼,如此矛盾地交织在一个固执的老人身上,形成了一道你们无法逾越的、名为“心结”的高墙。
“我们不能用对付敌人的方式,来对付一个父亲。”普莱斯终于开口,他的声音比河水还要低沉。他看着你,那双总是锐利如鹰的眼睛里,此刻充满了凝重,“直接冲进去,无论我们说什么,在他听来都是在用他儿子的,来宣判他这个父亲的失败。这不公平,对老人不公平,对Roach更不公平。”
你点了点头,深以为然。
在布雷谷,你们面对的是一个村庄的爱。而在这里,你们面对的是一个人的战争,一场他自己和自己打了许多年,早已分不清谁胜谁负的战争。
“他需要一个缓冲。”普莱斯继续说,在一个没有硝烟的战场上规划着路线,“一个他信任的、能听得进话的人。一个能帮他拆掉那身盔甲,而不是用蛮力把它砸碎的人。我们需要一个……本地的、可靠的第三方。”
第三方。
这个词让你眼前一亮。你们是外来者,是与他儿子那个“血腥世界”相关联的人。你们的出现本身,就是一种刺激。
但如果传递消息的,是一个他日常生活中就信任的人呢?
“教堂的神父?”你几乎是脱口而出。在这样古老而传统的英格兰乡村,教堂的神父往往不仅仅是宗教领袖,更是社区的凝合剂,是许多家庭几代人的朋友、倾听者和最后的告慰者。
亚瑟先生这样固执传统的人,即便不是虔诚的信徒,也绝不会对神父恶语相向。
“值得一试。”普莱斯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尘土,“至少,比我们两个莽撞的军人,要好得多。”
—————————
计划就这么定了下来。
你们没有再迟疑,立刻牵着马离开了河边,返回了那个你们刚刚经过的、名叫“樱桃谷”的小镇。
小镇不大,但五脏俱全。主街两旁是典型的英格兰乡村风格建筑——半木结构的房屋,漆成白色的墙壁,和用石板铺成的陡峭屋顶。
一家小小的面包店,橱窗里摆着金黄色的司康饼;一家挂着“红狮”招牌的酒馆,门口坐着几个悠闲喝着麦酒的农夫。
一切都显得那么平和、安逸。
而在这片平和的中心,最显眼的建筑无疑是那座用灰色石头砌成的、古老的圣詹姆斯教堂。教堂的尖顶直指天空,一座方形的钟楼在整点时分会发出悠扬而沉闷的钟声。
教堂的周围是一片宁静的墓地,长满了青苔的墓碑,在几棵高大的、如同守护者般的紫杉树下静静地矗立着。
你们将马匹,和那具承载着你们最后使命的尸体再次藏匿在了镇外的一片小树林里。你留下来看守,而普莱斯则独自一人,走向了那座古老的教堂。
这一次的等待,你的心情比上一次在苹果庄园外时要稍微平复了一些。因为你们不再是两眼一抹黑的闯入者,你们有了一个计划,一个可能通往解决之道的、微弱的希望。
你靠在树上,闭上眼睛,听着远处传来的、整点的钟声。那钟声仿佛能抚慰人心。
——————————
普莱斯回来了。
他的身后跟着一个穿着黑色神父袍、头发花白、面容和善的老人。老人大约六十多岁,脸上带着一副老式的圆框眼镜,镜片后面是一双睿智而悲悯的眼睛。他的步伐很慢,但每一步都走得很稳。
他就是圣詹姆斯教堂的教区神父,迈克尔·考德威尔。
你立刻站起身,对着神父微微鞠躬行礼。
迈克尔神父的目光越过你,落在了你身后那匹马上,那个被毯子覆盖着的、沉睡的乘客。他脸上的那份和善渐渐地被一种沉痛的、了然于心的悲伤所取代。
“普莱斯先生已经把事情都告诉我了。”神父的声音温和而沉静,像教堂里的钟声一样,带着一种抚慰人心的力量,“可怜的孩子……可怜的加里……还有可怜的……亚瑟。”
他显然对桑德森家的情况了如指掌。
“神父,”普莱斯上前一步,语气里带着一丝恳切,“我们无意冒犯,更无意惊扰这里的安宁。但我们必须完成我们的使命,将加里……送回家。我们相信,您是唯一能帮助我们的人。”
迈克尔神父点了点头,他摘下眼镜,用一块干净的手帕仔细地擦拭着。
“我认识亚瑟·桑德森,已经快四十年了。”他缓缓地说,“从我刚被派到这个教区开始。我见证了他妻子的离世,也见证了加里那孩子的成长,和他与父亲的决裂。”
他叹了口气,将眼镜重新戴上。
“亚瑟,他是个好人。一个非常、非常好的父亲。但他太骄傲,也太固执了。他爱那片土地胜过一切,他无法理解他的儿子为什么会选择一条离土地越来越远,离死亡越来越近的路。他不是恨他的儿子,他是……害怕。”
神父的话印证了普莱斯的猜测。
“他用愤怒筑起了一道高墙,把自己和自己的恐惧都关在了里面。他以为只要他表现得足够不在乎,那么当那个最坏的消息传来时,他就不会受伤。”迈克尔神父看着你们,眼中充满了悲悯,“但他错了。那道墙挡不住悲伤。当悲伤来临时,只会让那道墙和他自己,一起被冲垮。”
“我曾经……试着去调解过。”神父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无力,“我劝亚瑟给加里写信。我也偷偷地给加里在佣兵工会中的地址寄过信,但是都没有回音。他们父子俩太像了,都那么固执,都在等着对方先低下头。”
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目光再次落在了那具被毯子覆盖的尸体上。
“能让我……看看他吗?”他轻声问。
普莱斯看了你一眼,你点了点头。
你走上前,深吸一口气,缓缓地掀开了那块厚实的毯子。
加里·“小强”·桑德森那张年轻的、因为你的法术而保存完好的、仿佛只是睡着了的脸,出现在了神父的面前。
迈克尔神父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他伸出那只布满皱纹的手,在胸前划了一个十字。
“主啊,请怜悯这个迷途的孩子吧……”他低声祈祷着,眼眶瞬间就红了。
他看着小强,看了很久很久。仿佛想从那张年轻的、再也不会有任何表情的脸上,找出他记忆里,那个曾经在教堂里调皮捣蛋、在苹果树下追逐嬉戏的男孩的影子。
“他走的时候……痛苦吗?”神父问,声音沙哑。
“不。”普莱斯回答得很快,很坚定,“他走得很快,没有痛苦。他是为了保护我们,保护所有人。他是个英雄。”
这一次,普莱斯没有犹豫。因为他知道,在神的仆人面前,英雄的荣光才具有它真正的、抚慰人心的意义。
迈克尔神父点了点头,泪水终于从他那双悲悯的眼中滑落下来。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他直起身,用手帕拭去泪水,那温和的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请先把孩子留在这里。交给我吧,你们在这里等我。无论结果如何,我都会回来给你们一个答复。”
说完,他最后看了一眼小强,然后转过身,独自一人向着那座被苹果林环绕的、孤寂的庄园走去。
你看着他那穿着黑色教士袍,孤独而坚定的背影,在夕阳的余晖下被拉得很长很长。他像一个自愿走进斗兽场的使者,独自一人去面对那头被痛苦和骄傲囚禁了太久的受伤的雄狮。
这一次的等待,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漫长,也更加令人心焦。
——————————
太阳渐渐地西沉。
晚霞将西方的天空染成了一片绚烂的、血一般的红色。庄园里亮起了星星点点的灯火。
你和普莱斯在树林里升起了一堆小小的、几乎看不到火光的篝火。你们谁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等待着。
等待着审判的降临。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天已经完全黑了。夜空中挂着一轮残月。
就在你几乎以为计划已经失败,神父可能也被那个固执的老人赶了出来的时候,庄园那扇紧闭的铁门,再次吱呀一声打开了。
一个提着马灯的身影从门里走了出来。
是迈克尔神父。
他提着灯,一步一步地向你们走来。他的步伐比去的时候要沉重得多,脸上写满了疲惫和悲伤。
“他知道了。”神父走到你们面前,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他……他想见见孩子。”
普莱斯猛地站起身。
“他怎么样?”
神父摇了摇头,没有直接回答。他只是说:“带上孩子,跟我来吧。不要……不要发出太大的声音。”
你们立刻熄灭了篝火。
普莱斯和你,一左一右小心翼翼地将小强的尸体从马背上抬了下来。你们用那块毯子将他包裹得严严实实,然后跟随着神父那盏摇曳的马灯,走进了那座被夜色笼罩的庄园。
你们穿过那条长长的碎石路,来到了庄园的主屋前。屋子里只亮着一盏灯,灯光从一楼的一个房间的窗户里透出来,昏黄而微弱。
神父带着你们绕到了屋子的后面,从一个通往厨房没有上锁的小门走了进去。
屋子里,充满了陈旧的木头和苹果发酵的酸甜气味。一切都收拾得井井有条,但却透着一种无人居住的、冰冷的死气。
神父带着你们穿过漆黑的走廊,来到了那间亮着灯的房间门口。那似乎是庄园的书房,门虚掩着。
神父停下脚步,对你们做了一个“等待”的手势。然后,他自己轻轻地推开了门。
“亚瑟,”他的声音轻柔得像一片羽毛,“他们来了。”
房间里没有任何回应。
神父叹了口气,将门完全地推开了。然后他退到一旁,让开了路。
你和普莱斯抬着小强的尸体走了进去。
书房里点着一盏油灯,灯光昏黄。房间的中央是一个巨大的壁炉,但炉火早已熄灭,壁炉前背对着门口坐着一个身影。
一个老人佝偻的仿佛被全世界的重量都压垮了的背影。
他就是亚瑟·桑德森。
他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仿佛一尊石像。
你们将小强的尸体轻轻地放在了他面前的地毯上。然后普莱斯走上前,单膝跪地,小心翼翼地掀开了那块覆盖在他脸上的毯子。
加里的脸暴露在了昏黄的灯光下。
老人终于动了一下。
他缓缓地低下头。
当他的目光落在他儿子那张年轻的、再也不会对他顶嘴、再也不会让他生气的脸上时,他那如同石化了一般的身体,开始剧烈地、无法控制地颤抖了起来。
他没有哭,没有喊。
他只是伸出那只布满了老年斑,因为常年修剪果树而变得粗糙不堪的手,那只手上还系着那根已经褪了色的、幼稚的红色毛线手绳。
他用那只颤抖的手,想要去触摸一下儿子的脸颊。
但手却在离儿子的脸还有一寸远的地方停住了。他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也无法跨越生与死之间那短短一寸的距离。
“你这个……不听话的……臭小子……”
老人终于开口,他的声音像是从胸腔里挤出来的一样,破碎,沙哑,充满了无尽的痛苦和悔恨。
“我叫你……别回来……你为什么……你为什么……偏偏要用这种方式……回来……”
说完,他再也支撑不住。他那高傲了一辈子、固执了一辈子的头颅,缓缓地低了下去。他那颗被愤怒和骄傲包裹了几十年的、属于父亲的心,终于在这一刻,彻底地碎了。
无声的眼泪,从他那紧闭的、布满皱纹的眼角滚落下来,滴在他儿子再也感受不到任何温度的脸颊上。
因为想让三次埋葬的时候情况不同,所以有很多编造成分[求求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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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 1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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