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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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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回到阅览室,拿起期刊,临走前在登记处犹豫片刻,还是选择去了借书机器前扫描。等信息录入完毕,你食指悬停两秒,删除掉临时借阅记录。
若是平日,你万万不会多此一举。
大概你太过敏感,竟变得草木皆兵。
你租的房子属于西晒房,上午还好,等下午简直是蒸笼。冬天熬得过去,一到夏天看着呈几何倍数向上跳的电费,你开始幻想干掉太阳。
窗户是后天开凿出来的,亚麻窗帘被你拉到底,勉强挡去过于炙热的光。风扇在岗时间太长,开启时需要等待三五秒,才一嘎一咔地转动扇叶,吹出来的还是热风。
你蹲在它面前思考。
如果房间是蒸笼,那么你就是块肉,风扇是鼓风机,呼呼啦啦的把你烤得没人形。
砖头零星支棱在外,很丑,但出租屋整个是战损风,到也不觉得有多突兀。房间不过十平米,放上床、一套桌椅,再加个简易式厨房,连转身都费劲。
倘若想冲凉,你得用脸盆装好洗漱用品与换洗的衣物,横穿整个走廊,再拐到尽头的四棱形公共浴室里。
出租屋是上世纪建成的老旧公寓楼,还保留着中央天井的风格,栏杆低矮,周围住户把杂物堆积在走廊楼道。轻则锅碗瓢盆乱放,重则坏掉的洗衣机,过道窄,堵得仅容成年人侧身通过。
赶到浴室比跑一千米还折腾,所以你尽量保持静止状态,这样能少出点汗。
风扇终于意识到自己的懒惰,吹出凉风习习,你后仰靠在床边,随意拨开刘海,房间燥得人后背发烫,但尚未到达浸湿衣物的地步。
你索性脱掉短袖,拿起借来的书。
翻过几页,热得你有点看不进去,单手握住期刊的书脊,思绪乱飞。
——我们很快会再见面的。
那么多零碎记忆,偏偏回忆起这句,你弓腰,蜷缩起膝盖,下巴抵住骨头。
说实话,这让身体几乎呈折叠架势的姿势谈不及舒服,却能让你在燥热中勉强保持两分冷静。
现在你总算有时间思考,老校工眼里生出的蛆虫,富家少爷因眼珠太多爆裂开的骨头,中年领导由于不明囊肿啃食干净的嘴,他们之间是否存在某种隐蔽关联。
或许八岁孩子无法承受这现实,可十七岁的青少年在结束审讯,竟能做到面不改色继续念书,甚至面对秘密举办的富家少爷葬礼时未落半滴泪。
千夫所指,咒骂声萦绕上空。
你无感,倒也按照流程向衣冠冢鞠躬两下,直身双手合十,在无人觉察的角度露出微笑。
谁会对刽子手的去世感到伤心?
首先,不会是你。
你手指无意识滑动,摸到边缘凸起,明显与周围纸张的厚度有异。
本应该是两页,结果被人用胶水一点点骑缝粘贴成一张,动工细致巧妙,很难想象谁这么闲,耗时耗力去做这样的工程。
你举起手机,调整拍照模式,对准书页试图用机械捕捉肉眼看不到的东西。
你没闲钱更换最新款智能手机,信号时有时无,拍照偶尔会卡顿,等拍照时切进来电话,你可怜的小板机瞬间死机。
“……”
知道你手机号的人不多。
你因与家里出柜早跟他们断绝联系,职场同事们视你为空气,好友?没有,也是奇了怪,与你关系稍微近些不论同异性,多多少少都会经历点“异常”。
他们都归咎于是自己最近三把火弱,就算有人起疑,直勾勾盯你半天,末了叹得一口气:“你的守护灵很霸道,不允许你与其他人接触。”
当时,你正忙于论文答辩,一句神神叨叨的玩笑话自然入耳不入心。
你不觉得你这种人会有守护灵保护。
夺命鬼还差不多。
你半开玩笑回她:“我不喜欢外来的,我喜欢自己养。”
“自己养守护灵会耗命的......”
“耗命,那是邪祟吧。”
那是邪祟吧。
你垂眼,放下换手机,侧目凝视因卡顿变得漆黑的屏幕,所以无从得知号码。好不容易恢复状态,结果对方久久不得回应挂断了。
风扇转过来,顿时感觉清爽不少。
你前倾身子,双手撑地,呈现跪姿,凑近电风扇,你孩子气地朝它啊出声,清净还未两三秒钟,手机再次振动。
对方率先自报家门,你困惑人名与脸无法匹配,后者停顿,声音干巴:“我。”
哪来的神经病。
“刑警队长。”
你脑海中浮现那个剑眉星目的古板寸头男:“……”
你虽深感厌烦,但仍耐住性子慢悠悠回复他道:“噢,先前不是说违规私下调查,我以为小队长会深刻地自我反省。”
青年嗓音透过话筒传来,夹杂些模糊笑意,落在人耳酥麻。纵使在场的刑警都为男性,不可否认的依旧被痒得略略低头,装作仔细倾听模样,却不敢与同事们交流眼神。
年轻的刑警队长深呼吸:“我有几个细节没搞清楚。”
“……”
对面没了声音。
“刘同志?”
“啊,抱歉,我这边信号差,您说。”
刑警队长将要开口,他眼前闪过刘成露坐在紫藤花下因迷茫而不知所错的模样,握笔的食指略有松懈,但很快摆定位置,目光快速略过打印出来的问题。
“沁水高中案子,我们查到受害者家属在火化场出入记录,我们斗胆断定既然已经找到了受害者的尸体,为何要以失踪案结尾?”
“唔……火化场?”
“是的,”刑警队长语速飞快,他一目十行紧随逼问道,“更何况,你还参加过受害者家属举办的葬礼,为什么沁水市警局并未将此记录在册,所以这桩案子并未结案——”
你打断他:“这跟白嘴巴有关系吗?”
电话那头一愣。
你好心与其解释:“骷髅有点吓人,白嘴巴比较好听……”
“刘成露同志!发生在贵公司大厦的这起案子,实在是前所未有!骇人听闻!你这种不配合态度我们完全有理由将您带回警局!”
见他如此激动,其他刑警欲言又止。
电话那头安静了。
刑警队长忽然意识到以他现在身份,说这些带着特权压人的话语着实违和,他用力握紧中性笔掩盖情绪,朝最近自己的同事低头致歉。
不过,没人敢说他的不是。
“喔?”
随即,刘成露声音传来,众人甚至能想象他那眉眼冷淡的模样,或许带些厌恶,还有点瞧不起人。他五官生得太过优越,太容易让人对判定产生主观色彩,会不自觉的把事情往利他方面思考。
他们听到一声冷笑,语速快如倒豆。
“那你们去坟地把人骨灰挖出来,逼问他是不是我杀的他,还用得着大费周章电话审问,你们电话费没地花?”
嘟、嘟、嘟……
通讯忙音。
他们被挂了电话。
有眼力见的刑警默默离开,他们陪这位下来镀金的公子哥胡闹到此为止。
刑警队长怔怔坐在原地,眼前浮现青年半挑眉毛不屑置辩的姿态,等他回神,这才发现笔尖有滴浓墨下坠,盖住原先写刘字。
他掩饰般撕掉记录本,将废纸扔进垃圾桶里,刚要准备与大家离开,却发现四周早以无半个人影。
关系户,尤其是没太强的能力还总想出风头的关系户,到哪都不会受待见。
……
你凭空挨了满肚子气。
哪有这么胡乱办案的警察?!
被迫回忆起沾满血迹的高二生活,你内心烦躁,垂落的右手无意识抬高到嘴边,你没有咬指甲的坏习惯,只是用门牙撕掉甲床边硬肉,那东西一点点,咬掉反而有丢丢畅快感。你看着坑坑洼洼的十根手指,内心焦虑稍有缓解。
但经过这么折腾,你翻身躺回床,浑身卸力,凉席夹住一小点胳膊肉也不觉疼,侧脸压在枕头,重重呼出憋在腹腔的气。
早在第一次被带去审讯,他们已经断定是人事不满同事先一步比她晋升,买了□□试图去毒害负责审批的中年领导再栽赃嫁祸到你的头上。
谁料人没毒死,她自己因手指迸溅液体未得及时治疗,短时间涨如充满肥油的虎皮鸡爪,皮肉赘赘烂烂,边缘白泡,无奈赶去医院急诊,刚巧与准备推入ICU的中年领导撞了个正着。
双方以各自形式承认过错,甚至连案件进入调解阶段,那刑警队长偏偏要扯住同为受害者的你不放,还牵连多年前的失踪案……
更何况区域管辖权不同,他是怎么获得权限的?
你眼皮沉重。
迷迷糊糊,半梦半醒间,你梦起高二运动会期间临近黄昏的教学楼角落。
那时,除去高三,全校师生在风雨操场集合,整栋教学楼空荡荡,窗户与教室门开着,露出凌乱书桌与水手涂鸦的黑板,苦闷日子里,一年一度的校运会是学生发泄多余精力与烦杂情绪的好时机。
你没有参加。
你被拉到一楼废弃教室角落,你视野被落满灰尘的桌椅板凳遮挡,仅能捕捉遮天蔽日的梧桐树叶,叶子层层叠叠压来,绿得整片天空发黑,瞧不见丁点阳光。
富家少爷铺好校服,让你坐在上面,用左手小心翼翼地扶住你的膝盖,掏出粉色尼龙绳,如同对待稀世珍宝,一圈圈缠绕住你的肩膀、手臂与脚腕。
你别过脸。
重点高中学杂费冗余,你负担不起,兼职打工挣来的钱简直是杯水车薪。
可让富家少爷满足他的怪异癖好,就能收获一笔不菲报酬。
你没答应。
同样的,你也没拒绝。
“看着我。”他祈求。
等你目光落来,他掏出折叠刀,对准你的脸,他的眼神近乎疯狂,喘气声粗重,已经超过正常人该有频率:“就一会儿,就一会儿,脱掉、脱掉……摸摸它,求你……”
丑态毕现。
梧桐树叶无风自动。
你露出笑容。
“还不出现,是想让他爽吗?”
你话音刚落,看着富家少爷数量突然暴增眼球,你笑得越发温和。
“乖孩子。”
“来,帮我解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