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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2、家丑,国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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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元硕为何难道你不知?”祁钰的语气有些恨,不,她不该可怜所有人,他们的认知配得上他们的苦难,但不该牵连到她的永生。
谢长则蹭了蹭祁钰的侧脸。
“你要吃多少魂?一个够吗?那吃我的。”
祁钰瞳孔震了一下,抬头望他,见他闭着眼,实在该骂。
“神经病,我嫌吃魂恶心,再说我还有…”
祁钰停顿,她都不知道她死了多少次,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
“喂,黄毛,我复活卡呢?”祁钰用意识点开识海里的系统界面,翻不到有卡的那一页了,心里顿时一惊。
“宿主,你的复活卡已经用完了。”系统东张西望,从草丛堆里跳出。
“怎么会!明明…”祁钰惊惶,她还不想那么早失去这副身体。
“宿主,小U早说过谢长则可以救你的命,何况他本就是你的丈夫,哪个成功的女人背后没有一群男人?”
“闭嘴!”短短几个月她原来已经死了五次么?
果不出所料,鬼修是个危险职业,通常有良好灵根的人断不会轻易修鬼,入行鬼修的大多是五灵根或者杂灵根甚至无灵根,入行鬼修后不食怨气不食腐气易不食魂息无异于自杀,所以鬼修多是不择手段穷凶极恶的,尤其是在阴间争不过别的鬼来阳间食老实巴交的人魂。
言外之意,自三年前修鬼后她其实死了很多次,那荀景!
他竟还想要她死!祁钰心底的酸楚溢进眼眶,只怪她没有提前攻略,被荀景拉去地狱和小鬼签了契约。
祁钰攥得胸前玉坠几欲崩裂,九霄之上的荀景失神,第一次攻上天庭失败,他从云层落下,心生不祥,他回了冥界。
“别高兴得太早,即便只剩一丝残魂,我若想活,是分分钟的事。”
她对永生的渴望甚至于执念叫她即便转世也能轻易记起前世的记忆,在她看来,永久性失去记忆才是真正的死亡,而第一世恰恰是导火索,令她对永生有了别样理解和痴迷,比起一路走来的狗血剧情,她的第一世才真真是滑稽又幽默。
谢长则以为祁钰在安慰他,拂着她的脸庞轻道:“不管你在哪儿,我会找到你的。”
他要怎么找,去哪找,他一概不知,只是脱口而出,像被什么牵引着,灌输进脑海。
马车很快到了相国寺,这里被提前清场了,寺门外分外冷清,有人比他们来得更早,只听马车外一道清灵入耳的少女声。
“二哥,皇嫂,你们到了。”
少女微微行了个礼,伸手就要扶祁钰下来,谢长则抢先了一步,掐着祁钰的腰抱她下去。
谢绾扬起笑脸:“二哥与皇嫂真恩爱,绾儿好嫉妒。”
祁钰下去后四处望了望。
“公主一个人来的?”
谢绾点了点头:“皇嫂今日看起来气色不错。”
祁钰被谢长则牵起手,谢绾走在身后凝望着二人背影淡淡笑了下,封允留在寺外。
寺院里静悄悄得,只几个光头和尚对着他们做了个礼,领他们朝寺内走去。
前院有一巨大的圆坛,插满了香火,三人依礼弯腰拜了一拜,再往里走是罗汉殿,殿外红门漆金,匾额在祁钰眼里泛着刺眼的白光,谢长则并没有觉得不妥,因为这座寺庙谢元硕也经常来。
可祁钰不然,但好歹她还是凡人,不算邪祟,虽是有些力不从心,被谢长则牵着上了石阶,殿内罗汉佛陀就没有外面匾额的驱邪作用了,完全是一尊尊假座像,与木雕无异,世间大部分寺庙都是如此,真正的佛陀分身要么被焚毁,要么在遥远的身处沙漠地带的佛国,佛国的百姓和国王靠此存在了数千年,被周边小国供养,这既是垄断,也是有后台的关系户,佛尊诞生于佛国。
佛国…也是她想毁灭的任务之一,以及身处西擎罗境的佛尊。
三人站着,待住持敬香后依照惯例又被请去后寺禅房等待午时清斋,通往后寺有一板桥,桥底下有小溪淌过,两侧有貌似上百年的参天巨树,远远看到禅房门后,领路的和尚手拈佛珠行过合十礼离开了这座小院。
谢绾先二人一步推开房门,禅房不小,摆设简朴素雅,迎面的里墙上挂着一张佛陀长耳画像,慈眉善目栩栩逼真,这张是真得,祁钰眯了眯眼只感觉心神一震,抚着胸口停在门口。
谢长则和谢绾坐于桌后,瞧见祁钰站在门口久久不进,谢绾朝她招手。
“皇嫂进来啊,怎么站在风口。”甜美的笑容可掬,祁钰望了望谢长则,他一眼望不到底得平静,祁钰低眸笑了笑。
“暖水濯我足,剪纸招我魂。”
祁钰往前跨了一步,强忍着魂身离绰,面上一派波澜不惊。
“生犀不敢烧,燃之有异香,沾衣袋,人能与鬼通。”
谢绾脸色骤沉,水波秋瞳漾起违和的阴狠,祁钰对着魔煞小萝莉淡淡笑了下。
“忘川之畔,与君常相憩。烂泥之中,与君发相缠。”祁钰一步一句,无人知晓她每一步如踩在刀山火海上,她咽下口中腥甜。
谢长则瞳孔一震,当他意识到什么的时候已经晚了。
祁钰的嘴角溢出一丝鲜艳的荼蘼花,额钿绽放清晰妖冶的曼珠沙华,一脚踩空,虚弱地坠落。
“钰儿!”
谢长则目眦欲裂,心如刀绞,冲上去携搂住她。
祁钰微笑望他一眼,又看向仿佛激动又绝望割裂的谢绾,谢绾的表情扭曲,嘴角抽搐着。
“尉迟哥哥,这副身体你喜欢吗?绾儿很喜欢呢。”
墙上挂着的佛陀散发着朦胧黑雾,它早已非佛,而已成魔,从画中走出,闭眼拨转手上的红焰珠,嘴里念着佛咒。
在许是能够麻痹神经叫她头痛欲裂的佛咒下,祁钰只感觉身体被撕裂成两半,三魂七魄被强行撕开驱逐出去将近有一半离体。
谢长则穷尽所学释放粉色的流雾用世间极情爱欲牵引她的魂魄和另一只魂魄相斗。
“朕早说过叫你不要来,你偏不听。”谢长则恨铁不成钢地锁着眉目。
身后传来冰冷绝情的一句:“空寂,杀了他。”
祁钰望着谢绾阴狠疯鸷的脸,何曾是昨日明丽少女的笑靥,为了一些荒唐的执念难道已经到了六亲不认的地步吗?
被叫空寂的和尚似乎并不和谢绾同心,没有照做,祁钰感觉她的魂魄除了被想要夺舍她身体的鬼魂挤迫外还被一种非常强烈的无形力量给拉扯,这不是谢长则的人之爱欲的力量,而是一股极其阴冷潮湿仿佛从魔渊而来,拉扯着她的灵魂几欲炸裂。
谢绾见魔僧不动,遂掏出雪亮的短刀欲向谢长则的脖颈动脉上扎去,眼里尽是冰冷,毫无犹豫,谢长则自然看到了,然他更要牵拉住祁钰的灵魂,谢长则的选择令祁钰一怔,这蠢货是脑子断电了么,孰轻孰重理得清么?
祁钰费力地徒手攥住刀身,她甚至都对刀割没有了感觉,只见鲜血顺着刀尖滑落。
“他是你亲哥哥!”祁钰不可置信。
谢绾扭曲的脸变态得兴奋。
“就是因为他是我的亲哥哥,我才不会手下留情。”
刀尖刺破了皮肉,谢绾的唇角像得了快感似地勾起。
“大哥不信我,二哥不信我,谢允宜那个老妖精也不信我,但好歹她给我借了空寂这个好帮手。”
祁钰似乎能感觉到手掌上火辣辣的割裂痛,尤见谢长则天赋之高。
她将刀尖微偏,谢绾惊怒,语无伦次。
“为什么都不信我!为什么!他□□了我,他□□了我!”
祁钰瞳孔骤缩,掰断刀尖甩了出去,那魔僧大惊,不可思议望向谢绾。
“你骗我?”
见祁钰从地上摇晃着站起,那魔僧胆小如鼠,变成一股黑雾钻进画中,祁钰眼尖地看到一吊金钟鼎闪过。
谢绾大惊失色,合上手里的黑色小盅就要往屋外跑,祁钰放出幽蓝色的如泉水般涌出的蓝蝶砰一声关上房门。
谢绾倚着门柱子失望地回头,眼里的倔强和怨恨却一丝未减。
“你居然是装病。”
祁钰摇头:“不,我是真病,但以神仙之躯败于区区凡人手中也就最多只能意淫了,那日谢元硕飞升,你不会真得以为我只有挡雷化劫那点本事吧,实话告诉公主,修真界里,便是有挡雷化劫之能的人也是寥寥无几的。”
谢绾眼睛里闪过慌乱,紧攥着黑铁盅不放手。
“这是我的手掌。”祁钰将刚被割伤翻开血肉的伤口不过才一会儿就痊愈的手心展示给谢绾。
谢绾咬着下唇,一双眼含着滔天的恨,被血丝浸透,像猎人手下命悬一线的小狼。
祁钰眯了那黑色小盅一眼,那里面该是她口中的尉迟情人。
“谁□□了你?”祁钰终于问了她今天来此的目的,犀角香,这种有着淡淡牛黄香,燃之不注意时容易沾染上烧焦毛发的气味,起初闻到这种特殊气味时她只是怀疑,直到谢长则说出了她的过往,由此不难猜出她有一个死去的恋人。
谢绾瞪大眼睛极尽恐惧,仿若被一片黑压压的沉雾笼罩,祁钰没有看到身后的谢长则以一种威胁的眼神警告谢绾。
“阿绾,人总该面对现实的,不论是多么残酷的现实,最差不过死后入土,烟消云散。”祁钰叫的亲昵,宛若一朵温柔和暖的白莲。
可她已经猜到是谁造成的了,她将房门倏忽大开,对着转身就要逃走的谢绾道,平静得如一汪泉水。
“阿绾,我给你自由,冤有头债有主,你莫再害人。”
谢绾驻足了一瞬,转眼飞扬着残影极快地消失。
“罪魁祸首是”
“皇后!”谢长则压抑着嗓子打断。
祁钰冷笑了两声。
“又该选择性失忆对吧,老乡,我不想和你吵架,谢绾是我见过最坚强的姑娘,弱小就该忍气吞声逆来顺受吗?还是你觉得这是家丑,你们谢氏拥有主权,旁人不该干涉?”
谢长则眉峰一颤,他完全失去了那段在他看来可有可无的记忆,年方十二的谢绾来他宫中玩,她非常喜欢吃他宫里嬷嬷做的甜得发腻的点心,不管是什么馅儿的,连掉在盘里的渣都要搓进口里,甚至将托盘舔得光洁锃亮。
那时他无时无刻不提心吊胆,与那些想要他命的不是哪个妃子就是他的四弟或大哥斡旋,有些烦这个小妹,更是在她说了一些话后吼了她一句,谢绾自那以后来他宫里的次数便少之又少。
他只记得那是个炎热的夏季,他在后院里习武,一套打下来热汗淋漓,坐于树荫下乘凉,谢绾吃完了一整碟绿豆糕后托腮看他。
“二哥,什么叫处子血?”
谢长则闻听此话乍然如坠冰渊,晴天霹雳。
“你从哪里听的?”谢长则语气森寒,只觉谢绾的管教嬷嬷和她的母妃太不负责任。
“一个大哥哥说得,绾儿睡梦中听到了。”
谢长则握紧手里的刀柄,惊地站起,怒火中烧,眼里的杀意涌现,他压抑着几欲喷发的杀心,循循善诱地问道:“哪个大哥哥,绾儿说,二哥叫嬷嬷再多做些点心来。”
哪个不长的狗东西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在他妹妹面前说此污言秽语。
“父皇把他杀了。”
谢长则微微展眉,却听谢绾怏怏地又道:“是父皇要我跟那个大哥哥一起玩的,为什么又要杀他?”
“大哥哥要脱衣服,父皇又关上了殿门,周围黑漆漆的,绾儿好害怕。”
谢绾说得断句颠三倒四,谢长则听得晕头转向。
“是父皇纵容那个大哥哥伤害我的,父皇是坏人!”
谢绾组织好语言得了这样一个结论,在谢绾的字典里也表述不出更加恶毒的话了,女则女训三从四德三纲五常,将动物的丑陋用最美好的最纯洁的赞美包装粉饰,从此这个世界上只有不守妇道应该沉塘凌迟寡廉鲜耻的女人,再没了男人施暴或两性之间超脱出身的率真情话,捧杀的奴役是这世间最歹毒不过的酷刑。
这样的价值观念意识形态从识字时就开始灌输——如何让野蛮的类人猿社会万古长青:消灭批判性个性化的文字,给弱者定规矩。
雄性黑熊不识其子,吃之以充饥,雌性母猫亦是如此,不持猎枪的人在丛林社会要么是野狗的盘中餐,要么是控制猎枪之人的两脚羊。
不管是读女德女训裹着畸形变态小脚的楚人美,还是至死都没有自己一辆黄包车的祥子。
这样的社会久了,根植人心,可见行走在大街上的都是一群什么人?直立行走的猿猴还是黑熊?
那时候的谢长则也不免于难。
一听谢绾诋毁其父,丢了父为子纲,不由生怒:“莫要污蔑父皇,谁人伤害了你,父皇不也替你报仇处死了他吗?绾儿日后切勿在外言此诸如处子血之类的污秽之语。”
谢长则对谢绾的告诫是这样的,然留连于花街柳巷的他却可以,这是老祖宗留下来的规矩,不可废止,女子当贤良恭顺,他一向都是这样认为的,甚至用此标准选定他日后的王妃。
直到这个败坏伦理纲常辱他责他胆大妄为出口成狂离经叛道死都不怕的女人出现,她与黎婳相似,又有着天壤之别的隔绝,她不怕被凡尘污染拽下。
“不,不该忍,不是家丑,是国耻!”
他的亲大哥几次三番陷害暗杀他是国耻,他的“亲生父亲”纵容旁人□□绾儿是国耻,他的母后因忠君爱国子袭帝位而自戕是国耻,谢长则望着祁钰,她纤瘦高挑的身影犹如纯白无暇的出水青莲,不染纤尘,他惶惶自秽,不敢于她面前扯开这道遮羞布,生怕见到她鄙夷轻蔑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