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粉世家》萨格勒布的伤

5、出走选择

　　高丽行乘火车，回到了她阔别不久的家乡。
　　枯黄红叶随风舞，陌上草贱闻马蹄。秋冬之交，是忙的季节，也是闲的季节。
　　高丽行行走在乡间小路上，她已经没有钱来挥霍了，这么想，这次回来是不是另一种意义上的要钱呢？父亲从来不欠她教育，对于各类西式书籍也是尽量满足，这次赴美留学是不是有些过了，父亲会不会接受？少女的心思总归是缜密的，一路上她还想了很多，比如和黄高炽结婚，奔赴欧洲度蜜月等等，而万千幻想随着一道门而尽数拉回现实，因为她高丽行到家了。
　　推开门，除了在烧饭的佣人，李妈和爸都不在。于是作为小姐，高丽行便开始了自己的小盘算，在那张大书桌旁拿出纸和那杆派克钢笔，写起自己的幻想与计划，时不时会打开书桌偷瞄两眼，因为里面有黄高炽的照片，照片下的留白有一行小字，那是黄高炽的住址。
　　沉重的手杖声伴随着阵阵粗气，高丽行听到这个声音便知道是父亲回来了。
　　“爸！”
　　“闺女终于回来了，这么些天干啥去了，让我好生担心。”
　　“去男朋友家住了几天……”
　　“男朋友？”高老太爷的嗓门明显变大，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以往父女两人开启聊天模式的时候是李妈在端茶送水，但这次高丽行抢在李妈前面，跑进院子压井水，然后将水壶送上炉子，又从卧室橱柜的第四栏拿出一包茶叶，一股脑地倒进高老太爷常用的紫砂壶，迎着开水倒进茶壶，熟练地就像李妈那样。
　　“无事献殷勤，到底怎么了？”高老太爷笑着问自己的女儿，他对女儿从来是宠溺型教育，在高家帮工的都知道。
　　“爸，我想跟我的男朋友，黄高炽一起出国留学。”高丽行有些期待的回答到。
　　“黄高炽，谁呀？”
　　“就是暑假专门送我回来的那个男生，你当时还说他有文人气质，适合教书的。”
　　“哦，是那小子啊！”高老太爷如是回答，但其实自己心里对这个“小子”完全没有印象，只是出于对女儿的宠溺便假装一幅知道的样子。
　　“留学啊，我可能没办法支持你了，闺女，你知道的，爸现在经营有些困难，至于你那男朋友，想必他一留学便难能跟你再联系了，爸问你，你觉得历树正，怎么样？”高老太爷将“历树正”三个字特意压低语调，生怕女儿产生不满的埋怨。
　　高丽行听到这三个字先是一愣，而后全身发抖，颤巍巍的身体就像发烧一般，而后脸也渐渐红了起来，眼里能看见阵阵泪花。
　　高老太爷察觉到了女儿的一样，赶忙上前询问。
　　“历树正，历树正，就是当年侮辱我的那个人。”颤抖着说出来，伴随着身体接近本能的颤抖，高丽行似乎又回到了那个炎热的体育课上。
　　高老太爷收起笑容，一脸严肃的对女儿说：“跟他结婚，怎么样？”
　　“跟他？！爸，你疯了吗？”
　　“我认真的，现在只有历家还能帮我了，就算是你报答我的方式了，好吗？”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爸，你要还是我爸，就绝对不可能做出这种决定。”高丽行实在忍不住了，鼻涕眼泪在此刻一同爆发出来，杏仁含泪，楚楚动人，阵阵哭声伴随着娇喘，李妈心生不忍，却也无可奈何，只能看着，偷偷的看。作为佣人，此时去劝任何一方都会在明天丢掉自己赖以生存的饭碗。
　　“我已经决定了，将你许配给历树正！这几个月你就别出去了，我跟你长生叔选择在春节后的吉日就让你俩成亲。”说罢高老太爷强忍着怒火离去，只留着丽行在房内哭泣。
　　丽行喘了好一会，终是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感慨着命运无常，总是在左右着自己的决定，她收拾着自己的书桌，忽然翻到了胡适写的那部《终身大事》，那是模仿易卜生《玩偶之家》写成的书，而想起女主娜拉，她忽然想到自己的出走，没回来之前她默默忏悔自己的出走，可回来后她又意识到自己当时的出走是多么的正确，身不由己还是己不由身？不管怎么样，自己是要作决定的了，而自己是不是应该学习娜拉那样再次出走？答案是显然一定的了，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能嫁给一个侵犯过自己的人，如果她这个时候屈服于命运，又怎么能算是受过开化的女性，是接受自由主义的女性。
　　出走！就是出走！找黄高炽，只要我先把事情做成，父亲便不再能干涉我的生活！
　　怀着这个念想，高丽行收拾了以下本就不多的行李，从书桌拐角拿出零散的五百块大洋——那是高老太爷怕丽行出事塞在丽行书桌的那个位置的，只有他们父女知道，再一次踏上了扬州，选择了黄高炽。
　　火车上，一个少女在不停的抹眼泪。哭有什么用？哭能解决什么问题吗？不能，但哭可以是坚持自己选择的象征。无论如何，眼泪是与自己和解的第一步。
　　高丽行的出走急坏了高老太爷，他或许知道自已为女儿做出的选择不好，但想着日后阔太太的生活还是没有亏欠女儿什么的，但这下的出走可以视为女儿对自己的背叛，对高老太爷而言，背叛是不能容忍的，哪怕是自己的女儿。于此同时，李妈也对丽行的出走着急，一个未经世事的女孩，赌气离家出走，两三天回来问题不大，可是没回来呢？丽行虽非自己生，但她母亲死得早，李妈可以说是见证着丽行从襁褓到亭亭玉立……无论如何，丽行平安回来，是高老太爷和李妈共同期望的。
　　高老太爷的视角下并不知道闺女究竟去了哪里，他跟李妈一开始先找了找利果镇，找了一圈发现不对后又把视角转向x市城里，就这么一点一点大海捞针，高老太爷终是放不下自己的煤矿，在亲身找了几天后便开始将重点放在企业生存上了，只是叫李妈随时汇报寻找的进度，或许在他心里，闺女是一定会回来的，就像她六岁那年走失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