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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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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年大叔一把将电动车拎小鸡仔似的提到路边放稳,扭头叮嘱:“等我们车过去你再骑,村里路窄,不宽敞。”
随后他拉开车门拉着老太婆坐回黑车,缓缓启动,驶离。
初言站在原地,低头掸了掸衣服上的雪,重新上车,溜冰驾驶。
他跟在黑车后方骑得不快,地上冰滑,他小心地把着车把。没想到前车开得比他还谨慎,速度压得极低。等到遇见稍宽的路段,他一拧电门从车旁和路沿的缝隙中钻了过去,稳稳停在自家院门口。
他不敢耽搁太久怕影响后面黑车,电驴头一扭,冲进院子。
那辆黑车此时正缓缓经过院门口,副驾车窗降下,光头大哥把墨镜推到脑门上:“谢了啊兄弟!这一路上碰见的都拼命往前挤,就你一个知道让道的。”他伸出大拇指晃了晃,“好人!”
初言抿嘴扬出一个接受这个好评的嘴角弧度。这场景如果被拍成短视频,怕是能在中老年朋友圈里热转一阵。
他把面从车把上解下来,一转头,看见林曜正坐在客厅前的台阶上,低着头,用打火丝燎大扫帚上扎人的铁丝。
初言歪头往屋里瞅了一眼,酒鬼正躺在摇椅里,身上裹着棉毯,老花镜滑到鼻尖,手里还攥着手机,睡着了。
真会享受。
平常要是打牌一两天都不着家,这次这么早回来,肯定是输惨了,至少五百往上。
初言拎着面走过去,抬脚轻轻碰了碰林曜的鞋尖。
他抬起头,初言把那份打包的面递到他眼前晃了晃。林曜眼睛一亮,伸手就要接,初言却突然抬高袋子,指了指屋里鼾声如雷的酒鬼,又指指厨房,比了个“嘘”的手势。
林曜立刻会意,蹑手蹑脚地跟着初言溜进厨房。
脚尖刚轻点厨房,林曜便瞬移到灶前往里添柴点火。他仰头打着手势——
指指火,又拍拍胸脯,示意交给自己没问题。
林曜虽然不会说话,但他那些没由来的手势,初言竟也总能意外流畅地读懂。他回了个OK,搬出早上被林曜收拾起来的马扎展开坐下,贴着灶台等火着锅热。
火苗蹿起来着锅底,待锅面泛起热气,他才将汤倒进去。看着汤汁咕噜咕噜滚起泡,又把生面拨进锅里。等面在红汤里舒展开,再盛进碗里,便能吃了。
面还烫着,林曜便把碗搁在灶台边晾着,顺手把锅刷干净,又接了凉水坐上去,重新烧上一锅。
初言从脚下杂货铺的袋子里掏出东西——一副手套,还有纸和笔。他把东西放在林曜的马扎上:“有什么想说的,就写在上面,手套你戴着,可以防止生冻疮。”
便利贴是四方的,笔是可以固定的中性笔。林曜身上那件棉衬衫的胸前正好有个小方口袋,便利贴刚好塞进去,笔也能夹在口袋边缘。
方便他随时表达。
林曜看起来非常喜欢,简直爱不释手。吃面的时候也总忍不住来回拿出来翻看,塞回去扒拉两口,又忍不住摸出来看看。
吃到一半,他突然一个大喘气,把面碗小心翼翼搁在双脚之间的地上,腾出双手急切地比划起来——
他先是指向初言,两只手转来转去(昨天)接着双手合拢贴在耳侧(晚上睡觉)最后把两手搭在胳膊上来回搓动(你冷不冷?)。
初言看着那双急切比划的手,怔了两秒才明白过来,林曜是在问他昨晚睡在地上还冷不冷。
想到这儿,那个莫名出现的小电暖有了来由,但是他怎么知道小电暖在哪的。
本来能立马回答的两个字,初言硬是盯着林曜的脸看了好一会儿,才吐出话来:“…不冷。”
说完就扭过头,心里盘算着:看来改天得再去买点搓澡巾、肥皂、脸霜、沐浴露……总之,得买全一整套洗澡的东西。
他心里刚这么想完,一转头,看到那张能搓下泥粒的脸和那双脏乎乎的手。不注意还好,这一注意,就再也挪不开眼了。
他忍了又忍,终于等到林曜吸溜完最后一根面条,喝光最后一口汤,一把将人拉起来:“走,跟我去洗澡。”
他想着酒鬼的洗澡用品还剩下些,今晚先凑合用掉,明天再去镇上给他买新的。
锅里的水正好烧开。初言把热水一勺勺舀进暖壶,谁知道让人望而却步的不是这一切有多么难准备,而是上楼。
他们家洗澡的地方离谱得很,在“楼上”。说是楼上,其实就是在平房顶用砖头和水泥砌出的一间小屋。
可偏偏林曜恐高,初言这辈子都没这么费劲劝过人:
“加油,你可以的。”
“信我,上去。”
“你太脏了,必须洗澡。”
“你先上去试试呢,你迈开第一步呢。”
费了半天口舌,人终于颤颤巍巍地站上了梯子的第一层。初言现在真恨不得把林曜揉成一个球,一口气扔到房顶上去。
林曜双手死死抓着梯子,整个人抖得厉害,只能用挤成一团的脸表达内心的抗拒。
最后在一句比一句不耐烦的鼓励下成功登顶。初言拎着暖壶走进小屋,把铁盆刷洗干净又冲了一遍,兑好热水凉水,朝外喊了声:“过来。”
林曜蹲在门口,下巴抵着膝盖,一个劲地摇头。
“为什么?”初言走近,拧起眉头,“你该洗澡了。”
林曜只是一个劲地摇头,眼眶都红了,也不知是被风吹的,还是真委屈上了。
初言卸下肩膀叹了口气:“想说什么,写下来。”
林曜从胸前小口袋里掏出便利贴和笔,垫在膝盖上写下:【我害怕在这里洗澡,感觉会掉下去。】
初言险些没看明白,这些字比酒鬼情绪激动说的阿巴阿巴还难懂,更像便秘的狗,这里拉一坨,那里拉一坨,星星点点乱七八糟。
“那你想洗澡吗?”
林曜犹豫了一下,写下:【想。】
初言拽起他的胳膊就往小屋拉:“想洗就只想洗澡的事,还想那么多干什么。屋子就这么点大,又不会长腿跑了,掉不下去。”
人总算进了小屋,但还在摇头。初言无奈:“那我来帮你脱衣服?”
林曜开始剧烈摇头。
初言识相地退出去,关上门,隔着门板说:“快点脱衣服洗澡,别等水凉了。”
“里面有个新搓澡巾,酒鬼买酒送的。你用那个,别用旧的,不然白洗。”
里面安静了许久,初言看了一遍又一遍手表,五分钟后,里头终于传来水声。他松了口气,坐在门口台阶上稍歇了会儿,又走下梯子去烧了壶水,灌进铁壶提上来。
他敲敲木门,里面的动静霎时停了,却没人开门,他又敲了几下,门才开了一条缝。
初言推开挤进去把铁壶里的热水灌进暖壶,告诉他:“水凉了就加,别冻感冒了。”
林曜局促地站在墙角,两只手上下挪动不知道该遮哪里,最后选择了上面捂一处,下面捂一处。
初言续完水直起身,忽然一阵低血糖袭来,他扶墙稍微缓了会儿后看着毛巾架说道:“忘了跟你说,毛巾架上那条蓝的也是酒鬼买酒赠的,新的,记得用。”
初言是一边说着话一边往外走的,脚刚迈出门槛,身后就传来咔嚓一声锁门声。
他正要往梯子那边走准备下去,门突然吱呀开了条缝,一颗湿漉漉的脑袋探出来,缓缓递出一张被水汽洇湿的便利贴。
初言伸手刚接过,门就啪地被关紧,立马从里面锁上了。
便利贴上歪歪扭扭的字被水晕开些许:【哥,你能在外面等会我吗,我害怕】
这小子跟能未卜先知似的,刚要走就被他喊住。这要是真走了,待会一开门发现外面没人,会不会害怕委屈然后哭啊。
初言想了想,还是转身坐回了小屋门口的台阶上。
屋顶上的寒气透过裤子渗进来,他曲起两条腿在屋顶上看夕阳,格外的美。
他拿出手机拍下一张,正打算拍第二张,魏森莫的视频通话请求弹了出来。
初言刚接通视频,对面就传来一声痴痴的惊叹:“哇——好美的夕阳啊!看来我打算去真是没打算错哈!”
“干嘛又打视频?”初言皱眉,“你闲得没事干了?”
“嗨,你看我被夕阳给迷昏了脑袋,差一点忘记正事了。”魏森莫突然凑近镜头,贱兮兮地笑起来,“我听说…你被那个街头文小混混给拒绝了?真的假的?”
“真的假的,”他开始犯贱,左手张开做倾听状贴在左耳,右手同样,来回晃着脑袋:“真的假的?真的假的?真的假的?真的假嘚~!”
初言知道他不是真想打听,纯粹是想找揍。
“听说你手底下那位作者又鸽了你没更新,”初言淡淡道,“真的假的?”
“嘿哟!”魏森莫动作夸张地一捶胸口,另一个手赶紧捂住心口,摆出“快来救我狗命”的做作表情,“太扎心了小言!你还是一如既往的嘴毒啊!”
初言耐着最后一点性子问他:“还有别的重要事没?”
魏森莫:“没,纯粹没事,纯粹犯贱。”
初言:“有自知之明,我挂了。”
噔噔——
两声敲门声突然响起。
初言转过头,见林曜又递出一张便利贴,但兴许是瞥见他正在视频通话,慌忙关上了门。初言甚至没来得及接,那张纸轻飘飘落在了地上。
“啊!”
一声短促的尖叫从手机对面穿透而来。
“我靠!初言你可以啊,藏新欢了?!赶紧摆正让我看看长什么样,快呀!”
姓魏的嗓门太大,初言立马掐断了视频,感觉附近邻里都能听见,更别提屋里的林曜了。
从魏森莫的大喊大叫中抽离出来,初言脑海闪过一瞬:需不需要跟他解释?男孩子心理承受能力应该没那么差。没什么,明事理的人都听得出来那是开玩笑。
嗯。
嗯……
“林曜如果你刚才听见别在意,实在觉得不能不在意就跟我说,我帮你教训他。”初言拾起地上的纸条,看了一眼又说,“我去给你再烧点热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