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骗哄》偏偏好人

81、快一点，再快一点

　　“友怀，韩家有愧于你”

　　“我会做你最锋利的那把刀，我会将你送到皇位之上”

　　诶？这是什么时候，她对友怀说过的话。

　　陆闻的声音传了过来。

　　“你既自荐愿为我的一把刀，我自是不会拒绝”

　　“只是你兄长和行之他们，你该当如何？”

　　她听到自己是这么说的。

　　“只要他们安全无虞，任何代价我都会付”

　　可是事实呢，她被所有人保护着，只有她一个人安全无虞。

　　画面再度翻转，这是她刚将父母葬下的那天晚上，所有人都沉默的窝在自己的院子里。

　　她试探般的看着陆闻。

　　“我答应了你，我会做到，你说我活着有用，那便有用，你说只能我去，那我就去”

　　她那时候的委屈，在父母去世后，顷刻爆发。同样是因为父亲将自己的兄长算进去，独独让自己当个傻子，安乐一生。

　　她偏执的认为。

　　“是不是我死了，也没有什么大碍，反而不会拖你们的后腿？”

　　“怎么都想把我排除在外？欺我瞒我…”

　　陆闻坚决的告诉她。

　　“你很重要，只有身为女子的你才可以回到郴关城，只有被轻视的你”

　　“我同你讲过的，阿肆”

　　“棋盘上的任何一个棋子，都是至关重要的”

　　“我们一起向他们证明，女子绝不是什么累赘”

　　她笑着回应他。

　　“好”

　　“只是我想睡觉了，等我醒来，就出发”

　　陆闻看她神色疲惫，确实好几日都没有休息了，又受了伤。

　　“好，夜色寒凉，注意伤口”

　　韩缜还是骗了他，她一睡不起，整整十七日。

　　醒来后忘记了父亲的欺骗，忘记了韩谂为她换将军之位的原因，只记得陆闻哄她活下去的话，所有人都同意了她草台班子般的计划，哄着她。

　　‘原来…他们都默认不向我提起…’

　　‘可笑我逞强，以为与天平齐…’

　　其实他们只差一天，就可以放弃自己，届时朝堂之上陆闻翻云弄雨，韩凌借应城兵力，直起造反。

　　他们会更加暴力，会违背父母亲的遗愿。

　　韩缜现在觉得，那样也不错，那样残暴，也不错。

　　韩缜悠悠转醒，眼前是梳妆台，自己就这么趴在床边睡着了。

　　原来她很早之前就查出来了，还与陆闻说了那样一番话，全都被自己忘记了。

　　“主不可怒而兴师，将不可愠而致战。”

　　“惟无虑而易敌者，必擒于人”

　　“勇于牺牲，必定会变为死打硬拼”

　　自言自语片刻，便将脸埋进床褥。

　　韩缜啊韩缜，你失去当好一个将领的能力了。

　　她是很委屈的，她失去了兄长，失去了所有的亲人，可她不能悲伤，无处生气。她要坐在高堂上，忍受世间对她凉薄的指骂，忍受敌人无休止的进犯，忍受朝堂之上的赶尽杀绝。

　　过了片刻，韩缜趴在那里，左右晃了晃脑袋，眼泪被留在袖子上。

　　她不能再等了，她要把陆闻接回来，大仇已报，这天下谁爱管谁管。

　　“如今敌人大退，已有投降之势”韩缜坐在大堂之上。

　　堂下两侧坐着梁杼柚，江靳，宁南，还有苏荆。

　　“粮草渠道也已打通，战事将歇”

　　“凛城过河拆桥，对我兄长他们去世一事，避而不谈，先前战事紧张，其中蹊跷无力去查”

　　“我留在凛城的眼线替我查看清楚，凛城城主的权力已经被掏空，现如今，战事将歇，此事不能放任”

　　韩缜看向梁杼柚，“劳烦梁城主前去交谈”

　　“是”

　　“若他们交不出所谓的奸细叛徒”韩缜语气一转。

　　“即刻起兵，将凛城攻下！”

　　众人皆怔愣韩缜的变化，可凛城至关重要，若是被他人控制，不论是听命于朝廷，还是敌人，都对他们百害而无一利。

　　“是！”

　　梁杼柚领了命令退了出去。

　　江靳询问“攻下凛城后，四小姐又该当如何？”

　　韩缜看过去，与他分析。

　　“江副将也看到了，朝廷逼我们走投无路，我方将士报国无门，朝廷要我死，先前战事紧张，军不可无主帅，可现在敌人安分，要不了多久，战事平息，我还有何由头不死？”

　　“将士们如今不说，将来呢？我如今的恶名，人尽皆知，难不成我要做一辈子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我替天下万姓争，替父亲争，替郴关百姓争，现在我总要替自己争一争活路吧”

　　江靳并没有反驳她，也没有出言阻止。

　　反倒是朝廷收到了这个消息，炸开了锅。

　　“她这是要反吗？”

　　“什么意思？另立新都？”

　　“陛下，韩缜不能再放任不管了”

　　“恳请陛下，集结大军，起兵攻打郴关”一个大臣跪下。

　　陆闻看了他一眼。

　　帷幕之后的皇帝，轻声开口，声音柔弱。

　　“葛大人还是管一管自己家的破事吧”

　　“七日内，十封折子，朕只给你三日，你若是拿不出翻身的本事，就可以永久长眠了”

　　张诳引接过小太监递出来的拓本，扶着身侧的刀，向下走去。

　　“葛大人，接着吧”

　　自新皇登基，每日朝堂便带着张诳引，前几日曾在大殿上杀了徐汇铮旧党，遭人非议，却也震慑了一些大臣。

　　地上的葛大人缓缓抬头看向他手中厚厚的拓本，双手接过，却不停抖擞。

　　“女将在世！暴君降临！我国将亡！”

　　“祸国殃民的女官！！就是她女将的下场！！”

　　说着他将手中的拓本洒向天，扑过去拔出了张诳引的长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

　　众臣退却。

　　张诳引看了看陆闻，后者没有要阻止的意识。

　　“哈哈哈哈”葛大人开始癫狂的笑了起来。

　　“她是荧星祸世！你怎么么就不信呢？！！明明你们为了保护她，闹的朝堂上下人心惶惶！！”

　　“她就是个冷血无情的征战工具！！她算计兄长！算计自己的两个未婚夫！！累得他们纷纷死去！！”

　　“这！”葛大人的脸上布满血色，眼珠好似要瞪出来，浑身颤抖“还不是祸水在世吗？！！”

　　说完颠簸了两步，语气缓了下来。

　　“可惜了，无法看到那妖女的下场！！”

　　“今！！我以身祭天，三尺微命，史书一册！！惩戒她孤苦一世！！”

　　说完抹了脖子。

　　“天…应我…愿…”

　　陆闻从始至终都冷漠看着这场闹剧。

　　多么恶毒的诅咒啊，出自一位清廉正直的纯臣之口，可韩缜到底又做错了什么。

　　此事之后，李飞静不知怎的，突然顿悟，说是受天地感召，遁入空门。

　　“还是将我们的计划告知与她吧”

　　庚亿皱着眉头劝陆闻，后者依旧保持沉默。

　　“四小姐她若是真的反了，又该怎么办？”

　　“她不会的”陆闻的语气十分肯定，没有任何反驳的余地。

　　“她费尽心机，盘算那么多，都只是为了有朝一日功成身退”

　　因为她知道，即使她做了天下共主，她想要的，也得不到了。所以从始至终，都没有想过坐在那高位上，她只是……

　　韩缜移开了目光。

　　“都城有皇帝了”

　　随后语气松了下来。

　　“我只是，想要为兄长求个公道，接友怀回家而已”

　　她仅仅能做到的，只有这些了。

　　苏荆看着韩缜自责落寞的神情，心中复杂，他知道韩缜是想要将这些事全部处理妥帖，然后他们三个人远走高飞，再也不要理这些破事了。

　　他起身走到阿肆身边，拍着她的肩膀。

　　“阿肆，我信你”

　　随后看向江靳。

　　“如果你们不愿参与，我也会借用其他手段达到目的，你们不必为难”

　　宁南站起来拱手。

　　“我追随小姐许久，小姐做什么事情，我只会跟随”

　　江靳叹了口气。

　　“我只是随意问一问，也没有觉得四小姐有错，怎么反倒成坏人了？”

　　“如今战事平歇，百姓安康，朝堂之乱已然过去，四小姐此时造反，百姓的损伤是最低的，我是个粗人，若我有四小姐这般才能，身遭尽是贤才，此刻郴关城便是我国新都了”

　　几个人没想到一向稳重的江靳，竟然十分赞同。

　　“报！”

　　“将军，城门外有个人拿着陆太傅的书信，想要进城，人已经在府门等着了”

　　自苏辛一事之后，韩缜向下吩咐，都城来的人都先带进来放在将军府，禀报于她，再作处置。

　　听到是陆闻的书信，宁南将信接过来，递给韩缜。

　　韩缜蹙着眉头看完，吩咐出口。

　　“将人带进来吧”

　　“另外，将张二小姐请来”

　　“是”

　　穆祉被恭敬请过来，病弱的身体一路奔波，让他必须由身边小斯扶着，现在又是秋里，衣服松松垮垮的挂在他身上晃悠。

　　“见过四小姐”穆祉拱手行礼。

　　韩缜起身冲他回礼。

　　“快坐”

　　穆祉被扶着坐下。

　　“敢问四小姐，我兄长的坟墓在何处？”

　　“不急，你稍坐，在此之前，先让你见一个人”

　　二皇子不常出门，经年病弱，不怎么有人认识他，韩缜见他，也只是当面宫宴见过一面，而且不是很愉快。

　　“我们上次见面，已经过去快五年了吧”

　　韩缜随意聊着。

　　穆祉也随意的回着，两人都不怎么待见对方。

　　“是”

　　“路上可还顺利？”

　　“还好”

　　“身体呢？”

　　“尚且不会死”

　　还好张泠兮就住在这将军府，很快赶了过来。

　　她还未走进大堂，便着急的说着。

　　“你主动请我过来，可是受了什么重伤？”

　　她走进来看到韩缜好好的坐着，顿时有些不耐。

　　“找我做什么？我很忙的”

　　“嫂嫂？”穆祉有些惊讶，想要起身，却忍不住咳嗽。

　　“咳咳咳……”一旁的小斯扶着他，替他顺气。

　　张泠兮眼睛微眯。

　　“玉垠？”

　　穆祉已经缓了下来。“是我”

　　两人一同出口。

　　“嫂嫂怎么会…”

　　“你在这里，那都城里的…”

　　韩缜不想听他们相认，她现在还有别的事情。

　　“张二小姐，他常年装病，身子不知不觉亏损许多，还劳烦你多兼顾一人的药”

　　张泠兮眉头微蹙，她之前不是没有给他瞧过，只是开了许多药仍然不见病好，病症对应，便以为是真的药石无医了。

　　“好”

　　原先的挫败感，找到的源头。

　　“你们在府中莫要随意外出，我们去去就回”

　　韩缜按照惯例嘱咐过后，便带着他们三个离开了，留下两个人交流信息。

　　“他是二皇子？”苏荆率先询问。

　　“那都城里那个是谁？”

　　江靳和宁南锁眉，消化着信息。

　　“约莫是友怀找来的傀儡”

　　苏荆松下一口气，那就好，不是友怀就好，若是友怀做了皇帝，那他就要进宫和别的女人争宠了，他又没办法母凭子贵，友怀也不能因为他被史书诟病。

　　韩缜没有去想苏荆复杂的心思，她现在只想收回凛城，那是他兄长和风凛努力了许久的成果，是他们的“遗物”。

　　很有意思，凛城交出了一个令人意想不到的人。

　　“风颐？”

　　宁南十分不解，看向韩缜。

　　“先前查过了，他只是看不惯韩少爷，战事上并无不妥”

　　韩缜没有回他，看向前来交谈的风诺。

　　“韩四小姐有所不知，他是都城派来的人，您三位兄长身陨，都与他紧密关联，他是一切的因，更是常常离间我和风应的关系，实在可恶”

　　韩缜垂眸，并无情绪与他们继续扯这个话题。

　　“带回去，砍掉手脚，不要伤及性命”

　　“接下来”韩缜再抬眸，已经带上了虚伪的笑容。“该商谈凛城之权了”

　　两人神色对峙，风诺似乎不打算相让。

　　最终是口舌行不通，半劝服，令他们自愿向江靳投降，半攻打，剩下的人全部打服，不伤及性命，占了凛城。

　　第三日，她便整好军队，候在阿里梵大营外。

　　“我国乃礼仪之邦，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宁南陪着梁杼柚前来谈判。

　　“你们伤亡惨重，而我军意气风发，又占了凛城，朝堂之上也是我们做主，我们的主子成为天下共主，只需要一声令下”

　　“你若愿意投降，我们依旧是好邻国，所有往来交易按照从前，若不降…”

　　梁杼柚顿住，收回摇着的折扇，笑容就这么僵在脸上。

　　“我们主将说了，十万大军在营前等候，您可以试一试绝处求生的滋味”

　　看到敌人有所动容，梁杼柚脸上的情绪流动了起来，抬手接过宁南递来的契，平摊在两人之间的桌面上。

　　“我们在帐中等候，你可以去找他们商讨一二，半个时辰，我们要答案”

　　“好”那个人刚拿起契约皮纸，暗箭不知道从哪里射出，擦着梁杼柚的发丝，被他偏头躲过。

　　下一瞬宁南的长剑已经架在那人的脖子上了。

　　宁南的眼中尽是不屑和轻蔑，冷哼一声。

　　“你们阿里梵人还真是骨子里的卑劣”

　　“可你应该明白，我们既然敢来，就保证能够离开”

　　梁杼柚歪了歪脑袋，保证那个人能够看到自己。

　　“我们中原有句古话，在一不再二，你还有一次机会”

　　年十月，最终阿里梵还是投降了，韩缜带着宁南和苏荆前往都城，凯旋而归。

　　他们终于要接陆闻回家了。

　　一封书信加急送来，可等待他们的，是病入膏肓的陆闻。

　　站在皇帝身侧的陆闻，哪里还有温润如玉的模样，与前几日见到的穆祉，相差无二。

　　“抱歉”珠帘后的皇帝向他们道歉。

　　“一时疏忽，让陆大人落入了那些人手中”

　　“他受了伤，回来又不肯吃药，无论我怎么劝都没用，你们也劝劝他…”

　　“不要说多余的话”一旁的陆闻略带训斥道。

　　皇帝果真不说话了。

　　陆闻缓缓走下台阶，才走了两步就要跌倒，苏荆快步跨上去接着他，才不至于狼狈摔下。

　　“你回来了”陆闻有气无力的声音落在耳边。

　　苏荆觉得自己的心都快要碎掉了。

　　“我回来了，可你没有依照约定好好照顾自己”

　　“陆闻，我这次真的要生气了”

　　陆闻想要抬手摸一摸他的头发，却被苏荆打横抱了起来。

　　他窝在苏荆怀里，看着他紧绷着的脸庞，似乎真的气极了，一个眼神也没有给他。

　　“对不起…”

　　苏荆抱着他往殿外走去，没有人拦他们。

　　韩缜眼眶红着，还是十分恭敬的拱起了手。

　　“赏赐一事，请另选他日”

　　说完也转身离开了。

　　在殿外等候的宁南见他出来了，上前问去。

　　“发了什么事？为何陆大人受了那么重的伤？”

　　“没事”韩缜似乎习惯性的对身边的人说这两个字。

　　“可是…”

　　韩缜打断他。

　　“你不是想见庚亿吗？他就在大殿里”

　　宁南面带踟蹰。“可是皇帝并未召见我”

　　“他不会怪罪于你的”韩缜拍了拍他的肩膀。

　　“去吧”

　　宁南不明所以，但他确实很想庚亿，还是走进去了。

　　韩缜回到世子府，便听到苏荆的怒斥。

　　“你胡说！！”

　　“不过是一点小伤！！之前没有吃药！你们开个方子补一补不就好了？！”

　　“怎么会没救？！！”

　　好奇的步伐顿下，此时台阶缝中的小草，变得极为有趣，让她不敢迈出去。

　　她看着那帮医师被苏荆骂跑，感受着他们怯懦中投来的目光，还是选择在这里等着。

　　苏荆趴在床边，握紧了陆闻的手。

　　“不怕…行之房中还有许多医书，我是他兄长，他能自学成师，我也能”

　　“我还经常帮他处理药材，耳濡目染，我也知道许多，学起来一定很快”

　　“我会把你治好的，一定能治好的”苏荆快速说着，安慰着他。

　　陆闻知道说什么苏荆都不愿意接受了，他好不容易撑到韩缜他们回来，还送去了书信，说想要早一点回到郴关，早一点见到他们。

　　知道苏荆生气了，头一次见他发火，想要哄一哄他，可他真的不会哄人。

　　“你在都城时，我常念往昔，你离开后，我又常念你，我很想你，你不要哭”

　　“诸事已了，话本还未完结，我病了，你替我写话本好不好？”

　　苏荆将脸埋在他的掌心。

　　“不好，你乖乖吃药，等你好了，我替你研墨，你自己写。”

　　“书稿在你房间里，你替我取来，我有些灵感…”

　　他一直如此，有灵感便写，于是苏芥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好，你等我”

　　苏荆将陆闻的手轻轻放下，盖进被褥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