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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韩澈之解 ...

  •   乒铃乓啷的声音,让韩缜有些不耐,吵醒了她。

      “嘘,小点声,别让她听见了”

      不知是谁的声音,传进她的耳朵,让她有些在意,无法入睡,翻了个身体侧着躺。

      她睁开眼,便看到眼前是苏的脸,温柔的冲她笑。

      “把你吵醒了?”

      这才发现原来腰上沉重的不只是被子,还有苏辛的胳膊,猛然起身看着苏辛。

      “怎么了?是哪里疼吗?”

      她怕苏辛会突然变成其他人,可更想多看看她。

      韩缜轻声呼唤。

      “行之?”

      “是我”苏辛蹙着眉头,满眼心疼“你还在生气吗?”

      “是我的错,因为我才让你那么疼,我保证以后都不会让你受苦了,你知道我会说到做到的”

      “你打我也好,骂我也好,不要不理我”苏辛神色逐渐有些委屈。

      韩缜不管他是不是会突然变成坏人了,她无法再次对苏辛的委屈视而不见,她怕死了。

      “不要哭”韩缜凑过去,双手捧着苏辛的脸,与他额头贴额头。

      “行之,我没生气”

      “我好想你,和阿芥哥哥,兆生他们,都很想很想你,也想兄长和阿冽哥哥”

      韩缜的眼泪掉落在他们之间,砸在床上,被苏辛看到了。

      苏辛拍着她的背,温柔的将她搂在怀里。

      “我就在你身边,怎么还想我?”

      “是做什么噩梦了吗?”

      “想见兄长他们随时就能见啊,我又没离开过府邸,是不是昨日生孩子吓到了?”

      韩缜抽噎几声,心中疑惑,生孩子?

      “明日带你回你兄长那里住几日可好?”

      苏辛低头看着韩缜,不禁轻笑出声。

      “我们阿肆都哭成小花猫了”

      “过几日怕是要和言儿比试谁哭的声最响亮”

      韩缜别扭的将头埋进苏辛的胸口。

      “我才没有”

      苏辛笑出了声,吻了吻她的发顶。

      “对不起,让你那么疼,再也不会了”

      窗外传来韩凌大声密谋的声音。

      “风凛,这是谁埋的青梅酒啊?我们把它喝掉吧”

      一听就是故意的。

      “好啊,反正没人认领,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嗯,真的好香啊,可惜有人没口福喽”

      韩缜从苏辛的怀里,猛地抬头。

      “青梅酒?”

      “是我那坛吗?”

      异样感传来,她现在更像是有意识的附在别人的身上,看着他们发展。因为如今的她不会真的活跃跳脱,也许会撒娇,却没有这么天真了。

      苏辛看着她这副模样笑意更明显了。

      回答她的是门外的苏荆。

      “是啊,就是你埋在树底下等着出月子喝的青梅酒”

      接下来就是风凛的声音。

      “阿肆妹妹再不起床,不仅屁股要烧着了,连青梅酒都没有了”

      韩缜看着自己慌忙起身,却被苏辛按住。

      “你这幅样子出去吗?”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衣衫开了些,再看向苏辛,胸膛的衣服被她方才拱开了,露着胸膛。

      顿时有些害羞,小声提醒,毕竟她其实没见过。

      “你的衣服也开了”

      “所以阿肆不替我整一整吗?”

      韩缜胡乱替他拢了拢,最后还是苏辛抱着她坐在梳妆台前梳妆。

      没办法,谁让她“昨日”刚生了孩子呢。

      等两人收拾好打开门,便是看起来很忙,其实瞎忙活的几个人。

      韩凌目不转睛的盯着韩缜,他一个月没见到韩缜了,也是昨日听了她生产了,才连忙赶过来,在府上住下了。

      “兄长为何一直看着我?”

      韩凌语气生硬。

      “突然发现,你穿这件衣服,还挺好看的”

      韩缜有些惊讶,其他人也是,因为韩凌不怎么夸韩缜的。

      韩缜心想,难道是因为解开了误会吗?

      众人看向韩缜,可她今日装扮与平日无差,只是因为生了孩子,脸上有些浮肿,显得她圆润,十分慈母。

      “是我看错了,一点也不好看”

      可韩凌最开始的记忆里,祁愈就是这样的,因为那时祁愈也刚生下韩缜没多久。韩缜现在与祁愈最像。

      “你是该吃药了吗?”

      “你如今做了母亲,更应该吃药”

      “你前几日受了伤,没有吃药吗?”

      “区区小伤,不足挂齿,我不如你娇贵”

      众人笑了笑,只当是寻常拌嘴,一点也不稀奇。

      苏辛从中周和。

      “阿肆确实每日要吃补药,多谢兄长挂怀”

      “这梅子酒既然已经挖出来,那便坐下畅饮”

      韩缜心想,原来他们兄妹二人,真的如此相像,为彼此的好在别人看来又如此明显。关心的话,总是会以难听的方式出现。

      “梅子酒!”惊呼声从远门传来。

      穆丹阳快步走近。

      “行之啊行之,我们不是说好了开酒时叫上我吗?”

      苏辛还未来得及辩解,远门还有气鼓鼓的丞相。

      “还有我们”

      “小气!”金丞相气呼呼的走过来,放下贺礼便去逗弄他们的小孩儿苏言了。

      他们听闻韩缜生产,今日带来贺礼和补慰品。

      一群人在这一方小院吵吵闹闹,也许,原本他们就该如此的。

      韩缜,你怎么又自欺欺人,沉溺在这美梦之中。

      她醒了,被自己驱逐出了这个梦境。

      她侧头看向身侧,仔细查看房间的摆设,梦中的世界,真是让人流连忘返,不过是一场做了十七日的美梦。

      如果曾经做那些梦,是为了逃避现实,和家人们一起有个期盼,现在她韩凌他们死了,这些梦又有什么用呢?

      韩缜起身,坐在梳妆镜台,当才在梦中的真切,还尚未消散。

      “阿肆今日穿什么样的衣袍?”

      她轻声出口,模仿着梦中的苏辛说话。

      对啊,模仿出来他们就存在了,就像前段日子一样。

      “我穿浅蓝色的衣袍吧”

      韩缜对着镜子,摆出天真的模样,似是不满意,又重新笑着说。

      “我穿浅粉色好不好?”

      她脸上替换成温柔的模样。

      “好,偶尔穿鲜嫩些,好看的”

      可是她怎么模仿都不像苏辛,这幅温柔的样子,更像韩谂,可梦里没有韩谂,是自己把她忘了。

      韩缜正色,批评自己。

      “你怎么可以忘了阿姐,她那么温柔”

      是真的好久了,她不记得阿姐的模样,就连最后一面,都是如此惨烈,她更不想回忆起韩谂穿着嫁衣赴死。

      可是她明明很早就回了都城,见过她其他模样的,怎么想不起来。

      韩缜敲了敲自己的脑袋,还是想不起来,有些气馁,可很快就恢复如常。

      “没关系,我来扮姐姐,把姐姐添上”

      说着起身,穿上粉色的衣袍,开门向外走去。

      “兄长?你来了,阿姐呢”

      这样就对了,不该对兄长那般语气的。

      “这青梅酒等一等再喝吧”韩缜侧头,仿佛在和苏辛说话。“你不是答应了太子殿下要叫他一起吗”

      随后故作嗔怪。

      “行之怎的当了父亲反而马虎了?”

      “我…”

      咚——咚——

      院门被敲了两下,韩缜恢复如常,看过去,宁南站在院门,皱着眉头,不知道他是否看见了。

      “怎么了?”

      宁南快步走近,拱手禀报。

      “请您披上盔甲,前往铭泽城,韩世子被俘虏了”

      她被禁足在将军府已经快七日了,每日都这样扮演他们,沉溺在这虚幻的梦里,都快忘了世事的荒凉。

      “知道了”

      韩缜回房披上护甲,束紧袖口和裤脚,她体力不好,比别人的装备轻些,少些。

      等她出来,苏荆也在门外了。

      她一边急匆匆的赶路,一边听苏荆讲。

      “我们粮草断绝,自上次扶瑛回来,战事不断,将士们已经好几日都是白水配树叶”

      “清之知道我们的情况,于是前去锦江城打通渠道,想要将他的粮食送过来,却被掳了去”

      他说这些,只是不想让韩缜怪他。

      “我知道了”

      苏荆不停追着。

      “阿肆,这其中也有我的过错,清之许久不回郴关城,不了解地貌,我应该前去接应他”

      “你带队守着郴关城,脱不开身,是我逞强遭受责罚,才害的你们紧张忙碌”

      韩缜继续吩咐着。

      “郴关城就交给你了”

      随后翻身上马,向他投去一个安抚的眼神。

      “放心,我带他回来”

      她清楚,来郴关的三条路,司城已经归属朝廷,朝廷要她死,要撇下郴关城。凛城那边已经不受控制,择诺山很危险,可库菱山的一半,现在属于灰色地带,他无论走哪条路都极具风险。

      可她归咎到自己身上。

      铭泽城上,韩缜面临了一个韩凌一直想避免的问题。

      敌方将领张狂的喊着。

      “如果你大开城门,撤离军队,举手投降让我们进城,我就放了他”

      韩缜一声令下。

      “开城门!!”

      “将军?”

      韩缜抬手打断他们说话,“开!”

      “哈哈哈哈,识时务者为俊杰…”

      旋即韩缜跨步挽弓搭箭。

      “想让我投降?”韩缜对上他戏谑的目光,“做梦!”

      “你难道不顾及手足之…”首领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箭矢从首领,划到韩澈,并且定定瞄准。

      敌方首领眯着眼审度,没再说话。

      韩缜聚精会神,眼泪不停的盈满,被收回,下定决心要射出,视线又被泪水模糊,最终韩缜放弃抵抗,眼泪决堤从脸颊滑落,清明的一瞬箭矢射出,一击必中。

      韩缜快抹掉脸上的泪水,吹响口哨翻身跳下,长枪尾刀插向城墙向下滑落。脚上借力,跨坐上赶来的雾雪,勒紧缰绳,立定长枪指地。

      “众将士听我号令!!”

      “上阵迎敌!!饥餐胡虏肉!渴饮匈奴血!带韩世子回家!杀!!”

      城桓之颠,战鼓响,将士们拔刀,肃杀之气奔腾,化作乌云压在他们头顶,他们被城后的幸福推出而战。

      “饥餐胡虏肉!渴饮匈奴血!带韩世子回家!!杀!!”

      视线里的内容让他很满意,他最后看到的是这样的场景,苦涩,不舍,骄傲,感动,难过。

      ‘阿肆…我想来给你送粮草…被他们抢走了……’

      ‘你会不会怪我办事不力……还是给你添麻烦了’

      ‘杀了我……你做的很对……’

      ‘可我真的很难过……你不要怪我…’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也不想的……’

      这满含爱意的箭矢,从心口流向全身,他在爱中死去。

      打至一半,韩澈身边的人被韩缜清理,被韩缜放到了雾雪身上,一记回马枪替一个先锋兵解决敌人,又抵挡前方的攻击,她冲身侧人吩咐道。

      “你们带韩世子去找城门上的医师!”

      韩缜拍了拍雾雪,替他们腾出了一个安全的范围,方便他们撤离。

      一旁的骠骑将军,吹哨子示意,配合旗手。

      “开路!”

      在前方的人率先,传递命令。

      “替韩世子开路!”

      “替他们开路!”

      “…开路!”

      来不及听命令的,便会有人去帮他解决敌人,或者引到一旁,开出一条路来。

      归家之路并非笔直,但也很顺利。

      她总想着保护别人,让自己置身于危险当中,却从来没问过,他们是不是需要我的保护,我不敢放手的,也不敢去问,去想。她不敢的。

      因为她珍爱他们,如果他们不再需要她的保护,她又该做什么?所以她把自己揉捏成强大的样子。

      ‘是我,太弱了啊’

      战事接近尾声,一个士兵跌跌撞撞穿过战场,找到了最前方的韩缜。

      韩缜在宁南的护卫下,好不容易得到一丝喘息的机会。

      “将军!”

      “韩世子…去了”

      将要起身奋战的韩缜顿了顿,丢给他一句。

      “知道了”

      随后便投入杀敌之中,将他们身前的敌人尽数收下,好似韩澈的死亡,并未影响她分毫。

      每一招每一式,伴随着脑中不断浮现的那场梦,韩缜觉得自己更加充实,轻盈。

      最后几位跪地求饶,韩缜将要刺下的横刀停下,是江靳拽住了她的胳膊。

      “他已求饶,我军不杀这等苟且偷生之人”

      原来是怒火,她心中的恨意满溢而出,所以她充实,轻盈。

      江靳与韩缜僵持片刻,感受到韩缜收了力气,江靳也松了手。

      韩缜抬头看了看周遭的尸身堆积,转身走向城门,耳边是宁南和江靳在处理战俘的声音。

      江靳:“你们先将他们绑起来…”

      宁南:“敢耍花招杀了你们!”

      韩缜脚下的步伐越来越沉重,走了没一段距离,她被不知谁的手绊到,双腿软跪了下去。她的长枪宁南替她收起来了,她手中的横刀撑着地,是她筋疲力尽的象征。

      地上坑洼的地方,蓄满了血水,将韩缜映的狰狞,她将要撑着横刀起身,随后血水之上,不知是被飞虫还是什么打乱,变成了许多人的模样。

      韩谂的模样在冲她笑呢,苏辛温柔的神色,韩凌不自然的表情,风凛看了看韩凌,冲她嘘声,陆闻面色无常的冲她颔首。

      韩缜丢下横刀,抬起双手触摸自己的脸,血水映照不出,越来越乱,似乎下雨了,韩缜严重越来越空茫。

      “滚开!”耳侧传来一个男人的暴呵,接下来是一个人戛然而止的惨叫。

      “小姐,你没事吧?”

      一张熟悉的面孔映入眼帘,是宁南啊。

      “是我没看住,那人假意投降,竟然要伤你”宁南随口抱怨。

      见韩缜脸上的血迹,被泪水不住的冲刷,却不回应他。

      “小姐?”

      ‘他是宁南’

      宁南试探着触碰韩缜的肩膀。

      ‘那…’

      “我是…”

      “谁?”

      宁南瞳孔放大,意识到了韩缜的不对劲。

      韩缜有些呆滞的看向周围,一旁的江靳迎着她好奇的目光。

      “江叔叔…”

      江靳心下一沉。

      随后韩缜抚了抚额,再抬头,神色回复了正常。

      “抱歉,我累昏头了”

      随即拿起一侧的刀,撑着起身,往回走。

      宁南与江靳,两人神色流转,逐渐皱紧了眉头。

      江靳示意,让宁南跟着。

      宁南起身跑过去,想要扶一扶韩缜。

      “不用”

      “用长枪拄着吧”宁南将长枪展开,递给韩缜。

      韩缜看着长枪,愣了片刻,才接过去。

      回到铭泽城后,宁南和江靳立即寻了张泠兮,来给韩缜诊治。

      二人静气凝神的守在屏风后,听到张泠兮嘱咐韩缜,立即迎了上去。

      张泠兮示意他们边走边说。

      “她身子又开始有了亏损之迹,不可再如此逞强下去…”

      人越来越远,韩缜听不清了,眼皮沉重,昏睡了过去。

      “你们在战场上到底有没有好好护她,怎得比你们身上的伤还要多?”

      宁南和江靳面露难色,打到最后,韩缜根本不听他们的,也总是冲在他们前面,挡杀敌人。

      张泠兮知道战场危险,也并不是真的责怪他们,只是想让他们再注意些。

      “发生了什么?看你们请我时,神色不对”

      宁南找到了话匣口。

      “她结束之后,神色呆滞,不知道自己是谁”

      “对”江靳附和说“她叫我江叔叔,她除了小时候这样叫过我,其余都是叫我江副将,江大人。不过她立刻反应了过来”

      听到这些,张泠兮皱着眉头,停了下来。

      “不知道自己是谁?”思忖一瞬,继续向外走着“她失去了最后一个亲人,应是不愿面对现实,想要忘记吧”

      宁南锁着眉头,他知道韩缜很看重自己身边的人,更知道韩缜独自将他们扮演出来,他以为这样韩缜会好受些,从没告诉过别人这件事。

      可现在不一样了,韩缜很有可能因此疯傻。

      “张大夫”宁南追上两人的距离,冲她拱手。

      “如果是因为难熬所以忘记的话,可不可以开一些药,让她不要忘记”

      张泠兮面露狐疑,“为何?如此痛苦的事情,忘记了也算一件好事”

      “可她会忘记自己”

      张泠兮神色有所动容。

      宁南自顾自的说着。

      “听太子说,张大夫很崇拜小姐,又常来看望,将四小姐身子调养好”

      “那你一定也了解小姐的性子,她常常自咎,许多错都堆积在自己身上,性又刚强,绝对不会允许自己就那么糊里糊涂的活着”

      “所以,请不要让她忘记,她自己有抒解心绪的法子”

      最后张泠兮答应了,虽然实际做的时候,偶尔会故意装作忘记。

      “韩缜那箭射歪了,造成韩澈真正的死因是他服了毒。”

      他本想自杀的……可他想再见见韩缜…

      于是他又被俘虏,作为要挟别人的手段。

      十年前的难题有答案了,这个答案很正确,若被要挟,那是你最亲近的人,你该如何?亲自杀了他,不要让他被自己仇恨的人杀死。

      自己被挟持作为要挟自己亲近之人的手段,定是一样痛苦的,一样仇恨敌人的,所以杀了他,再杀光敌人,身后之人安全了,眼前之人从痛苦中解脱了。

      韩缜冷血一事传遍,从此,她成了战无不胜的将军,任何让人为难的军情,她都能够摆平,她狂妄,她刚戾,她的名字令人恐惧,又令人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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