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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状元郎告“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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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流直击大脑皮层,历烊浑身僵直,下一瞬,一把染血的菜刀镶进身边床榻,他瞬间惊醒。
“你这阵子去哪了!”
男人膀大腰圆,上半身只围着围裙,见他躲开了手拔出菜刀架在脸颊边,阴测测地看向他。霎时屋里光线骤暗,菜刀紧擦过脸再次落下。
“讨好他!躲过去!”
王长生在说完这话后彻底消失了,历烊在狭小的屋里疯狂躲闪,那王屠夫目标锁定,手里的菜刀竟直接脱手飞来。
肩膀处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历烊摸到一手温热,他若没及时偏头,恐怕现在被削下来的,就是他的脑袋。
菜刀在重伤他的手后,稳稳飞回王屠夫的手里。他凌厉的目光使来,历烊捂紧手臂一个蹲下躲闪,侥幸躲进屋里仅有的木桌下。
沉重的脚步声在耳边回响。历烊还在琢磨着那句“讨好他!”是什么意思?手臂上的温热止都止不住,大脑愈发昏沉。
万幸的是对方的走动范围固定,历烊只要在他的视野盲区,就不会遭到对方毒手,可一直这么躲下去那也不是个事。
大门处的推车上,还留有半扇猪肉,余光留意到有地方开了门露出一条亮缝,想来那个地方,应该就是厨房。
猪肉……讨好?历烊趁他转身的空档,弓着腰溜进厨房里,老式的土灶上还温着粥,灶边放着一小碟剩下的咸菜。
门口的猪肉应该就是个关键,看样子是要他来做饭,讨好这个王屠夫。
“兔崽子!你死哪去了!”
他的咆哮声,此刻听来就是催命符。
手忙脚乱地劈柴起火,历烊趁他转身的空档,弓着腰溜进厨房。目光扫过,看到门口的推车上还放着那半扇猪肉,他心一横,再次冒险弓身出去将猪肉拖了进来。
盛好粥跟菜,厨房门砰的一下打开。男人坐在桌前,脸上扯出一抹虚假的笑,历烊刚松口气,却见他狠狠将筷子撂在桌上。
“贱骨头!谁准你碰荤!”他说着又拿起菜刀正对着历烊脑门砍下,说时迟那时快,历烊往后从板凳上摔下来。
木质桌子上留下清晰的刀砍痕迹,王屠夫更生气了……
没给历烊反应时间,菜刀直直砍下,霎时血光四溅。
电流再次直击大脑,电得历烊浑身发麻。有了上次经验,他一阵闪躲直接溜进厨房。外面的王屠夫虎视眈眈,手里的菜刀镶进墙壁,猛地再次拔出……
“出来!你给我出来!”
门口的猪肉是摆设,这次他学聪明了盛好粥跟咸菜正准备端出去。脚步在即将踏出厨房的瞬间僵住,他猛地收回,不对劲……
历烊想了一下,将饭菜放在厨房门口,这次,预想中王屠夫进门砍杀的剧情并没有如上次般触发,看来他的猜测没错。
原本设有屏障的厨房窗户已经可以正常通行,历烊半只脚跨出窗户,视线扫过灶边的柴火,他又翻了回来,默默捡起那把斧头。
整个人跨出窗户的瞬间,门口响起一阵说话声。
剧情重新发展了……
“奇怪,怎么这个点,一个两个都不在?”
人群叽叽喳喳,有人突然叫道:“回来了!王大回来了!”
王大娘围了上来:“老大家的,听成才说你家长生回来了,怎么没见到人影,今儿敲半天门都没人应!”
王屠夫放下他的推车:“那小兔崽子回来了?跑这么老些日子不见影,他居然还有脸回来。”
王屠夫正纳闷着,从其他人口中听说了放榜消息,高兴得脸上的笑容都没停下来过,一路招呼了不少乡民去家里热闹。
王大娘说着,眼珠子上下打转:“好消息!还是成才那小子说漏的嘴,不小心让我听了去,他跟着长生一道去的,要不然还要过老些时候,消息才会传到我们这里。”
“爹!”
一声爹打断了众人口头谄媚,人后面挤进来王长生,更准确点来说现在是历烊。
只见他身上背着厚重的木柴,手臂上因挫伤流出的血跟汗混合,尤其是那双眼下的黑眼圈清晰可见,双眸却依旧清亮,手上握着斧头,让人一眼就明白他干嘛去了。
扮演着王长生的历烊刚喊完爹,脑海中又响起了王长生那熟悉的自语声:“按理这个时候,他们怎么会知道放榜的消息?”
“长生这孩子打小我见就乖,干出一番大事不说,还在想着帮衬家里。”
王屠夫听着,厚重的手掌拍在历烊肩上,看得出来是真开心。
历烊面上笑得人畜无害,心里也算是看清了,王屠夫表里相悖,生性虚荣,要不是自己已经在他手底下死过一遭,他还真会被对方这淳朴模样给骗了。
晚些时候,王屠夫又叫了人来家里喝酒。
“老子早说读书没个好出息,那是肩不能挑,手不能抬的,谁家跟养公子哥一样养孩子。”
酒过三巡王屠夫也是口无遮拦了起来,当今天子着重扶持文官,王长生要真去京城任职当差,前途怎么着也不会太差。
“话哪有这么说的,难不成要长生跟你待这穷乡僻野,卖一辈子猪肉不成。”
“卖猪肉咋了!老子就是靠这把刀给他养这么大的!”王屠夫红着脸拍案而起,浑身上下酒气冲天。
“要我说就别去当什么官太爷了,前时日里,那衙门不就有人掉脑袋,老子的这把杀猪刀,才好使。”
听他这话,倒是有几分认真的架势,周围人都在劝说:“王家的别瞎说,那可是光耀门楣,菩萨显灵的大事啊!你们老王家几辈子修来的福嘞。”
王屠夫嘟嘟囔囔:“都不是王家的种,瞎扯什么呢!”
“……”
“王老大喝多又开始瞎说了。”
王屠夫的话语含糊不清,在场的可都听了个明白,但都选择睁着眼睛说瞎话,你看我我看你,替王屠夫打掩护。
历烊头靠在厨房墙上,实则偷听着他们谈话。
“我娘是被拐来这里的,来的时候肚子里已经有了我——”
王长生诉说着,眼眶涌出黑泪,是止都止不住。
“这个杀千刀的,想要个女的传宗接代,正好银两那时赌输,只能买下我娘,那人说了,肚子里的那胎大,打掉后面就生不了,倒不如先生下来扔了,后头再生个自己的……”
历烊抿紧唇没说话,那边嬉笑声随着酒劲变大。
后事想来,亦在情理之中。王长生出生后,其母因不忍弃子,被酒后的王屠夫失手打死。
乡间女子横死本不算稀奇事,邻里得知后,皆劝王屠夫留下男娃,权作养儿防老。
王长生因是男丁,方得苟活数年,未料最终仍丧命于养父之手。
“我那时年纪尚小,不完全记得事,他让我全当只有他这个爹在,他不让我读文识字,也是怕我翅膀硬了,就再也不回来,以前我还不懂,我一旦功成名就,不就连带着他都过上好日子?”
王长生抽抽搭搭道:“后来我才清楚他是怕我知道身世,一去不回——”
历烊也不清楚该怎么安慰人:“他要真拿你当亲儿子,心中自然有愧,自会想办法弥补,可真到了真相大白之时,他想着的只有杀你灭口。”
王长生早就认清事实:“穷山恶水出刁民,以前我还不懂得这话,也许我娘也希望我能逃出去,替她争个公道,可我没本事,落得这般模样。”
历烊想了想说:“你要真没本事,就不会考取高中功名,有错的是这王家乡里的人,你若继续这般萎靡,如何能救剩下的人脱离苦海?”
据近来历烊的观察,王家乡里被拐来的女人不少,有些已经生了孩子的,已经消了逃跑的念头。
世道对女子不公,被拐来的大多都是受了骗,姿容好些的被卖进青楼内,稍微差点,或是像王长生娘一样有缺的,就会被拐子转手卖给鳏夫当个生养妻。
王家乡里有多少人参与其中,尚且无从得知。
硬碰硬下,他们讨不到什么好骨头吃,一翻商讨,历烊决定酌情处理,单就王屠夫,是不可能就那么轻易算了。
“你对你娘都没个印象,怎会想着——”
王长生接过话茬:“大人是想问我为何会想替她讨个公道?她不止是母亲,也是别人家里的姑娘,我考取功名不为衣食无忧,荣华富贵,我只想让她们有朝一日都能回家。”
“如此我死也瞑目!”王长生面容清秀,同这的世俗格格不入。
他本就不适合这里,要是出生在寻常人家,父母琴瑟和鸣,自己又上进好学,大把前途光明依然在,人生美满幸福。
只可惜啊,遇人不淑。
“近些风头紧,他们下次的行动估摸着,也要等风头过去。”历烊细细打算,手指连着敲打木桌几下。
“就这附近,根本看不到有流民出没,怕是都等着姓王的通风报信,他们才敢出来走动。”
“这里的人警惕心强,我们无法从根本身上下身,只能就近先开始打探。”王长生咬紧牙,语气愤恨道。
“可恶又可恨!他们是这个世上最该死的人,他们以自己的利益为主,肆意破坏他人幸福,此举不亚于谋财害命的穷凶歹徒。”
“……”
“大山里头出金凤凰,要不怎么说王哥会养孩子呢。”对方连哄带骗的几句话,哄得王屠夫直接会意。
一推开屋门,就能听见划拳声。
“这么晚,准备要去哪?”王屠夫叫住他,油腻地敞开肚皮,撩拨起身上的上衣。
历烊低着个头,学着王长生的样子怯懦道:“王婶子叫我要是得空,上她家里照看照看,幺儿闲不住,我帮衬着看会。”
探究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显然对方正打量着历烊话里有几句真假。
“这么晚了,待人家里头像什么话,王婶带个孩子总归不容易,但回头让人传出去,街坊四邻会怎么看!”
喝酒的那个忙插嘴,趁机摆起长辈的谱说道他:“长生啊,你爹他也是为了你好,还不快去帮你爹,把灶上那凉菜端过来。”
说着转头借机夸起了王屠夫。
“长生有你这个爹在,也不知道休了几辈子福,他要是个没出息的,多少还能留在这给你养老,只可惜啊金凤凰要飞,王哥也要跟着去享福喽。”
王屠夫见“王长生”还隔里头,以为听不见他们说话。
“那兔崽子你别说,跟他娘那真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真要让去外头,被人瞧出啥来,我可不敢冒这个风险,回头搭上父老乡亲们了那就遭了。”
那人的表情有些怀疑:“我瞅着长生,你说东他都不敢往西,他哪可能有那胆子在。”
“他是我养大的,我能不知道是啥性子?”王屠夫夹个花生米就往嘴里扔,开始倒苦水。
“那会子不让他读,他倒好去捡人家不要的书,就着灶火的光投学,不让他去考,他小子是学精了,我经手的那是碰也不碰,防我跟防贼一样。”
“那哪成!”说着两颗头凑到一块。
经王屠夫这么一说,那人也有些急了。
“急啥,你哥我早想好了!”王屠夫笑得阴险,肚上肥油跟着颤,两人哥俩好,窸窸窣窣盘算着计划。
外头的声音,屋里头听得那叫一个清楚,历烊琢磨着时机,凭空从袖子里变出东西,就要往凉菜里加。
王长生同他讲:“这里的人祖上都是一家,同脉相传,同藤而生,有人错事就伙同包庇,没几个是清白的。”
状元在临上任期间无辜丧命,上面不是没派人来查过,只是这里的人一致将枪口指对外面,胡搅蛮缠下,竟还将责任推到死去的王长生身上。
王长生不是没有没想等过公道,只是他等了太久,遥遥无期。
人生不过那些年,好不容易有条出路,临近自由时却又被打回原形。
王长生控制不住魂魄自身的怨念,强大的怨气操控身体,使得那手控制不住,足足往凉菜里加大剂量。
“这药下多了会死人吗?”
王长生有些心虚。
历烊没忍住笑:“这药想当饭吃都没问题,只是身体会逐日虚弱,丧失男性雄风,人啊则会慢慢变成一摊血水,消失得无影无踪。”
最后句话明显就是历烊吓唬他的,历烊已经把王家乡的底都摸透得差不多,王屠夫视财如命,家里的银钱细软都跟防贼一样,藏了起来,历烊手里头的有的,他更是打着各种名义索要。
时刻提防着历烊有二心,又怕他临了收拾跑路。
“难得使唤你下,还要看你磨磨蹭蹭半天,读点子墨都学进肚子里了不成!”
一出厨房,巴掌就直朝历烊脑壳扇来,历烊一个侧身闪空,稳稳将菜放在桌上,反倒王屠夫肥胖的身躯被自己的脚绊倒,摔了个嘴啃泥。
“谁准你躲开的!”
那张被酒气熏染的脸上青紫交加,历烊这才把人从地上扶起来,只是手上没使劲,王屠夫赖在地上不肯起。
“王哥没事吧!”
“爹你没事吧,怎么就摔了,我这不着急端菜都没注意到,哎呀都是我不小心。”
历烊说着,手上佯装使劲却猛地一松,正借着他力要起来的王屠夫再次重重地摔回地上。
“小兔崽子——”
人好不容易起来,桌子被敲得震天响,见酒瓶子已经到底,王屠夫吆喝他出去买酒。
恰在这时头脑一阵嗡鸣,要去打酒的路要走上老远,更别提历烊兜里压根没两钢镚,王屠夫简直是把为难摆到明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