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许你海誓山盟》忆南烟

9、2324

　　2.3
　　这是我第一次觉得医院的可怕，四周都是白白的一片，没有任何一点生命的迹象。我就看到他直直地躺在那儿，身上插满了大大小小的管子，旁边放着好多我不懂的医疗器材。许静芝似乎早就在那等我了，一见到我来了，竟没有大呼小叫，也没有大吵大闹。她只是走到我身边，微带鼻音地说：
　　“孩子，他没多少时间了，你好好看看他吧。”
　　说完，她就捂着嘴出去了。
　　阿城扶着我在床边坐了下来，然后一言不发地走到门外，轻轻地带上房门。一下子，这个房间又恢复了原有的平静，好像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我坐在床边，小心地伸出手，轻轻地抚向他的脸庞，无数的眼泪成串地滴落在床单上。我想看清他的脸，可是为什么就看不见？我想轻触他的脸，可是颤抖的双手显得好无力。终于，我扑倒在他身上，嚎啕大哭起来，就像是小时候被同班的小朋友抢走最心爱的玩具一样。
　　“爸爸，爸爸，你醒醒，我错了，你醒过来好不好，好不好？”
　　我说不出其他话，只是重复着这几句，可是任凭我怎么呼唤，他仍是一动不动地躺在那儿。此时此刻，除了哭泣，我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这二十年来，我一直拒绝他，不见他，不理他，尽量躲得远远的。只要看到他，我就会想到我可怜的妈妈，想到我所失去的一切。因为他，我不能拥有一个正常的家庭；因为他，我成了一个没有父母的孤儿，只能在姥姥的无限关爱下独自成长。所以我恨他，都是他，是他把我逼到这个地步的。我原以为我可以一辈子都不理他，可如今，看着他悄无声息地躺在这儿，我的心却莫名地纠到了一起，痛的都令我不能呼吸了。
　　是的，到这一刻我才看清，原来我也很在乎他，原来我真的不想失去他，可是这场悲剧的制造者就是我啊！呜呜呜。。。。。。
　　二十年了，他的两鬓已有了白发，不再是印象当中那个高大魁梧的身影了。岁月在他脸上刻下了深深的皱纹，这一我发现我竟然对他恨不起来了。这是宿命吗？一定得用他的生命来唤醒我的良知吗？老天爷，我真的知错了，请你不要把他带走好不好？我还想和他好好谈谈呢，他欠我的还没还清呢。
　　窗外雷声轰隆，闪电在空中一道道地劈向人间，这是老天对我的惩罚吗？头变得好沉好沉，如果可以，我真希望自己可以这样静静的睡去，不再被尘世所扰。

　　老天爷终究没能听到我的祷告，他还是离开了。走的那样匆忙，根本就没有给我一丁点儿的机会。
　　葬礼是在一个阴雨天举行的，来参加的都是他生前的朋友和同事。他的妻子卸下了以往的精明强干，此刻正跪在灵堂前答谢来客。我，同样跪在家属这一排，给来客行礼。旁边是林静仪和林俊飞。我们没有过多的言语，都如行尸走肉般，脸上都挂着深深的哀伤。
　　这个人已经不存在了，他去了哪里？是天堂吗？他是去陪伴我的妈妈了吗？望着那张素白的遗照，我出神地问自己。
　　等到宾客散去，我这才有机会和许静芝说话，无论如何我还是该谢谢她。如果没有征得她的同意，我是不可能出现在这儿的，也不可能有机会来送他。
　　“那个。。。许阿姨，谢谢你！”我真心地充满感激地对她说道。
　　还没等她开口，一旁的林俊飞已迫不及待地冲过来了，“你还想干什么？我们一家都被你给害了，现在你满意了吧？你开心了吧？你还有脸来这里？真是没天理了。”
　　“小飞，别胡闹！”许静芝呵斥道。
　　“妈，你还说我，难道我说错了吗？如果不是她，我爸会出这样的事？现在到好，猫哭耗子假慈悲。我今天已经受够了。”
　　别看林俊飞年纪虽小，可他说的话却是字字珠玑，一句句都猛击我的心。他说的对，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那现在一切都不会发生。我只能低着头，看着对面的林俊飞手握青筋，恨不得把我生吞活剥了一样。
　　“小飞，你不要乱说，发生这样的事情是我们都不希望看到的。现在攸悠已经很痛苦了，请你不要再用言语来攻击她了。”
　　“谨城哥，我真没想到你竟然会替她说话，怎么看人家漂亮就被勾走了？”
　　只听“啪”的一声巨响，许静芝扬起手狠狠地给他一巴掌。
　　“妈，你打我？你竟然为了她打我？我恨你，我恨你。”
　　林俊飞捂着半边脸，夺门而出。我想追，然而可悲的是，我发现我根本就没有追的立场。
　　“小飞，小飞，你等等。。。”
　　这时，一边的林静仪却追了出去。我想，我是永远都不会忘记她临走时的那一眼的。那眼神里，有悲、有苦、有失、有恨、更有泪。她那样决绝地望着我身边的阿城，是不是原本他们就有什么？我知道我已经猜对了一半，因为我看到阿城那焦急的眼神，还有那种急于挣脱一切追上去的冲动。可是现在不行，如果阿城走了，我该怎么办？
　　不，绝对不可以，谁都不能抢走我的阿城，下意识的我就往阿城身上靠去。也许是我略带凉意的手刺激了他，阿城马上发现了我的存在。可是也就是在他回头的那一瞬，林静仪甩头而去。我知道也许我不应该这么做，可现在阿城就像是我的氧气一样，我不能放开他，我离不开他。我紧紧地攥住阿城的手，一刻都不敢松开。
　　“攸悠，小飞还小，不懂事，有些事情你别放在心上。”许静芝温柔地对我说。
　　“以后有什么需要的，你尽管开口，能帮上的阿姨肯定帮你。”
　　许静芝的话让我感动的只能流泪，我从来都不知道原来她是个好女人。想起以前对她的种种误会，我对她深深地鞠了一躬，“许阿姨，谢谢你，还有，对不起。”
　　她静静地看了我一会儿，最后，伸出双手，轻轻地把我拥入怀中。同一时刻，我的脸颊上落下了一滴温热的泪水。原来，这就是妈妈的感觉。

　　2.4
　　头疼，像蚂蚁啮咬着我的神经一样，感觉整个脑袋都要爆炸了。
　　额头上突然有了一阵凉意，这让头疼暂时减轻了一些。耳边断断续续传来一些嗡嗡声，可是并不明显，听不清在说什么。嘴里突地被灌入一口苦茶，呛得我直咳嗽。我很想睁开眼，看看是谁那么大胆竟然给我灌苦水，无奈眼皮就是耷拉着睁不开。
　　“她没事吧？什么时候酒量变这么好了？”只听一个男音问到。
　　“你说会不会有事？谁叫你刚才做的这么猛，又是在李谨城面前，她不受刺激才怪。”女人愤愤地说。
　　“我怎么知道会变得这么严重？我不过开个玩笑罢了。”
　　“虽然我是很解气，可是你开玩笑也得有个度啊！”
　　“我。。。。。。”男人接不下话了，只能重重地叹气。
　　过了一会儿，那女的又开口了，“小胖，难道你对攸悠还是。。。。。。”
　　女人的后半句话被打住，好像不愿再多说似的。
　　袁仕轩看着床上的林攸悠，对于春娘的问话始终没有作出答复。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总是喜欢看到她的人，听到她的声音，看着她对他发号施令，看着她明明不懂却硬是装懂地教育他。所以那时根本不顾同学的满腹猜疑，终日里跟着她们两个在校园里留下疯疯癫癫的身影。
　　对林攸悠是一见钟情吗？那也说不上吧。林攸悠并不是个大美女，算是个中等之姿，刚认识她的那会儿，根本就像个小丫头片子一样。到处都嚷着“这个姐姐可以帮你搞定”，“那个事情肯定没问题”，一幅拍拍胸挺你到底的义气样儿，每每让他觉得万分好笑。加上另一个大姐头严碧春，他的大学生活一下子就鲜活了起来，充满无限乐趣。
　　习惯真是一种可怕的东西，自从生命中有了她的存在后，他曾今黑白的生活一下就变成了彩色。虽然，她是比他早两年来到这个世界，可是在现代社会，身高和年龄都不成问题，区区的两年算得了什么。
　　如果在以后的日子里，每天都能这样静静地看着她在自己身边睡去，那么就算要他受再多的苦，又有何妨？只是，那颗冰封的心何时才能融化？
　　“小胖，我看你还是先回去吧，等她醒了可就有你好看的了。”春娘看着袁仕轩沉在思绪中不可自拔，赶紧出声提醒。她可不想等下又让攸悠为难。
　　“嗯，再过一会儿吧，这醒酒茶的效果不知道明不明显？”
　　袁仕轩抬起右手，指尖轻轻拨弄了一下攸悠的刘海。她的眉头锁得好紧，想必在梦里，又有什么在困扰着她吧？不知道那个人是谁？有没有可能会是他呢？
　　仕轩的脸上露出一抹苦笑，怜惜之情溢于言表，这个傻女人啊！到何时你才会明白我对你的心呢？
　　“春姐，那你好好照顾她吧，我先回去了。”最终，他起身，走出了门。
　　冬日里的冷风很刺骨，竖起衣领，袁仕轩向寒风中冲去。天有丝丝小雨落在脸上，今晚终究没有下雨。心，有些微寒意，急需寻求温暖的光和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