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溺》只会阿巴阿巴

1、第 1 章

　　翡翠小区6栋603，宁玖顶着乱糟糟的头发起身。

　　头顶老旧的空调不知何时停止工作，正沿着出风口往下滴水，悉数落在宁玖头顶。

　　宁玖按按酸胀的眉心，难怪他又做一夜淋雨的噩梦。

　　手机屏幕亮起，日历提醒九月第一天，可天气仍炎热得像盛夏。

　　好好的周末注定无法睡懒觉，宁玖心想他可能下半辈子注定劳碌命。

　　把昨晚做好的三明治丢进微波炉，又泡了杯速溶咖啡，宁玖去卫生间快速冲了个澡。

　　三两口解决早餐，宁玖搬出杂物间梯子，熟练解决空调漏水问题。

　　曾经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小少爷，如今大大小小的生活琐事都手到擒来。

　　空调第一次漏水时，宁玖从网上请了专业师傅，坑了他两千块，结果问题依旧。

　　小少爷傻了眼，想投诉又被威胁堵门。

　　最后还是邻居看不过眼，进来帮他看了看，说是问题不大，漏水是因为机器老旧，修理没办法彻底解决。

　　邻居是个热心肠，搬来梯子帮宁玖先解决漏水，还仔细跟他说下次碰见应该怎么做。

　　送走邻居后，宁玖坐在门口无声落泪。

　　两千块，对曾经的宁玖来说掉地上都不会捡，对现在的他而言是三个月的生活费。

　　父亲自杀前给他留了点钱，宁玖哪有什么金钱概念，七七八八花的差不多。

　　在饿肚子威胁下，宁玖打了三份临时工，得意洋洋跟朋友炫耀，他现在不仅有工资，还能不花钱解决一日三餐。

　　宁家破产后，为数不多没跟宁玖断绝来往的朋友叶允找来，硬把银行卡往他手里塞：“阿玖，为什么不找我帮你？”

　　旁边赵宁眼都哭肿了，仿佛宁玖受了天大的委屈。

　　“你帮得了我一时，还能帮我一辈子吗？”说完，宁玖才觉得这话耳熟，霍禹曾经同他说过。

　　叶允看着他，满脸都是不赞同，写着本大小姐还真能养你一辈子！

　　宁玖愣怔几秒，把银行卡再次还回去：“叶允，宁宁，你们相信我，我能养活自己。”

　　叶允最后还是没拗过宁玖，她轻声道：“我们阿玖长大了。”

　　“你比我小！”

　　叶允笑了笑：“这次就算了，如果真碰上解决不了的困难，不准再自己扛！”

　　后来不止空调漏水，像什么换灯泡、疏通下水道之类的活，宁玖都能做得很好，偶尔还能给街坊邻居帮忙。

　　宁玖想，原来他没有多娇贵多特殊，被逼到绝境时什么都能做好。

　　等把漏水的空调收拾好，又更换新的床上四件套，宁玖活动活动生锈卡顿的腰。

　　他心想自己如今也勉强有了点存款，是不是能稍微奢侈一下。

　　比如装个新空调。

　　手机嗡嗡两声，宁玖看见傅明宇发来的消息：“半小时后来接你。”

　　宁玖洗了今天早上的第三遍澡，又从衣柜翻出叶允去年送他的生日礼物换上。

　　客厅风扇吹得耳朵嗡嗡响，宁玖思绪也跟着恍惚。

　　三天前的下午，宁玖正陪某个小明星录音，忍受他的五音不全。

　　他工作的地方是家不大的音乐工作室，听起来还算高大上，但他们工作室唯一的好处是人少事少，当然，钱也少。

　　所有员工都身兼数职，比如宁玖除了作曲编曲后期制作外，还负责给客户录音。

　　能看上他们工作室的也不可能是大明星，基本都是些小爱豆。

　　宁玖从小到大都不学无术，浑身上下除了那张漂亮的脸外，唯一还不错的只剩下那点遗传自母亲的音乐天赋。

　　有点，但不多。

　　他隔三差五写个口水歌交上去，加上固定工资，足够他养活自己。

　　经历家庭变故后，宁玖也没太大追求，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维持眼前的平静生活已然足够。

　　但他大概以前造太多孽，命运注定不让他安稳。

　　那天录音工作结束，小明星没离开，趾高气扬炫耀腕上据说价值近百万的名表。

　　宁玖瞥一眼，是他从前挺喜欢的某个牌子，不算昂贵。

　　年少时，身为宁家唯一的孩子，宁玖被宠得不像样。

　　各大品牌每季新品都如流水般送到他面前。

　　宁玖喜新厌旧惯了，往往用一次就会失去兴趣，有些甚至没拆封就被他随手丢给不知哪个狐朋狗友。

　　等小明星终于炫耀结束，宁玖忽然听见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霍禹。

　　宁玖嘴唇张张合合，感冒中的嗓音沙哑，许久才问出那句：“霍禹是谁？”

　　不止小明星，连同事都惊讶看着宁玖：“我说宁玖，你家现在还是拨号上网吗？”

　　小明星哈哈大笑，指着宁玖说：“装根网线也花不了多少钱，你今天表现不错，待会赏个红包给你。”

　　宁玖也跟着一起笑，好像被嘲笑的人不是他。

　　等回家的地铁时，宁玖在搜索框打下霍禹两个字。

　　凤凰男、原配之子，归国复仇，满满都是热门狗血短剧元素。

　　尽管讨论度高，但网上却没几张霍禹的照片，为数不多几张还都是背影或侧脸，画面模糊得像摄影技术一夜倒退百年。

　　等宁玖到家，他在单元门口碰见个不速之客，傅明宇。

　　“阿玖。”傅明宇朝他笑笑，语气亲近又自然，好像他们仍是年少知交。

　　宁玖没有叙旧的心情：“有事吗？”

　　傅明宇似乎遇见了什么事，他最在乎脸面，今天居然连衬衫扣子都扣错了。

　　小区人来人往，宁玖不在意傅明宇，自己却不想被人围观：“去楼上说吧。”

　　傅明宇跟在宁玖身后，脚步声都能听出沉重。

　　进门后，傅明宇说：“霍禹回来了。”

　　宁玖啊了声：“他回来就回来，跟我有什么关系。”

　　“阿玖，霍禹是我同父异母的弟弟。”傅明宇声音带着怅然。

　　“所以呢？”

　　傅明宇语气急促：“你没看新闻吗？霍禹回来报复傅家，他想对我们赶尽杀绝。”

　　“法治社会，别说得那么夸张。”

　　宁玖脑海里闪过霍禹的脸，怀疑傅明宇在添油加醋。

　　“我们已经被他赶出公司。”傅明宇道，“他还不愿意收手，一定要看见傅家家破人亡。”

　　“更正一下你的说法，股份本来就属于他妈妈，霍禹是拿回自己的东西。”宁玖头疼得厉害，只想吃药睡觉，“你们两家的家事跟我无关，没必要来通知我。”

　　傅明宇继续说：“我愿意带着家人移民出国永远不回来，他不喜欢我的脸和名字，我都能改，他为什么还不愿放我一条生路？”

　　宁玖轻声说：“你们家当初为什么不愿意给他们母子俩一条生路？”

　　“宁玖，当初要不是因为你玩弄霍禹的感情，他不会这么恨我。”傅明宇面容隐在黑暗中，“他也会报复你。”

　　宁玖本就感冒不舒服，忽然觉得特别特别累，他以前真是瞎了眼，怎么会觉得傅明宇是世上对他最好的人。

　　他不想继续掰扯，下了逐客令。

　　“阿玖，我求你。”傅明宇图穷匕见，“你只要去见霍禹一面，他就答应放过我。”

　　“滚！”

　　“阿玖。”

　　“是霍禹让你来找我吗？”

　　傅明宇没说这是他的提议，使劲点头。

　　宁玖不信傅明宇的话，长叹一口气后说：“好，我答应你。”

　　“我过两天来接你。”傅明宇欣喜若狂，那张肖似霍禹的脸在宁玖眼里变得扭曲难看，一点也不像了。

　　傅明宇一向守时，半小时后，他说已经到楼下。

　　经过玄关镜时，宁玖看一眼里面的自己。

　　霍禹居然愿意见他，难道是想看看年少时的仇人多么落魄吗？

　　下楼后，宁玖注意到傅明宇坐的是出租车。

　　“你的车呢？”宁玖问。

　　“卖了。”傅明宇说。

　　宁玖没再说话，他很笨，分不清真话或谎言，不知道傅明宇是不是刻意卖惨装可怜。

　　窗外景色逐渐熟悉，车子接近傅家的公司鸿宇集团。

　　现在要改了，是霍家的公司。

　　宁玖跟傅明宇自小相识，这条路他走过不止一次。

　　也许因为换了主人，原本熟悉的大厦也变得陌生。

　　“阿玖。”傅明宇看着宁玖，眼里有一闪而过的愧疚。

　　宁玖冷着脸回视：“以后别这么叫我，我们已经不是朋友了。”

　　傅明宇脸上的表情差点没维持住：“宁玖，这是你欠我的。”

　　“我要欠也是欠霍禹，关你什么事？”宁玖被气笑。

　　“霍禹能赢……”傅明宇喃喃道，“他能赢不过因为占据天时地利人和。”

　　“傅明宇，霍禹能赢不仅因为他天时地利人和，最大的原因难道不是你无能吗？”宁玖忽然笑了笑，“我早该明白的，你从小就这样，无法面对失败，总喜欢把原因往别人身上推。”

　　“宁玖！”

　　“求人就该有求人的态度，你说呢，傅明宇。”

　　某一瞬间，又让人想起曾经那个张扬疏狂、不可一世的小少爷。

　　“看得清吗？”郗冶走到霍禹身后。

　　“你没工作吗？”

　　“大哥，我是个人，难道我不能休息会！”郗冶拍拍霍禹肩，“霍总，我能采访您吗？”

　　“滚！”

　　郗冶自顾自道：“请问您即将与初恋旧爱重逢，现在心情如何？”

　　“你想多了，我可不是宁玖的初恋。”霍禹走到郗冶左侧，不想搭理他的意思明显。

　　郗冶笑笑，打算去接楼下那俩人，有热闹不看白不看。

　　等走进霍禹办公室，刚才还冷脸放狠话的人瞬间成为小鹌鹑。

　　宁玖低着头，心里极度懊恼，他换了衣裳怎么忘记换双新鞋呢，帆布鞋边缘有几个开胶处，不仔细看不出来。

　　傅明宇也差不多，垂着头不敢说话。

　　一双做工考究的皮鞋出现在眼前，宁玖抬头，对上霍禹毫无情绪波动的眼眸。

　　和七年前相比，霍禹好像又长高了，褪去青涩变得成熟稳重。

　　身居高位已久，霍禹给人不易接近的高冷感。

　　宁玖注意到，霍禹右耳垂多了枚耳钉，上面嵌着颗黑色玉石。

　　耳洞还是他闹着霍禹一起打的，可霍禹打完第二天就摘了耳钉。

　　宁玖忐忑不安，手指下意识拽着衬衫衣摆。

　　“你可以走了。”霍禹看向傅明宇。

　　“霍总，我……”

　　“郗冶，带着他滚远一点。”霍禹冷漠道。

　　办公室只剩下霍禹和宁玖。

　　“霍禹……”宁玖小声说，“阿禹。”

　　霍禹只听清最后一个字，他勾起嘴角，面上仿佛凝着冰：“宁玖，你在喊谁，傅明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