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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果然是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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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童穆钟离开的这几日里,公子云洛心中颇为不安。
这是一场豪赌。如果穆钟能顺利返回齐都,一切就还有转机;倘若穆钟落入敌手……公子蹙眉,倘若穆钟落入敌手,若他是个死士也还罢了,否则,恐怕自己也便凶多吉少了。
可是人性向来是禁不起考验的。公子勾起唇角,露出一个苦笑。
窗外秋风乍起,天气转凉了。
“咳咳,咳咳咳——”公子用手轻轻遮掩了口鼻,白玉一样的脸上又少了几分血色。病来如山倒,最近三五日,咳得越发厉害,身子也愈发虚弱无力。不知是思乡心切、忧愁郁结,还是前次的剑伤初愈,损了元气,抑或单纯的水土不服吧。
公子看了一眼案几上的饭菜,虽然没有什么胃口,还是走过去勉强吃了几口。还不能,现在就倒下。
京郊的一爿药铺里,肖琪一身伙计的打扮,青衣小帽,脚踩一双薄底儿的布鞋,正忙着分拣药材。一抬头,打门口走进一位世家公子。
这位公子一袭白衣,外罩银素大氅,身材显得单薄清瘦。往脸上看去,真是一张美公子的白玉脸!五官精致,眉目间有种难隐藏的风采,尤其是那一双修长而微扬的眉尾,带着几分英气又藏着几分妩媚,惹得肖琪愣了一下。
咳,对着一个男人犯花痴,你怎么越来越没出息了!肖琪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随即换上一张正经脸,招呼道:
“这位公子,您是问诊还是抓药?”
“我想抓些伤寒咳嗽的药。”清泠泠的声音让肖琪心里一颤。
“那,您有药方吗?”肖琪有些狐疑的问道。
“不曾带。”白衣公子说着,剧烈的咳嗽起来,赶紧从衣袖里掏出一块帕子,掩住口鼻。
这漂亮公子一手扶着墙,清瘦的身体虚弱无力。本就白皙的脸上因为病疾折磨显得更加苍白,唇无血色,额角也渗出一层虚汗。
“您快坐下来,我替您把把脉,看你病得不轻啊!”肖琪好心的伸手去扶年轻美公子,不想却被他倔强的一手推开了。
“不用。”美公子虚弱的喘着气,坚持道,“为我抓些药即可。”
“药怎么能随便乱吃呢!”肖琪急了,全科主治医的脾气一下上来了,“我总得知道你是热证还是寒证,是虚证还是实证吧?”
最受不了的就是这种自以为是的病人——你不要命,我还不想砸招牌呢!肖琪正在心里吐槽,那美公子拿开捂口鼻的帕子来看,白帕子上殷殷的暗红血迹异常刺眼!
肖琪心里一惊!这位已经病得相当重了,竟然还拒绝治疗……
那白衣公子见肖琪不肯为他抓药,拖着病体,摇摇欲坠地往外走去,才走了没几步,清瘦的身躯便坠落下去。
“哎!”肖琪急忙跑上前去,发现那公子已经不省人事了。伸手探了探口鼻呼吸,又试了试脉搏和心跳,还好不是突发性心肌梗死。
肖琪找来几个伙计,把白衣公子抬入内室,平放了床铺上。
肖琪挽起白衣的袖子,露出一段皓腕来。那手臂纤细白皙,实在不像是男子的手臂……
肖琪把三根手指搭到白衣细瘦的手腕上,静静地把了一会儿。随即对伙计们吩咐道:
“都散了吧。这位公子没有性命之虞,我一会儿给他开个药方,让他先在这里休息一阵。”
伙计们各忙各的去了。
肖琪把门闩好,重新坐回到床前。犹豫了片刻,还是对白衣美公子动了手脚。
为了验证自己方才的直觉,肖琪轻手轻脚的解开白衣的大氅和外衫,掀起白色亵衣——
白皙的肌肤,光洁平坦的小腹……
果然是她!
看到美公子下腹的伤疤,肖琪顿时又兴奋又紧张!
这道伤疤的位置、形状、缝合的手法,化成灰肖琪都认得出来!
我就说,这个人怎么看着这么面善呢!尤其是那双眉眼和眼神里的孤高,连同清冷的声音,整个人都散发出冰山般“生人勿近”的气场。
陌生又熟悉的气场,令肖琪记忆犹新。
扮成男人也这么好看,啧啧。
肖琪撇了撇嘴,医生当的久了,对于肉|体的敏感度呈指数级下降趋势。不过面对这么一副美好的躯体,肖琪不得不承认她的心里有那么一点点异样的感觉……
就跟第一次在手术台上看到董静的身体一样……
咳咳。想多了,想多了!肖琪轻咳了两声,打断这些不着边际的奇怪思绪。
肖琪不自知白净的脸上什么时候红了起来。
肖琪指了指人事不省的冰山,自言自语道:
“你啊,多亏是遇上了我,不然你的小命儿又要交待了。”
这冰山不是偶感风寒,更不是什么水土不服,而是,中毒了。
刚才给冰山把脉时就发现了,她的脉又弱又细,脉象已乱,是中了一种叫做“七日醉”的慢性毒药。
中了“七日醉”的人不会马上毙命,但毒素会逐渐侵入肺经,中毒之人周身逐渐虚弱无力,最后咳血而亡。症状像极了伤寒病。
肖琪拿起纸笔,刷刷点点下了药方。
这个冰山身份一定很特殊,肖琪忖着:第一次遇到她时,她身受重伤躲在京郊的山洞里;这一次她又女扮男装被人下毒。显然有人是想置她于死地。而刚才这个人宁死也不肯让自己把脉……说明现在的身份对她来说十分重要,比命还重要。
所以——
如果被她知道我发现了她的秘密……这个冰山一定会杀了我的!
想想上次刀架在脖子上的感觉,肖琪抬手摸了摸脖颈,凉嗖嗖的。
肖琪为昏迷中的冰山整理好衣裳,叫了一个心腹的伙计进来,如此这般吩咐了一遍,之后脚底抹油——趁冰山还没认出自己,赶紧溜之大吉!
过了三五日,穆云熙觉得身体恢复了许多,不再咳血了,胸口也没有之前那么隐隐作痛了。
没想到,这家偏僻的药铺方子还挺灵的,能免去把脉又治好了伤寒,穆云熙长舒了一口气。
“公子,您看上去气色好多了!”药铺的小哥儿一边冲“云洛”打招呼,一边麻利的照着药方子抓药。
穆云熙向伙计微微点了点头,找了把椅子坐了下来。
只要多付一点银两,这家药铺还可以为病患把药煎好,十分周到,省去了不少麻烦。
自从生病以来,穆云熙对起居饮食也格外留意。这也是受了药铺伙计的启发:
“听公子的口音不像是本地人啊?”
“初来乍到,多有不适,大概水土不服,又受了些风寒。”
“俗话说的好啊,病从口入,公子往后还是多加小心的好……”
又过了三五日,云熙已经病愈如初了。只是,再没见到那天那个耿直的伙计。
回想起来,总觉得哪里有些怪异,又说不出个究竟来,看着药铺里和善又能干的小伙计们忙里忙外的身影,穆云熙渐渐放下心来。也许是自己太过敏感了。
只是半月有余了,却始终没有小童穆钟的消息……也许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吧。
穆云熙长眸远望,轻叹一声:北齐公主今犹在,忠臣烈士已无多。故国不堪回首,明月注定两乡。从此世上再没有北齐公主穆云熙,只有南梁质子穆云洛。一阵秋风吹来几分凉意,穆云洛紧了紧素白大氅,笑叹多情人空凝眸,连秋风都欺异乡人太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