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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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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曼诺丛林,位于欧奇马联邦南部靠近国界的无人区,向东深入内陆,西侧边缘就是海岸线。
  丛林区域内并行两条主干河流,再加上得天独厚的气候条件,孕育出精妙而复杂的生态系统,无数未知神秘的动植物,稀奇独特的魔兽和幻兽,或许还有潜藏的偷猎者。
  从飞艇上远望这片绿色海洋,巍巍静默,踏入内里才能真实感受到危机四伏。
  伊路米用手中的长刀劈开细枝杆开路。萨路伊则是背着两人的行李跟在身后警戒,偶尔也会把注意力分散到绑在手腕的指南针。
  徒步五日他们从南河寻到北边的河道,挑飞突然出现在视野中的毒蛙,伊路米暂时停下来拿出地图,指尖在两条河干线间滑动,确定了大概的位置,“从现在开始我们沿着河的流向走,雨季来临可以在这个区间向中间转移。”
  萨路伊解开背包,深深吸入一口气,充沛的水汽混入其中,只让人觉得沉闷,“晚上就在这边休息吗?这边树好密,而且地上更潮了。”
  “不。”伊路米否定,从包里翻出备用水囊,补充水源,“还是按照预设的方案,行进的过程和休整地点都不需要离河流太近,只要我能感知到水流就可以。”
  “哥哥,我们试试在地下睡吧。”这是以前捉迷藏时常用的方法,比躲在树叶间性价比高许多,可以舒适地睡一觉。
  虽说从出生就被长辈以传统的精英杀手为模板进行严格训练——毒药、刑讯、电击、体能、格斗,稚嫩的身体已经习惯了疼痛,耐受得起毒性,也拥有足以压制强壮普通人的力量,但双胞胎在训练之余的生活,本质上还是仆从遍地、有求必应的富贵乡。
  进入林区半个月,两人还是没能适应环境,夜间细微的风吹草动都会让他们从浅眠中清醒。
  “可以啊,这样我们可以尝试睡一天走三天,不受白天黑夜的影响。”伊路米觉得这是个不错的想法,休息更充分,体能消耗也差不多能到极限。
  他从河边直起腰,走向萨路伊。再进来的第二天,经过灌木丛中,他的头发和捕食藤蔓不小心纠缠在一起后,他就学着萨路伊的手法把头发绑了个紧紧的麻花辫,额前的碎发有些凌乱,让他看起来不再像橱窗里的鬼魅娃娃,伊路米继续开口:“你不是一直很想要活的荧光兽,说不定会遇到哦。”
  席巴收藏室中有几只标本,它们在黑夜中被杀死,故而得以保存那份美丽的荧光线条。家里没人发现她对于这些东西的喜爱,她不看,不摸,也不会向席巴撒娇索取。
  只有伊路米发现她在不满,漂亮的动物被防腐处理后就像久放的猕猴桃,从里到外散发出糜烂的香味,只剩一副没撑破的表皮罢了。
  “你不说我也会跟着你行动的。”萨路伊撇了他一眼,接过装满的水囊固定好,然后解开他指尖的绷带,新生的指甲已经长得完全,不再需要新的绷带,“长得好快,挖土没什么问题了。”
  “你的呢?”
  “差不多,等吃完饭再拆吧。”
  休整的地方在一片巨木中,空旷许多。
  晚饭的食材是一条自投罗网的月獾。
  婉拒了握着长刀跃跃欲试的伊路米,打发他爬到树顶找点能点燃的东西,萨路伊用匕首将皮毛剖开,熟练地掏出内脏,把肉切成合适大小,串在简单打磨过的细枝上。
  两只小猫的合作下,一切准备就绪。
  油脂在火苗的舔舐下浸入肌肉的纹理,高温中鲜嫩的肉紧致变色,边沿处略微焦化,萨路伊按照两人的口味撒上调味料,爆发出诱人的香气。
  吃饱的小猫并排坐在一起,穿着相同的作训服,泥印、血迹和植物汁液,这是野外生活不可避免的痕迹。他们偏头相抵,红色的液体携带新的养分沿着细长的管道流动,感受到身体渐渐充实的感觉。
  点燃的火堆驱散时时刻刻缠绕在身边的湿意,仿佛是新年时全家围坐在壁炉的温暖,偶尔出现噼啪的爆破声,盈盈火光映在满是稚气的脸上。相较于伊路米圆圆的无神猫眼,萨路伊的眼型遗传自席巴,偏向细长,尾部挑起,金色的竖瞳与潜藏在不远处的毒蛇如出一辙。她有着英气的五官,桀诺爷爷说她的鼻子和眉眼很像祖母。
  “你在想什么?”伊路米轻轻问,细微的肌肉震动也传递给身边的萨路伊。
  “想养一只体型大一点的宠物,下次新年的时候可以陪我一起坐在客厅的壁炉旁边。”萨路伊稍微比划了一下,想要大到可以让她随便靠。
  “前年你的那只狐狸魔兽的幼崽还留着的话,说不定你的愿望就能实现了,它现在已经完全不靠近你了。”
  “太慢了嘛,而且它的毛总是掉,好丑的。”
  “好可怜,被你丢掉了。”伊路米音调作态。
  “什么嘛,它每天跟在三毛屁股后面不是玩得很开心?”
  “它快被三毛玩死的时候肯定不开心吧。”
  “肯定的啦,我们快被爸爸弄死的时候也会不开心啊。”萨路伊顶顶紧挨着的头笑道。
  “我们是训练,是家族传承,爷爷说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伊路米用相同的力道顶回去。
  “爸爸小时候训练也会哭吗?”萨路伊提出了一个新的思路。
  奇妙的是,他们似乎从未思考过这个问题。
  似乎从有记忆开始,父亲高大的身影就和刑讯室里冰冷的金属制品融为一体,他低沉的嗓音是并联着疼痛与烧灼感的电流,冷硬的目光是聚合恐惧与惊恐的穿肠毒药。
  伊路米认为席巴是他的支配者,无论给予的是爱还是伤害,是痛苦还是期待,他的规则都是统统打包囫囵吞下。
  对萨路伊来说,席巴在她生命出现的那一刻就拥有难以企及的力量,从此在她心中他都是一块无血无泪的丰碑。
  那他会哭吗?
  冰凉的钩子刺穿肩胛骨的时候,他会哭吗?
  毒药加量致使肌肉麻痹满是幻觉的时候,他会哭吗?
  会吗?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不哭的?”伊路米摸着下巴问道,绷带和皮肤相接,触感有些粗糙,“我是说训练后,别想骗我,我知道你会哭,有一次我半夜看到了。”
  萨路伊仔细想了想:“嗯……第一次做任务之后,你呢?”
  “好像要早一点,”伊路米语调很平:“有一次午休,妈妈冲进我的房间,掐着我的脖子对我说‘妈妈的伊路米绝对不允许哭泣’之后。”
  “诶?妈妈怎么知道的?”
  “女仆吧,有段时间负责我饮食的。”
  “因为偷藏财物被爸爸处理的那个?”
  “对。”伊路米眯着眼睛,遗憾道:“后来还觉得有点可惜,那个女仆做的布丁很好吃。”
  沉默片刻后萨路伊突然小声说:“我有点想家了。”
  伊路米蹭了蹭萨路伊的头,拉着她的手站起来,“我们睡吧。”
  挖洞是个技术活。
  不过揍敌客家的第一对孩子显然都是熟练工。
  地表主要是落叶,下层是被分解的植物混入泥土,非常湿润。锐利的指甲经由变形显现,轻松地探入大地的皮下,很快便掏出一个足以容纳两个人的洞。
  土层的掩盖下,一切与光明有关的东西全部消失,视网膜一片漆黑。如此安静,耳中只有彼此的心跳、彼此的呼吸慢慢地越来越浅。四面环绕的土层提供有力的臂弯来支撑,唯一的缺点就是有些凉,两人身体紧贴,热度经过皮肤、布料传递并取长补短,这让他们觉得对方就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
  “我们以前也是这样吗?”萨路伊问,“在妈妈肚子里。”
  “羊水里会轻盈一点吧。”伊路米轻笑,“我们一直是这样的。”
  “我们应该这样的。”萨路伊和伊路米对彼此道。
  无声地笑。
  就像他们第一次躲在地下成功地躲过妈妈追捕的时候。
  “晚安,哥哥,你还有一个月。”萨路伊有些睡意。
  “晚安,萨路。”伊路米也有些迷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