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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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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线明亮的医疗室中,冷淡的白色占据了视野的绝大部分。
锐利的指甲边缘被镊子夹紧,熟悉的疼痛自皮肤的连接处传入,随后便是甲床接触突然接触空气产生的凉意。
失去防护的指头一层层涂上棕褐色的粘稠药液,又被轻薄的绷带缠绕固定。
指尖火辣的痛感愈演愈烈,混杂着若有若无的痒意,陌生又熟悉。
“像鼓槌。”萨路伊活动一下指间关节,拉起身边伊路米的手,两只手大小相仿,骨形相似,手背上细白的皮肤与普通的儿童别无二致,手心里已经磨出了硬实的茧。
明明是双胞胎,却只有手是相像的。
伊路米任由自己的手被翻来覆去揉揉捏捏,对她的评价不知可否,盯着看了一会儿才接上一句:“这次的管家技术不错。”
萨路伊用力扭扭脖子,蓬松散乱的黑色鬈发被随意地甩到背后,轻声感叹道:“上次是个连见习都不算的新人吧,只是我们两个倒霉蛋凑巧赶上了。”
三个月前刚刚跟着爸爸完成任务回家的双胞胎就被带到了医疗室,碰到了正在带新人认路的孜婆年。在席巴的指示下,两位杀手界的新星成了学员们实践的工具人,二十个指甲没一个是一次性完整拔下来的。与面色如常的孩子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颤颤巍巍握着镊子的新人,冷汗涔涔,仿佛是她在经历十指连心的疼痛。
伊路米对无关的人没什么谈论的兴致,他握住萨路伊的手,漆黑的猫眼对上那双金色的竖瞳:“走吧,该吃晚饭了。”
“伊路,下一顿吃什么?”萨路伊落后半步,双手握住他的左手,上半身懒散地靠在男孩的手臂,下巴搭在他的肩上。
伊路米在通讯器上问了厨房,很快收到回复,“奥兰尔魔菇烩饭配香煎罗利飞鱼,我想想,这是那个味道辣辣的,你说有鸡肉味的花蘑菇,嗯,我觉得还是挺好吃的。”
“以你不挑食的程度,真的有觉得不好吃的吗?”萨路伊歪头,发丝蹭过伊路米的脸颊,“煎鱼的配料是什么?”
“贝托乌碱和德凯纳毒素的混合物。”
“那还不错,不会有苦苦的味道。”
揍敌客家的餐厅和客厅设在同一层,巨大的落地窗和天窗设计赋予这个空间不同以往的疏朗开阔。
去年深秋基裘发现自己怀了第二胎,不同于18岁第一次怀孕生子的不适和疲累,这次她吃嘛嘛香,身体倍棒,每天活力四射,高亢的音色甚至可以穿透地牢的特制金属板,可怜的双生子在经受□□摧残的同时还要忍受精神伤害。
旺盛的精力仿佛无穷无尽,最先倒霉的就是家里唯二的孩子。基裘钟爱于萨路伊的性别和伊路米的脸,很快他俩就落入无尽的换装地狱,休息时间被不同颜色和花色的旗袍振袖和洋装淹没。终于,在一个月后,这场闹剧以双子手拉手向席巴坚决要求加训收场。
至此,基裘缺的乐趣就只能靠席巴来弥补,在第七次拒绝老婆的换装请求之后,年轻的揍敌客家主还是把主意打到了自家主宅身上。
“家里装潢有些过时了。”席巴干巴巴的几个字,他已经可以完美地将苦涩和无奈隐藏在严肃的帅脸下,希望休息室里那些漂亮的标本皮毛标本不会受伤。
基裘的换装游戏变成了装修游戏。
“晚安,马哈高祖父,您今天出来吃饭啦。”萨路伊坐上末席,大理石餐桌上菜色已经上了多半,家里的四个大人难得都在。
“晚上好,”伊路米挨在旁边,秀美的小脸没什么表情,与轻快的语气十分割裂:“上次不在节日,人这么齐全的餐会,还是我和萨路第一次执行任务的时候吧。”
“我们最近有什么新安排吗?”萨路伊抛开疑问,从女仆手中接过香味浓郁的晚餐,食指大动,话语间带着明显的愉悦:“别告诉我要去荒岛求生就可以了。”
“妈妈的伊路和萨路,还是这么聪明,实在是太可爱了!”基裘笑眼弯弯,合掌抵唇看着两个孩子互相送递调味料,尽管性格不同长相不同,但从子宫就陪伴彼此的双子拥有出乎意料的默契,有着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小动作。孕期分泌高涨的激素刺激下,她对孩子的爱多得快要溢出来,浓黑的眼睛紧紧看着,背着头对主位上的人倾诉:“老公,我真的太幸福了。”
“啊。”席巴只能低低地附和一声。
听到这里,萨路伊和伊路米手上一顿,看向彼此,随即两颗脑袋齐刷刷转向主位,像两只警觉的黑色小猫,异口同声:
“荒岛求生?”
“当然不是。”看着浅浅松了口气两只小猫,桀诺也享受逗弄幼崽的肤浅快乐。
席巴轻咳一声,言简意赅声明道:“是马曼诺丛林无人区,两人一起,一晚休整准备,明早出发,要求是一年内从西到东横穿整个雨林。”
歪头小猫们微张着嘴巴,消化了片刻,萨路伊先打破沉默:“——区别在哪?”
“食物充足。”席巴非常肯定道。
“我们今天刚刚剥了指甲。”伊路米举起一只被没收武器的猫爪,在空中晃晃。
席巴眼皮都没抬一下,语气仿佛两个孩子占了多大的便宜:“允许你们一人带一件武器,指甲很快就长出来了,回来之前不用拔了。”
揍敌客的餐桌上没有食不言的规矩,萨路伊和伊路米也不是沉默的孩子。只是这餐似乎只能在父母和爷爷闲谈的冷清中结束了。
特制的负重勺子在碗中规律地搅拌又碾过,送进最后一口饭,萨路伊停下手中的动作,忽然冒出来一句:“你有打火石吗,伊路?”
“有啊,野外生存课的教具,你当时不是拿了很多吗?”伊路米咽下一口鱼肉,睁大猫眼,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都被你拿去后山烤兔子了,萨路,每次都叫你不要去了,你总不听话。”
“什么啊,那是菜蛇,蛇,才不是兔子,你根本不吃兔子,松菜蛇烤起来那么香,明明吃得那么开心!”女孩掀起薄薄的眼皮,翻了个标准的白眼,小声吐槽:“冠冕堂皇。”
“那你希望明天晚饭吃顿熟的吗?”男孩淡淡道,歪了歪头,柔顺的黑发依着重力的方向滑落,嘴角微微翘起,漂亮的眼染不上笑意。
“……请务必原谅我的失礼,伊路米大人。”萨路伊发声铿锵有力,低头示弱十分干脆。
“嗯,”伊路米轻轻点头,愉快地说:“那萨路你用什么来换呢?”
“半个月,”萨路伊双手合十拜托道:“伊路哥哥。”
作为揍敌客家族最小一辈的第一对孩子,萨路伊和伊路米是难产的早产儿,由剖腹产医生的手术刀决定的先后关系不被两人接受。
伊路米不想做弟弟,因为做小的那个只能听话。
萨路伊不想做姐姐,更不想做妹妹,做姐姐需要照顾弟弟,做妹妹就要被哥哥摆布。两个都不是好选择。
毕竟两个人是一起诞生在在个世界上的,作为胚胎时便相互依偎,没道理半小时的人为操作就可以打破这天生的平等关系。
于是他们不以姐弟或兄妹相称。
只有伊路米偶尔还会冒出“想当哥哥”的小小愿望。在四岁之后,这个小愿望就成为了两人交易中的固定条件。
伊路米竖起三根手指,微微眯眼,“那可是一年的熟肉。”
“一个月。”萨路伊熟练地跟他讨价还价,“不管多久都得我来掌火啊,伊路你做的饭比毒药难吃多了,还不如生食。”
“两个月,上次吃完松菜蛇回来,我把家里所有的打火石都收起来了,包括教具储藏间里剩下的、你偷偷埋在三毛窝底下的,还有藏在爸爸休息室那个闲置衣柜里的。”
“你怎么能在家里搞垄断!”萨路伊愤然控诉,老巢被抄干净了。
“因为你一直不听我和妈妈的话,还把后山烧了!”
“那还不是因为你和妈妈一起吓我,不然我怎么会手抖把火种扔到枯草堆里。”
“那是你警觉性还不够哦。”
“我那是——”萨路伊忽然闭上嘴,咽下即将自爆的新料,环视几位饶有兴味看他们斗嘴的长辈,深吸一口气,说出两人都能接受的方案:“一个半月,我给你带桑松种子磨的粉,还有甘梅粉,一年保够。”
“成交。”伊路米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唇角微笑,如同吃饱的猫咪。
“萨路!!好孩子不能多吃甜的,你从哪里得到的那么多?”基裘尖锐的声音响起,她总是在担心两个孩子长蛀牙,完美的杀手怎么可以有蛀牙。
“那是——”
“萨路,伊路,你们回去准备吧,家里没人会给你们提供帮助,这也算试炼的一部分。”席巴打断萨路伊的自白。
“知道了爸爸。”孩子们齐齐回话,肩挨着肩,手贴着手,向下层的卧室走去,将基裘愤怒高喊的“亲爱的”抛在身后。
走廊里只有盈盈火光,更显得森然静谧,伊路米幽幽地问:“爸爸也喜欢加甘梅粉吗?”
“是啊,跟你一样,喜欢甜辣口,喜欢松菜蛇,不喜欢兔子。”萨路伊撇嘴,她是坚定的咸辣党。
“果然是父子嘛。”伊路米显然很愉悦。
“哼,有什么可高兴的,爸爸吃辣才不会像你一样流眼泪呢。”
“我还小嘛。”小猫哼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