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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爱和恨,生与死 ...

  •   我总爱用央求的语气缠着婶婶让她来哄我玩,在父母意外身亡后,婶婶对我的厌烦早已经不加掩饰的显现了出来,但我还是日复一日的黏着她。小时候我很不懂事,如果她不理我我就跟在她身后一直喊她,她不得不腾出一只还空闲的手来摸摸我的头。

      现在我已经比她长的还要高一个头,我需要低下头才能看她。五十余岁的婶婶早已经没有了年轻时的力气,但家务事仍是一样不落的负担在她的肩头。如今婶婶用称得上粗鲁的动作为我缠纱布,边缠边嘟囔着说我太矫情,我突然有了拥抱她的冲动。

      她的身体因为过度生育和操劳已经走形变得臃肿。我曾经听村里面几个和婶婶相熟的阿姨说过,婶婶早些时候为了要儿子流掉了好几个已成形或未成形的女儿。好像曾经的那些苦难都压在了她的脊背上要把她活生生的压死。我早就知道她讨厌我的原因,她为了我这个兄嫂家的侄子受了太多来自爷爷奶奶的无妄之灾。

      她该是要讨厌我的,如今我端详着她的眼眸,她早已经不再年轻,连带着年轻时或许清澈明媚的双眼都变得浑浊了。我以前喜欢看小卖部老板养在店里面的鱼,那鱼儿似乎早已经知晓自己的鱼生都要被困在这么一个狭小的地方,它不挣扎也不动弹,只是呆滞的吸气,呼气,吸气,呼气。它的眼睛很像现在的婶婶。

      我突然就抱住了她,连带着我身上所有的伤痕一起拥抱她。这还是我少年时第一次抱她,她的身材已经发福的厉害,我没法再像小时候那样环住她的腰了,我只能靠在她的身上流泪。她僵硬着本想推开我,但我似乎还是太年轻,我身体里源源不断的热烈生命似乎就这样传递给她,让她怀揣着对我的恨意不情愿的接受了我的拥抱。

      我热切的爱意从我的身体里燃烧起来,这是最无可救药的欲望,现在将如数的从我的□□里溢出来,我鲜活年轻的身躯紧紧的贴紧她,她没法再说着些冠冕堂皇的正经话推开我的。

      我从太久以前就想这样做,我紧抱住她已经衰老的身体,妄图靠着我的爱意让它起死回生。这是我最原始最忠诚的愿望。她皱着眉看着我的眼神还是带着厌恶的,可她没法推开我。她只能板着脸被我拥抱着。我昂起头向门外张望着,我没有看见堂妹的身影,于是我心满意足的抱着她,我对着她笑。

      “小畜生,你这个没有廉耻的小畜生。”婶婶咬着牙想躲开我贴上来的身体,她那双浑浊的眼睛因为我似乎要有了些色彩。尽管她嘴里说着谩骂我的话,但她搂住我的手还是不争气的出卖了她。

      我的婶婶自我五岁起便开始打我,我小时候她会不让我吃饭,会在给堂弟堂妹缝衣服的时候拿针头狠狠的扎进我的手里。她平生最爱说的话便是嫌我是个扫门星,克死了自己的父母还不够,现在又要来克他们家了。可她现在抱住我的胳膊让我笃定她还是爱着我的,至少她是要爱着我年轻的□□的。

      当我每次从爷爷奶奶家回来的时候,婶婶都会靠着门上用憎恶又失望的眼神看着我。而她打我的时候也会用指甲狠狠的掐我的肉,有一次叔叔不在家的时候,她甚至要把我拖到田里活埋了。我没法承受这样滔天的罪孽。我一想到她恶心我恨不得要我死掉就难受,而我已经爱了她好久。

      我或许有些太得意忘形了,居然流着泪说出了从书里面学到的情话。那是堂妹从市里面的书店买回来的书,也是早一些的时候堂弟一个字一个字教我大概看明白了那本书。那个时候堂弟还没有那么张扬肆意的梦想,他只是爱偷偷看堂妹带回来的书,有时候也会教我认里面的字。

      我突然有些想堂弟了,但现在暂且不该是想他的时候。我过早的说出了无论怎么看都荒诞的情话,我说:“婶婶,我爱你…不是作为侄子那样的爱你,是作为一个男人去爱你…”

      我记得堂弟讲给我听的时候,还嘲笑这句话太过于俗套。但这已经是我认知范围内的所能讲出来的,最漂亮的话了。可她却是一副受了惊的样子推开我,我从未见过婶婶的这幅模样。

      当我躺在爷爷奶奶家的小床上,听着他们和陌生的阿姨聊着些怎么生男孩的偏方,我突然开始怀念在婶婶家的日子。几天前我用在书里面看过的话给婶婶告白——不,我没法说那是告白,我更没法说我爱着婶婶。从没人告诉我什么算是爱,我只在思想课本上模模糊糊的听说过爱这个字。

      我更倾向于把爱看作自我的选择,最原始最热切的欲望支配着我让我说出爱这个词。我隐约的听见奶奶教那个陌生的阿姨说,要她在怀孕的时候吃些奶奶调配的土偏方,便能生出来儿子了。那奶奶和爷爷,包括那个陌生的阿姨,对那未出世的男孩,都称的上是爱的吧?

      既然她们都说爱那个未出世的孩子,可婴儿既然还在母亲的肚子里,那它没有任何的自我意识,它只能算是母亲身上的一个器官。人可以毫无保留不求回报的爱一个器官吗?那我对婶婶的爱,也是和她们那样的对器官对死肉的爱吗?

      爱究竟是幸福还是痛苦?我躲在门后悄悄的看着他们。我看见阿姨抚摸着自己大起来的肚子,眉目中徜徉着温柔的神色。她绝对爱着那个被既定为男孩的婴儿。她们似乎在为着她们所认定的性别而欢欣鼓舞。这样算是爱吗?难道她们的爱,永不会痛苦吗?

      我的爱让我痛苦,似乎先天性的原生自我血脉里的情感让我痛苦。爱该是幸福的,爱该是快乐的!可为什么我没法像她们那样愉悦?为什么我的爱意带给我的更多是痛苦呢?

      我没法明白这一切的,我对这个世界所知甚少。我只能被最原始最纯粹的欲望支配着有爱憎的错觉。爱该是无条件的,爱也该是最伟大的,可我看着奶奶眉飞色舞的说,曾经为了要男孩让我的母亲和婶婶流掉了好几个女孩。我看着她和爷爷被幸福和骄傲冲昏了头脑的模样,突然也觉得爱该是最自私的情感。

      他们在幸福着什么?他们又在骄傲着什么?他们的爱难道只靠个先天的生殖器左右着,他们难道不爱那孩子的灵魂,难道不爱那孩子的□□,只单单的爱着那样一个符合他们期待的生殖器官吗?我不理解这些,这些太复杂的情感超出了我的想象范畴。我索性便从心所欲,爱便爱,不爱便不爱了!婶婶家的生活当真让我饱受煎熬,但只要有我后天所认定的爱,一切挫折都将迎刃而解!

      我被爷爷带进了村里的祠堂里。我小时候来过这里几次,但我很不喜欢这个地方,我总觉得它死气沉沉又黑压压的好像要把我淹没。我小心翼翼的看了爷爷几眼,步履蹒跚的他拄着拐杖目光虔诚的跪倒在祖宗们的遗像之前。他轻轻的摩挲着先祖们的牌位,但我却很讨厌这里。

      “爷爷…爷爷…”我轻声的开口想要呼唤他。太过陌生和遥远的祠堂将他可能本来算得上慈祥的面目也扭曲掉了。他温顺跪倒在牌位前的柔软垫子上,我突然觉得我似乎从来不认识我的爷爷……在这样阴森压抑的氛围中我再抬起头去看那整齐排列的遗像和牌位……我没来由的觉得恐惧,这种恐惧的感觉太过强烈以至于我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

      我不自觉的就战栗起来,我心里生发出异样的爱与恨的感觉,似乎我无端枉死的姐妹的灵魂依旧存活在我的身体里,现在她们要冲出祠堂将一切都燃烧干净了!

      我像个落魄的失败者跌跌撞撞的跑出了似乎是会吃人的祠堂,我不顾爷爷在身后的呼喊只是踉跄的向前跑去。该要结束了!该要给我没有终结的爱一个交代了,即使这爱让我如此痛苦,即使我已经压制不住憎恨的错觉,我有恨,我是要有恨的,我该要有恨,为我那被残害的爹娘,为了我本该可以有的幸福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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