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灭门案纪实录》秋雨彤

2、孩子，孩子

　　她更习惯于叫我孩子。无论是孩子还是小畜生，似乎都是她专有的对于我的称谓。我总觉得其中有些调情的成分在。听见她这么喊我，我甚至有些悸动的错觉。但窒息的痛苦还是快速的积压掉了荒唐的爱情。

　　她又满脸嫌恶的放开我，这时候我已经被她掐的快要休克，止不住的咳嗽着想多呼吸点新鲜的空气。她抄起木棍就打在我的腿上，我清晰的听见骨头断裂的声音，可似乎已经没有什么太大的痛觉。似乎我对这些事情已经习以为常。

　　晚上的时候，婶婶只是把昨天吃剩的饭热了一下，她和叔叔今日吵架吵的两败俱伤，两个人连吃饭的时候都郁郁寡欢的夹着自己面前的菜。堂妹的碗里有两个大鸭腿，家里面罕见的能吃上肉，她看起来好像很开心。

　　我坐在里屋的床上，双腿强烈的疼痛甚至让我没法站起身来。我手足无措的看着鲜血淋漓的双腿，一时间竟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我痛苦的呻吟着想用手支撑着自己的身体，我想站起身来走几步路。

　　刚刚叔叔在外面喊了声饿，婶婶便扔下我转身出门去给叔叔热饭。我只能无可奈何的叹着气，一些卑劣的情感悄悄在内心深处扎根而发芽。按理来说我该要为了这见不到尽头的悲惨生活而自怨自艾，事实上每当婶婶打我的时候，身体里那种难以自抑的渴望与幸福早就攀附上了我的心头。我竟在盼望一场场暴行的实施。

　　叔叔的确说的上是爱护我，因为婶婶常年的虐待，他本就对我存了些愧疚。如果我想他撒撒娇掉掉眼泪，请求他让婶婶帮我包扎，他总是会毫不犹豫的答应我。这种拙劣的小伎俩屡试不爽，即使婶婶再不情愿，也耐不住叔叔的一再劝说，最后只能愤恨的给我包扎。

　　今天也会是如此的，只是我要先站起来去找叔叔。将近一天没吃过一口饭的身体很显然无法再支撑我站起来。哪怕只向上略微抬一点身子，我就觉得头昏眼花要往下倒。我那些装可怜的小伎俩只有在面对叔叔的时候才管用，这个中年男人本就因为相似的血脉而更心疼我一些。

　　我努力的扶着床沿想让自己站起来，但我还是没有办法在极度的疼痛里保持好平衡，我狼狈的跌到地上，我似乎摔在了自己本就骨折了的腿上，我下意识的就尖叫起来呼喊着婶婶。

　　“婶婶，婶婶，婶婶来救救我，婶婶救救我！”更早一些的时候，婶婶在爷爷奶奶那边受了气就会回来打我，爷爷奶奶的确算的上疼爱我，当他们知道我在婶婶家的日子并不好过的时候，没少明里暗里的讥讽婶婶。

　　叔叔也不太敢在明面上驳了他上了年纪的父母的面子，往往让婶婶憋了一肚子气回来冲我发泄。这些可以说的上是隐秘的丑闻都是婶婶在打我的时候，情绪失控下恍惚着嘶吼出来的。所以我很喜欢这种时候，就像是专属于我和婶婶秘密乐园。就好像她边殴打我的□□，边在精神上给予我一切不可救药的慰藉，我没法不为她着迷。

　　我一切的迷惘和痛苦都在叔叔冲进来的时候尽数的展现给他，我抬起头颇有些楚楚可怜的模样看着他，情不自禁的开始流泪，我说:“叔叔，我好疼…”

　　他沉默的站在原地看着我，眼中却有着隐忍的愠怒。他俯下身想把我扶起来，被愤怒支配着的他浑身发抖，不停的呢喃着要去找婶婶算账。我听了他这话便更害怕，我没法分辨他是为了安慰我才这么说，还是已经存了些极端的想法。我是没法理解他的，我和他太不相熟。

　　他把我搀扶起来，我疼的走不动路，刚迈出一步便痛苦的跌进他的怀里去。他紧紧的皱着眉，被我的伤口和鲜血冲击的什么话都说不出来。这时候他再也没法用旱烟来逃避着避无可避的残酷现实了。我猜他最忠心的愿望便是要个和睦的家，能有我也有婶婶有堂妹的家。可惜现实总不能让他如愿，他却偏偏谁都不能怨恨。

　　我不能说他对我究竟抱有什么情感，但他此刻的确在为我流泪。他把堂妹打发走去给我请村里面的医生，堂妹本来踌躇着不愿去，婶婶急的对她大吼说:“快点去！你想闹出人命让咱们家被唾沫星子淹死吗？”她才仿佛如梦初醒一般，看了我一眼便匆匆忙忙的出了门。

　　婶婶止不住的咒骂着我，似乎是不愿意再看我一眼，她转身离开里屋去灶台干活。我因为这个既定的事实感到难过，叔叔不知是误会了什么，在沉默了半晌后才开口说:“你婶子这次做的确实不对，我会劝她的。侄子啊，你努努力上个离村子里远点的大学吧，以后就在外面工作成家，不要再回来了。”

　　我却觉得是我做了什么错事被婶婶讨厌了，以至于他们迫不及待的就要赶走我让我再也不回来。我控制不住的颤抖着流泪，叔叔或许是以为我为了这样的境遇难过，顺势将我揽在他的怀里轻轻拍着我的肩膀。我抬头泪眼婆娑的看着他，他却好像被刺痛一样偏过头。“别再回来了，这些年，算你叔对不起你。”

　　“这些日子我会送你去爷爷奶奶家避避，等过几日你婶婶好些了我们就接你回来。爷爷奶奶对你很好的，你相信叔，你小时候刚出生，他们抱着你笑得合不拢嘴。他们不会不喜欢你的。”听了他这话我只是不情愿的点点头算是默认了他的提议，但实话说我并不亲近爷爷奶奶。

　　虽然他们确实和叔叔说的一样看上去对我很好，见到我更是欢喜的拄着拐杖上下打量我，还塞我几块糖吃，在婶婶家里面我从来吃不到糖。但我还是天然的对他们抱有敌意，我也不知道这种敌意从何而来。

　　或许在我更小的时候，我是乐意去亲近他们的，在我父母意外身亡后，没有人比他们对我更好了，和他们相处的时间里，即使是看着我都会让他们笑得合不拢嘴，爷爷更是把我举起来夸我是他们的好孙子。奶奶搜罗了攒下来的所有糖块一股脑的都要往我的怀里面塞。他们都是算的上爱我的。

　　更早的时候我确实更愿意亲近他们，爷爷奶奶家还有小电视，那时候我可以在他们家躺在沙发上看一天的电视，爷爷奶奶时不时的还会给我带些好吃的回来。但婶婶似乎很讨厌我亲近他们，很多时候我从爷爷奶奶家回来，看见婶婶瞪着我那憎恶的神情，我便再也没法理所当然的接近他们了。

　　堂妹气喘吁吁的跑回家里面来，她抱着一袋各式各类的药物，止不住的喘息着说村里面的医生还有别的病人，只给了她些药让我们自力更生。这时候我又抬头小心翼翼的看着叔叔的神情，他只是沉默着让我没法猜测出他在想什么。但他却算的上了解我的，他只是站起身来拍拍我的肩膀说:“让你婶婶给你包扎吧。”

　　婶婶愠怒的走进里屋，看见我双腿上触目惊心的伤口似乎有点发怵。但她还是面色不悦的在那个袋子里挑拣着药物让我的伤口上抹。堂妹躲在门后悄悄的看着这一切，她是个很内敛的女孩，平日里也不怎么与我说话，她瘦弱单薄的身子站在门边，好像风一吹便要吹走她。

　　婶婶似乎很不情愿，手下的动作也并不算温柔，有好几次都疼得我失声喊了出来。可我还是情不自禁的微笑着看她。我对年轻一些的婶婶印象很模糊了，只依稀记得她是个高挑的干活很利索的女人。

　　我更小一些的时候，记得那时候家里面有好多人，烟味，酒味，饭菜的香味，不大的饭桌上坐满了我认识或不认识的好多人。爷爷奶奶似乎也在，但他们和一个同样年老的婆婆说着些超出当时的我理解能力的话，我听的无聊，便从奶奶的怀里挣脱下来，跌跌撞撞的向厨房走过去。

　　我小时候很喜欢婶婶，无论她干什么都要跟着她缠着她。而婶婶的活动范围很狭窄，无非便是厨房和农田。厨房常年油烟环绕，婶婶忙前忙后的炒各种菜，难闻的油烟味熏的我直掉眼泪，我抱住婶婶的腰，小时候不过七八岁的我只能抱到她的腰。我说:“婶婶，婶婶，你来陪我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