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鬼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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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川百舸图现世的消息，最初来自于汨罗鬼市。
鬼市，顾名思义，就是见不得光的市集。
每三个月开一次，每次开一夜。
日落时分开市，日出前夕收市。
这一夜内不论身份，不问来处，自由交易；一夜过后散市收讫，了无影踪。
“那么，这一次的汨罗鬼市开在哪？”李莲花问道。
“覃州。”闻缨答道，“但具体哪一条河，要等到开市前才知道。”
方多病闻言忍不住插嘴：“河？什么河？鬼市开在河上？”
不消闻缨张口，李莲花自然地向他解释起来：“汨罗鬼市一向都开在水上，有时候是江河，有时候是湖泊，之所以得了这么个名字，是因为它最初开在潭州汨罗江。开市时，河道两岸数艘船舫相连，有如平地，和陆地上的市集没什么区别，如果不想一艘一艘的逛过去，中间也有留出水道供买家行船。”
方多病从来没见过开在水上的市集，只是听李莲花这么说眼前就已经浮现出了一片夜河如昼、行船如织、人影憧憧的画面，便又兴致盎然地问道：“那这汨罗鬼市，都卖些什么东西？”
“什么都卖，”李莲花回道，“家传的，捡来的，又或者是偷的抢的骗的，鬼市不问出处，只要向鬼市主人交足银两便可以摆摊。只不过鬼市不为任何人做担保，交易全凭买卖双方自愿，钱货两讫视作交易完成。所以想买东西得擦亮眼睛，。”
方多病瞪大了眼睛：“那这岂不是个销赃圣地！”
他话音刚落，像一尊雕塑一样闭着眼睛抱着刀坐在一旁，始终未曾开口的笛飞声哼笑了一声。
方多病立刻看向笛飞声，眼睛瞪得比刚刚还要圆：“笛飞声，你笑什么！”
笛飞声眼皮没抬一下地冷笑道：“愚蠢。”
方多病像是被扯了尾巴，立刻就跳了起来，指着笛飞声大声说：“你不要以为——”
“咳咳——”李莲花坐在旁边狠狠咳了两声。
这一招很有用，方多病顿时不吵了，笛飞声也睁开眼睛，两个人四双眼齐刷刷地看向了他。
李莲花按下方多病还悬在半空中的手臂：“方小宝，所以这汨罗鬼市才叫鬼市，不叫汨罗市集啊。”
闻缨接话道：“的确如此，要不然像正常市集开就是了，何必还要在这里装神弄鬼的。”
方多病冲着笛飞声哼了一声，然后肃起脸色说道：“这样大的漏洞，百川院和朝廷竟然都不管吗？”
“方小宝呀，”李莲花语重心长地叹道，“有道是水至清则无鱼，有些时候若是查得太紧，反而会让一些人生出反心引起乱象，何况这鬼市也不是天天开，他们自然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随后似是为了让自己的话更有说服力，他又说道：“你看，咱们的笛盟主管着偌大的一个金鸳盟，也不可能事事都过问的。”
方多病立刻回嘴：“所以金鸳盟被角丽谯偷成鱼龙牛马帮了。”
笛飞声的目光瞬时紧紧锁在了方多病脸上，眼中隐隐透着杀气。
方多病毫不露怯：“看什么看，我说错了吗。”
眼见着两人又要剑拔弩张起来，李莲花又大声咳了两嗓子，总算是没再让他们继续吵下去。
方多病把头扭向李莲花一侧，连一丝余光都不想扫到笛飞声；笛飞声懒得同他计较，也懒得掺和这些杂事，又阖上了眼皮。
倒是闻缨冷笑一声：“说来说去，不过还是人人心里都有自己的计较罢了。”
李莲花这才把目光放到闻缨身上。
闻缨被他看得不自在，撇了撇嘴：“怎么，我说的不对吗？”
李莲花没回答，却是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闻少阁主，好像很不喜欢汨罗鬼市？”
顿了一下，又说，“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悬信阁之所以能在短时间内名声大噪，似乎和汨罗鬼市分不开关系。”
那时候，李莲花驾着莲花楼四处游走寻找单孤刀的遗体，养成了无论走到哪都要打听清楚当地消息的习惯。
他当年听闻潭州有一个擅长寻尸运尸的法门，便往潭州去。虽然后来得知那是一伙只会坑蒙拐骗、到处偷掘别人坟墓扮做要找的尸体的骗子，但是倒也让他在潭州听到了些有意思的消息。
比如，悬信阁主闻天信的二公子闻续，在汨罗鬼市上卖出一个天价的消息——前朝昭文帝的陵寝所在。
这昭文帝死了有近二百年，在世时励精图治，成了一代中兴之主，在位虽只有三十年，但孙辈仍受其余荫，开创了前朝持续近百年的盛世。
昭文帝大行之后，陪葬品不知凡几，至前朝衰落，世道多艰，不少摸金人和土夫子就把主意打到了皇室陵墓的头上，好几个帝陵都遭了殃，唯独昭文帝的陵墓遍寻不着。
有传言说，为昭文帝定陵的是一位精通风水术数的大能，他不仅会找，更会藏，昭文帝的陵地不是找不见，而是被他藏了起来。
但就是这样的一个传说宝地，竟被悬信阁找见了。
闻续和悬信阁自此一举成名，江湖上人人趋之若鹜，纷纷都去买自己感兴趣的消息。
想到这里，李莲花不由问道：“说起来，那位在汨罗鬼市上大出风头的闻续应该是闻少阁主的兄长吧？”
闻缨的脸色僵了一下，但被她很好地掩饰住了。
她点了一下头：“没错，闻续是我二哥。”
李莲花又问：“那，闻二公子可是在这汨罗鬼市上发生了什么不足为外人道的事？”
闻缨瞳孔骤缩，好在李莲花眼神不好，笛飞声闭着眼睛，方多病一心盯着李莲花，没人看见她这细微的变化。
她定了定神，答道：“并无。”
李莲花露出几分纳罕：“既然如此，闻少阁主不应当对汨罗鬼市如此抵触才是。”
“我并不抵触汨罗鬼市，”闻缨答道，“我只是和这鬼市现任的主人有些不对付而已。”
看来确实是发生过什么事了。
李莲花心里有了计较，也不点破，只是轻巧地岔开话题：“你说临川百舸图现世的消息来自汨罗鬼市，那这鬼市又是如何说的？”
“是一伙盗墓贼，”见李莲花不再追问，闻缨放松了一些，“前些日子，金洲出了个侯爷墓，你可曾听说？”
“我知道！”难得说到了个方多病知道的消息，他便立刻兴奋地接过了话头，“听说是南派的，自称是曹家后人，这件事朝廷也被惊动了，我爹是户部尚书，前些日子皇上已经派工部和户部的人一起过去，说是不忍见前朝皇室后人死后不宁，要把这个侯爷的墓重新封起来。”
笛飞声嗤笑一声。
是可忍，孰不可忍。
李相夷的徒弟方多病能忍，李莲花的朋友方小宝不能忍。
方多病呛声道：“我说笛飞声，是不是我今天说什么你都要和我反着来？”
笛飞声闭着眼睛讥讽道：“我笑你天真。”
方多病行走江湖也有了些时日，最是受不了有人用这种“你果然还是个孩子”的姿态看待他。
他扬着脑袋，拔高嗓音质问：“我不过是转述了一下我从我爹那里听来的，我怎么就天真了？！”
笛飞声语带嘲讽：“如果真的要封起来，只让工部去人就可以，还派户部做什么。”
方多病哽了一下，连带着回怼都有了两分气弱：“那是为了清点墓中损失，好知道那伙盗墓贼偷走了多少东西，待日后抓住他们好定罪！”
笛飞声掀起眼皮看他：“你信？”
这么一说，方多病立刻想到了在极乐塔地宫看见的壁画以及之后发生的一切，到底还是没有再反驳。
李莲花拍拍方多病的后背：“行了方小宝，这件事和我们也没什么关系，至于你爹，圣意难违，你总不能叫他抗旨吧。”然后他又看向闻缨，“所以，临川百舸图是被那伙盗墓贼从侯爷墓中挖出来的？”
“我猜是这样，”闻缨点点头，“那伙盗墓贼在离开侯爷墓后十分匆忙，甚至没有将盗洞堵起来，这才让其他人知道了侯爷墓的存在。暗探回报，说他们并没有带什么显眼的东西，却在出了墓之后马不停蹄地找上了汨罗鬼市。随后汨罗鬼市便放出消息，说此次鬼市得到一件天下至宝，邀武林众英雄一同见证。”
李莲花问道：“天下至宝虽然不多，但也并不是只有一件，悬信阁又是如何得知，那天下至宝是临川百舸图呢？”
闻缨扬起一个倨傲的笑容：“我说过，这世上没有买不到的消息，只有谈不拢的价格。汨罗鬼市也好，那伙盗墓贼也好，都不是铁桶一块，谁又会和钱过不去呢？”
“既然已经知道了临川百舸图在汨罗鬼市，那悬信阁直接去买下不就好了，为什么还要让李莲花帮你去找？”方多病有些莫名，“还有这汨罗鬼市，若真得了临川百舸图，何不私藏起来，反倒是要让所有人都去看。”
“我猜，因为汨罗鬼市得到的临川百舸图并不完整。”李莲花答道，“闻少阁主，我说的可对。”
闻缨的脸上露出一丝意外：“我看过所有有关临川百舸图的记载才发现的这件事，你又是如何得知？”
李莲花微微一笑：“还是师父他老人家告诉我的，他说想要藏起这样一件重要又不舍得将它毁掉的东西，最好的办法就是将这样东西分成几份交给不同的人去藏，而这些人彼此也不能知道其他的部分在哪。比如芳玑公主当年就把摩罗天冰分别交给了四个人保管，又将业火痋的母痋交给了术师风阿卢。”
“如果汨罗鬼市得到了完整的临川百舸图，那现在只怕已经被悬信阁收入囊中了，闻少阁主又何必多此一举，让我知道它的存在呢。”
闻缨拍手称赞道：“精彩。不愧是李相夷。”
夸完李莲花，她又说道，“既然你都清楚了，想来也不用我再多说些什么。这一次我不会和你们同去覃州，不过你放心，悬信阁的暗探会与你们保持联络，如果有汨罗鬼市和临川百舸图的消息，该转达的，他们都会告诉你。正好就当做是——”
“让我看看自己这桩交易到底值不值吧。”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鬼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