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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十三 ...

  •   早没了冷静自持的模样,他没有向赵柏祯解释的心思,“太医们说她已无力回天,方才不还好好的,她怎么会…”

      “原来,就因为她。”

      何以止戈突然生出这个“她”并不是她本人的希冀。无奈,现在身上都快要被两个人盯出窟窿了,也只有躺得板板正正地装死能容她逃避现实。

      赵柏祯语调平静地陈述:“她说她自幼身患恶疾,就在刚刚,吐了一大口血,暴毙而亡。”

      “她说的…其实是真的…”恍惚之间,何以止戈听出了林江鹤声音里那几不可察的恍然和无奈。

      “你们之间…也罢。朕去看衡焱,你想见她,朕允了。”

      何以止戈听不出赵柏祯是何时出去的。等她的身体再有感受的时候,是一双干燥温暖的手握住了她的。

      “你说你已做出了选择…其实你根本无从选择,只能坦然赴死,对吗?”

      何以止戈无声地回答他:对。

      事态紧急,她没有更好的办法,重来一次她还是会这样做。更何况,她压根没活着,死对她来说十分容易。

      她听到一声极轻的笑,“可怜你还这样年轻,看起来不过年方二八。”

      何以止戈心生感慨。几百年前,她的确死于二八年华。

      彼时君未娶,我未嫁,情正浓时。再醒来时,也是二八年华时的模样和身量,保持此状直到现在。

      何以止戈苏醒以后便非生非死,非人非物。

      但在最初,她是个大活人不假,有疼爱娇纵她的父王母后,有如意郎君、兄长朋友,是一个国家中尊贵的小公主,一切都是那么美好和遂。

      可唯独没有一个好身体。身子骨弱,更是缠绵病榻多日后病重而亡。

      再后来,她在陵寝的棺椁中醒来。听那人满头白发、奄奄一息地告诉她:她再也不会死了。

      “你说得对,你我相识不过数日,我对你的情意未尝能感知甚深。可现在你死了,我竟是如此难过。见你的第一面,我满心防备,你并不畏惧我,还说要帮我,我只觉得你在说玩笑话,你却是真心帮我。”

      “既是自幼染病,想来你幼时的日子过得更加艰难,是不是没有陛下纳妃一事,你便会继续隐瞒,直到…病发。这一切太突然,你若活着,我定多陪陪你,带你去你想去的地方,做你想做的事。可我一心只为公事…”

      “我心中有愧,只怕会夙夜难安。何姑娘,若有来世,你我早早遇见,林某必偿你所愿。”

      何以止戈默默地想:我理解你,也感激你。来生往世,你我都能遇见,我总能陪你一段日子,再在合适的时候离开。可是,你不会记得。你不记得,也是好事。

      有人在擦拭她脸上的血迹,肌肤的触感轻柔,从嘴角到下颌,一处不落,细致耐心。

      林江鹤边擦边说:“都说姑娘家的容颜最是要紧,我给你擦干净,擦干净了你还是一样好看。我对不住你,你脸上身上这些伤都还没好,就匆匆去了。教我如何能忍心看着你这样狼狈。”

      “我虽未画过女子妆面,但我看我娘画过…我带你回去,找来脂粉给你上妆,让你漂漂亮亮地走。”

      话音落,何以止戈便感受到林江鹤将她抱了起来,她很轻,林江鹤十分轻松地把她抱在怀里,脚步扎实,走得却并不慢。

      “林大人,您这又是做什么呀?”大太监的脸皱成了苦瓜,他赶紧把人拦住,“陛下还未传旨让我们如何安置这个人。您要私自把她带走,怕是不成啊。”

      “让开。”

      林江鹤坚持要带走何以止戈,大太监急了,把侍卫喊了过来,“来人!给我拦着他,我看今天谁敢放他走。”

      “让开,我要去见陛下。今日,我一定要带她离开这!”

      “邪了门了。”大太监感到相当不可思议,“我的林大人呐。您,是大理寺卿,朝中重臣,陛下最为器重的臣子。她,是陛下准备纳入宫里的妃子,虽说是…是死了吧,但也进了宫了。您要带她走,她死了不在乎这个名声了,您怎么办?陛下会怎么想,外面的人会怎么想?头顶的乌纱帽戴腻味了啊。”

      话是冲了点,但有为林江鹤考虑的意思在,也道出了何以止戈的心声。

      奈何她再为他担心也不能站起来告诉他:她又活了,不必为她冒险,出了事对他不利。只能继续装死。

      一旦做出了选择,那发生她控制不了的事也实属无奈。

      林江鹤对大太监的劝告避而不谈,却说:“她不愿意待在这里,我要带她走。她人都死了,还要被困在这里吗?”

      “呦,人都死了,在那儿待不是待啊,您可消停点吧。”

      大太监有大太监的顾虑,林江鹤有林江鹤的执着,就这样,一群人僵持着直到赵柏祯回来。

      一群人向赵柏祯行礼,林江鹤抱着何以止戈,没法下跪,只得站着对赵柏祯一躬身,在一群人里显得十分突兀。

      赵柏祯打眼一看就知道林江鹤又在突破他的底线,把赵衡焱哄睡,心情才稍稍放松下来。

      这会看到林江鹤抱着何以止戈的尸身站在殿外,脸立刻板了起来:“你想做什么?”

      “既然臣已触怒了陛下,不惜一错再错,臣自请带何姑娘回敝舍,安排她的后事。求陛下恩准。”

      “你!”赵柏祯气笑了。

      “朕应允你见她一面,便是不再追究你硬闯寝殿一事。不领会朕的一片苦心不说,竟然变本加厉。林江鹤,你还有没有把朕放在眼里!”

      林江鹤默了默,“臣罪该万死。”

      “你最该用你的脑子先好好想想!还不放她下来!”赵柏祯扬声道。

      这一声喝令如同警钟一样敲在林江鹤的脑袋上,他恍然间才明白,原来大家都觉得他变得不像他了,看他的眼神像是第一次见到他一样,陌生又不解。

      几乎所有人都觉得,无关紧要的人已经死了就不要再做这些无谓的事。可林江鹤不这么想,正因为人已经死了,他才更要弥补。

      何以止戈现如今还不是妃嫔的身份,像她这样非后宫之人,更非宫里的人,没有身份地位又是孑然一身,若把她孤零零地留在宫中,圣上恐怕会派人把她秘密发丧。

      想到她被草草下葬,身前身后无人知晓,心里有个大洞正在呼呼漏风,不最后为她再做点什么,他良心难安。

      他没有听从赵柏祯的喝令,把何以止戈抱得更紧,转而说:“她的脸是臣划伤的,臣得对她负责。”

      赵柏祯被一口气噎得说不出话来。

      良久,他才说:“你走吧。要做什么也最好抓紧时日。记住,朕现在不予追究,是念在你多年忠于职守。日后该如何处置于你,你最清楚。”

      似松了一口气,林江鹤抱着何以止戈,对赵柏祯又是一躬身,“臣谢过陛下。”

      挡在他前头的宫人们识相地让出了一条路,林江鹤坚定从容地抱着何以止戈向外走。

      赵柏祯负手而立,疲乏地闭了闭眼,“传朕口谕,此人不再是待纳入宫中的嫔妃,唯一民间女子耳。谁若因此人的身份为难他…自让他来找朕。”

      大太监忙应是。

      何以止戈的身体是冷的,比这数九寒天的冬还要冷,林江鹤抱着她,从官道上慢慢走。

      忽而脸上一凉,只是一瞬便消失了。何以止戈不能睁眼所以什么都看不见,她想知道发生了什么。

      似跟她心灵相通一般,林江鹤告诉她:“何姑娘,下雪了。”

      绒毛似的雪花倾覆而下,霎那间令两人白了头,肩颈头顶甚至睫毛上都是落雪。何以止戈面朝天将铺天盖地般落下的雪花接了个正着。

      林江鹤加快了步子往宫门外走。焦灼地等候在车旁的贴身侍从终于看到了熟悉的人影,急急忙忙撑伞来接,定睛一瞧,自家大人抱着不省人事的何姑娘出来,虽惊疑不定倒也没多说半句,朝四周打量并无其他人在,这才放心。

      随后,林江鹤带着何以止戈坐上了回林氏府邸的车架。

      林江鹤把她放平躺下,他在对面坐着。何以止戈忽然想到,她现在是死人,再恐怖些就是一具尸体,那与她同在一处的林江鹤怕是不怕。

      忆及第一世,那人被尚且一无所知的何以止戈吓得疯疯癫癫,她现在都深感懊恼自责,决不敢轻易干涉他的宿命,招致灾祸。

      不过,林江鹤取出一方帕子给她擦去落雪的动作打消了她的疑虑,只听他说:“从太医那里听闻你已身亡的消息,直到方才,我还不愿相信。可我见着落在我身上的雪都化了,你脸上的雪都还堆在一处,我不得不信。你说,这人一死,怎么就都变了。”

      擦干净后,他叠起帕子收好,又道:“你若还活着,定会向我道谢,客气周到,我能为你做的仅是万千之一而已。”

      “你自幼流浪在外,却未必没有兄弟姊妹,我好生将你安葬,立碑祭奠,说不定何时你的后人还能找到你。何姑娘,我能为你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听他说完,何以止戈斟酌了一下由他把她葬下,过几日再从墓地里出来,徒留一座空坟的想法。配合是配合了,就是觉得有点对不起林江鹤这样为她考虑,但她又不能真的就这么待在棺材里。

      她默默感慨,想留住他这份好心还真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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