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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云釉 ...

  •   紫檀木上,香炉里头袅袅升起迷蒙的烟雾。

      缠绕过室内桌案上的水色茶器,以及茶器上透着如葱段般的手指。

      手的主人是一位名曰春随的貌美侍女,低眉敛目,将碧色的茶水注入茶碗中,交给对坐的两人。其中一位是生得狸猫似的圆脸的二少爷杜茯苓,另一位是个面上带着细纹但犹有威严的夫人,林氏。

      京中的富贵人家里,杜家人算是独有一份。原先杜家家主从商贾,凑巧得了些闲钱,然而仍然是个下九流,直到娶了夫人林氏后,不知怎么得了皇恩,被钦点为皇商,自此飞上枝头与京中权贵开始平起平坐。

      怎奈天有不测风云,先是长子杜蘅之先天不足,身体一日日衰败下去,接着家主某次在外办事时猝然而死。
      所有人都道杜家将绝之时,林氏站了出来主持大局,以一己之力支撑起了杜家,无人知晓她的手段,但是如今杜家宅的金玉满堂便是最好的证明。

      茶水的雾气被一口吹散,林氏抬起头,瞧见杜茯苓白皙的脖颈中一点醒目的红痕,语气淡淡,“茯苓,玩闹也该知道些分寸。”

      是方才抓到山洞内的小贼干的。

      杜茯苓并未辩驳,垂下眼亲昵地拉长声调:“母亲勿怪,孩儿知错了。”

      林氏柔和了神色没有再提。

      夫人果然十分宠爱二少爷,一旁奉茶的春随暗自想到,又去瞟了一眼杜茯苓,束发而坐,脖颈的红痕更衬得他多了一分艳色,更重要的事,人人都知大少爷命不久矣,杜府的荣华富贵,都落在二少爷身上。

      她刚想着,便看见杜茯苓突然将目光落在了她的脸上。

      先前三小姐来的时候,曾经说过春随长相好看,府里的那些丫鬟们也常说春随的脸蛋是富贵命的长相。

      两人四目相对,她慌忙低下头,脸颊上升起淡淡的红晕。

      林氏察觉了杜茯苓的眼神,也像是习惯了杜茯苓的玩世不恭,开口道:“你若是喜欢,收回房内便是了,不必总去缠着府内的姑娘。”

      杜茯苓一怔,若有所思似的眉眼弯了弯。

      “云釉姑娘……”

      这是阿鹤恢复意识后听到的第一句话,接着便是一阵窸窸窣窣的交谈声,阿鹤听见了熟悉的声音,不耐地说道:“这是大公子的命令。”

      接着,门被吱呀一声推开,刺眼的光照射进来,阿鹤费劲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被捆缚在柴房里,一个人影正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是那个帮她买了泥人的侍女。

      她走了进来,三下五除二地解开了阿鹤全身的绳索,皱着眉头看了看周遭的环境,伸出手将她拉起来:“跟我来。”

      阿鹤没有动作,刚准备开口,感受到喉咙一阵撕扯般的疼痛,但她还是张开了嘴:“妖……”

      侍女打断了她的话,皱起眉头:“你跟着我来,我便告诉你。”

      阿鹤没有再说话,她跟着这位被唤作云釉的侍女向前走着,这是她第一次在这间金屋里堂堂正正地走着,烈阳将石板铺作的路晒的滚烫。

      云釉回过头一看,阿鹤正毫无察觉似的赤足在上面行走。她皱了皱眉,转身将阿鹤拎起来扛到背上,阿鹤闻到了熟悉的药香味,这是她第一次被背在背上,阿鹤的娘早就死了,死前也从未抱过她,更别提背着。

      “我发现你真是胆子不小,”云釉冰冷的声音传来,“我已经警告过你了,还拿这里当想来就来的地方。”
      阿鹤沉默不语,她不相信有人会无缘无故帮助她。

      云釉也没有再开口,两人沉默着走进了一处院落的偏房,仍旧是熟悉的药香,阿鹤依稀知道这是那位大公子的住处。
      房间里头摆着一个浴桶,云釉直接将阿鹤朝水里一丢。

      扑通——阿鹤的视线被水淹没,她感觉到鼻腔中涌入了水花,但是没有呛水。

      转而云釉换来了两个侍女,她们开始脱去阿鹤的衣裳,阿鹤开始拼命挣扎,胸中隐隐约约传来热意,力气似乎突然恢复了不少,她硬生生攥住两个人的手,她们吃痛地惊呼起来。

      她的力气似乎很大?

      云釉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挥手让两个侍女离开,走向死死盯着她的阿鹤。

      “你知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云釉不待阿鹤回答,拿水沾在手指上写了一个字,尽管阿鹤不认识,
      “这是杜家。你先前见到的是杜家二公子,那只妖怪便是他的东西。”

      阿鹤想到洞穴里见到的人掐着妖怪的样子和漫不经心的神情。

      “二公子的东西向来只有两种下场,不是玩腻了,就是玩死了。”云釉瞧着阿鹤看不出什么表情的脸,继续说道,“我可以让你留在杜府,但是有两个条件。”

      “第一,从今往后你要替府内的大公子卖命。

      第二,你不能贸然行动,否则被二公子发现了,我也逃不了干系。你答应,我便让你留下来。不然你一辈子也再见不到那只妖怪。”

      云釉低下头,对上阿鹤那双黑沉沉的眼睛,阿鹤张开口,声音嘶哑:“好。”

      云釉并不意外地点头:“现在你先沐浴,不许再反抗。”

      她便站在原地,看着阿鹤没有再反抗,重新唤来了神色有些抗拒的侍女,两人脱下阿鹤的衣服,阿鹤极力忍耐着不去反抗身上的手,死死地在水下攥住拳头。任由那身脏污的破布衣服被脱下来。

      两个侍女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

      无他,阿鹤的身体上有太多的伤痕,其中那道从下巴延长至胸口的丑陋伤痕更是如某种虫类一般攀附在她的皮肤上。

      侍女端出几盆混杂着血的污水之后,门打开了,穿着侍女衣裳的阿鹤站在云釉面前。

      算不上好看,但是比刚才顺眼多了,蓬乱的头发被束起后露出一双还算漂亮的眼睛,那道疤痕也被脂粉遮住。

      云釉开口道:“院子里没有空房了,你往后就同我住在一块儿。”

      阿鹤点头。云釉莫名觉得这孩子看上去像一条勉强被驯服的狼狗。

      走过藤蔓生长的长廊,走到一块挂着牌匾的屋内,里头放着分门别类许多的药草,云釉正待进去,突然里头走出了一位穿着红衣的美人,见是她之后,有些慌张地藏了藏手背后的东西。

      云釉的脸色倏而变得难看,不待她反应便扯出她身后的手,美人惊呼一声,有些哀求似地喊:“阿云姐姐……”
      云釉看了看她手上的药,冷笑一声:“墨衣,我倒是不知道你有这样大的胆量”

      墨衣的脸色迅速灰败下来,一双眼睛也隐隐起了水色:“阿云姐姐,我已经没有退路了。”

      云釉不知想起了什么,终究还是松开了手,想说些什么但终究没有开口似的,带着阿鹤走进药房,阿鹤回头看了眼墨衣,发现她在原地,漂亮的眼睛落下泪来。

      那双眼睛让她想到了妖怪的眼睛,但妖怪的眼睛里没有恐惧的神色。

      云釉带着她辨认大公子需要的药材,阿鹤突然开口问道:“方才她拿的的是什么药?”

      云釉的动作一停,“你不需要知道。”

      那日晚上,阿鹤头一次睡在柔软的床上,外头只有一两声虫类的鸣叫,没有老畜生如雷鸣的鼾声和酒臭味,她反倒觉得难以入眠。

      她方才动了动身子,便听见另一侧床上云釉的警告:“你敢贸然行动,现在我便让你滚出府。”

      阿鹤只能停下了动作,忽而,她听见了微弱的说话声,似乎是对面侍女的屋子里传来的,她凝神一听,声音更加清晰,与此同时她的胸腔中涌出一丝热意,似乎在今天洗澡的时候,她便有了这种感觉。

      “云釉为什么突然带回了一个新人……还让她今后直接代替墨衣……”

      “说不准是瞧她相貌可怖,造不成威胁呢。”

      “要我说也只有她稀罕了,谁不知道大公子如今的情况,还是墨衣聪明些……”

      一旁的云釉毫无察觉,阿鹤突然回忆起了在山洞遇上二公子之前,妖怪的口中渡来了一颗珠子,顺着她的喉咙滚落下去。

      她用手抚上了胸口,那一处好像是多出了什么东西,正源源不断地向她输送着某种力量,她试着控制这股力量,外面的声音渐渐小了起来,她又试探着将这个力量引向窗户,一、二、三——窗户悄无声息地开了。

      然后她用这个力量包裹住自己,悄悄从窗口爬了出去,外头天色如幕,天上挂着一弯缺月,府内有几盏银灯亮着,脚底触碰上冰凉的琉璃瓦,阿鹤凭着记忆踩着屋脊向前走去。

      到了熟悉的山洞口,阿鹤先用力量探了探,发现里头空空的,她走进去,刺鼻的血腥味袭来,她攥住拳头向前走去,接着她看见了洞内散落的银链,还有一些暗色的血迹。

      似乎是感应到了熟悉的气息,胸口好像更加发热了些,像是要在她的身体里头烫出一个洞来。

      妖怪,受伤了?阿鹤心底一沉,终究是害怕云釉突然醒来,沿着原路折返回去。

      天上的黑云在此时已经遮住了月,屋子在灯光下隐隐显出一些轮廓,她凭着记忆向前走去,依葫芦画瓢用气推开了云釉房间的窗。

      熟悉的药香传来,阿鹤却听见了一个陌生的声音问:

      “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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