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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小公子 ...

  •   她平日里给那只妖怪带的东西都是从街上一家食店里头买的,因为那家食店的对门是官衙分所,楼顶上有瞭望的官兵,因此没人敢随意造次。

      门外摆着一些蜜饯干果,上头铺着晶莹的糖霜,瞧着分外诱人。

      阿鹤放慢速度走过去,盯着那些东西许久,门口一个留着两撇胡子的小店员便上前驱赶她。阿鹤躲过他的手,飞快抓了一把后朝外跑

      “来人啊!抓贼啊——”

      那店员叫唤起来。几个巡视的官员便这处望来,阿鹤便像道灰扑扑的影子只顾向前冲,钻过人群的时候不慎被拌了一跤,手中的蜜饯咕噜滚落一地,葬送在行人脚底。

      阿鹤将手中余下的一个衔入口中,用手扒开骚乱的人群,又翻过了一个院墙,朝那个花枝满墙的府坻奔去、又跌跌撞撞奔进那个山洞。

      她放慢了速度,因为她看见少年轻阖着眼,纤长的睫毛盖在眼下,似入梦的彩蝶,却被绑缚住,穿透了舒展的飞翼,被困在一隅春光中。

      他的长睫颤颤,露出一鸿秋水。

      阿鹤慢慢跪坐在他面前,伸出舌尖,蜜钱上的糖霜已经化了一片,甜而酸的滋味沁着。

      少年将脸贴近了地,轻轻将唇挨上,却没有去勾走那颗蜜钱而是用舌尖将它拔弄出来,阿鹤费尽辛苦带来的蜜饯便顺着她的下颔落到了地面上。

      然后他开始品尝阿鹤余下的酸甜味,却又被阿鹤抬着下巴推开。

      阿鹤用乌黑的眼珠看着他,他张开嘴唤道:
      “阿鹤。”

      阿鹤便又松开他,被他如兽类一般舔舐,酸甜在两人之间传递,交融,她开始疑惑:他想吃的,究竟是什么?

      约莫怕她再退开,少年抬起臂,用腕上扣着细银链的双手勾住了阿鹤的脖颈。阿鹤觉察到一如玉质的冰凉,仅管她从未碰过玉石。

      她才发觉自己的头有些晕,体温也高得不同寻常,和这只妖怪一比,她就似一个冒着烟的沸炉。

      为了降温,她察性将额头抵在少年的胸前靠了会儿,少年长长的鸦发拂在她的颊侧。如同冰凉的绸缎。

      直到远远的脚步声传来,阿鹤方才迅速抽身离开,又攀上了墙上的一片琉璃瓦,在花树的缝迹中,只瞧见了一角锦绣的云纹衣袍。

      这是妖怪的主人吗?

      这个想法让阿鹤的心脏一悸,她扣住瓦缝,不想再看,从墙头灰扑扑跃了下去。

      但她却不知,在她走后,一群人簇拥着一个博冠玉带的锦衣公子进了山洞,小公子生得一张稚气未脱的圆脸,却压不住满眼的骄矜神色。

      “把他给我带下去。”

      少年被几个壮丁先用粗绳牢牢束缚,方才被小公子用一根银钥匙开了锁,露出一截无瑕的手腕。但在场无人欣赏,一个壮丁将银色的枷锁又扣到了少年的面颊上,遮盖了他半张脸。

      众人方要离去,小公子忽然喊道:”慢着!”众人回头,看向小公子缓缓移开的金嵌丝鞋底处。

      那里躺着一枚,润泽泛黄的蜜饯。

      阿鹤独自回了那脏街,却正在家门前看见如烂泥般醉在地上的老畜生。

      她盯着他暴露的咽喉一刻,他便睁开眼,一掌扇去:“给老子滚!”

      阿鹤避开他,索性去了兰生家,从兰生的窗子翻了进去。

      兰生本在窗前缝补着什么,见她来,先是惊,又嗤笑一声:“小畜生,被你那恩客赶出来了?”

      他的发丝是打湿的,垂在肩头的旧衣上,应当是刚沐过了发,手上正补着他娘的衣物声音依旧是似鹂鸟啭的柔和:“你那么多银子,是从哪来的?

      “偷的。”阿鹤飞快道。

      兰生便又冷笑声,也不知在笑什么,从不知何处拿出一个绣包来,丢给阿鹤。

      里头是一些银子。

      “你从哪儿来的?”阿鹤问,乌黑透亮的眼睛看着他。

      “偷的,偷的我娘,”兰生淡淡地说,\"倘若她有天把我卖了,你便拿着这些银子去赎我。“

      “她将你卖去哪儿?”

      “小倌,或是青楼。”兰生吹熄了那一叠蜡油堆成的烛,将针线收拢,“你若是不来,我便咒你下辈子投胎做真的小畜生。”

      这巷子里的人,最怕来生不幸,因为今生已经足够不幸,但阿鹤不信这个。
      她掀开被子躺在兰生床上,兰生也躺了上来,他们都曾学会什么大防。只是阿鹤将兰生的被褥悉数卷了去,怎么也夺不回来。

      兰生为了从她手中抢过那一袭薄被,被狠狠咬了一口在手背上,翌日便顶着淡青的眼将阿鹤赶了出去。

      食店门前如今又添了看守的伙计,阿鹤索性在街上乱逛,看见一个捏陶人的老汉正和弄泥巴.摊子上摆着的有灵动的猴儿,兔儿,猫狗……

      她想到妖怪头上那对幼嫩的犄角,想必他是一只鹿妖。

      她看着老头的手上造出一个一个活灵活现的生灵被买主捧在手心里,最终走了上去

      “要什么?”老头问。

      “鹿。”阿鹤想了想少年妖怪的模样,“要小的,不要大的。”

      老头布满皱纹的手翻动起来,不一会儿便显了只四蹄蜷曲的幼鹿模样。

      “五文钱。”

      阿鹤伸手便拿,却被一只更有力的手截住了动作。

      “小小年纪,便想着偷人东西?”

      那是个戴着帷帽的女子,她在纱罩下的面庞显出不悦,将五文钱丢在了摊位上。

      “你拿去,便当为公子积福罢了。”

      她的身上有药香,阿鹤嗅了嗅,自是对应上了人。她是上次那个追着阿鹤跑遍大半个府的侍女。阿鹤捧起冰凉的稚鹿,自言自语:“长鹿角的妖怪,是什么?”

      \"龙啊。”侍女俯下身,隔着纱帽看向阿鹤。“我们府上便有一只,你应当见过的——小贼。”

      说罢,她骑上身边的小一匹红马,自闹市中离去。

      兽类会嗅到危机的前召。

      这是个警告。钉死了阿鹤的身躯,警示她,不要再去见那只妖怪。

      春日的飞絮浮动在空中,便引得咳嗽声时而响起。又兼上忽来又去的春寒,巷子前的无名尸又添上几具。

      此时阿鹤便会前去,自那里头翻找死人袋,或挖开几个土松的坟,这便是她如何攒的银子。阿鹤不信因果,也不敬畏龙,她只想要那只妖怪在她的金屋。

      偷走他吧。阿鹤曾寻出了一柄钢匕首,本来那是她留给老畜生的,她便携着那匕首又翻去了那座院子。

      她在花树中看了会儿山洞,确定四周无人,便溜了进去。

      先闻见的,是空中丝丝缕缕的血腥,她捏紧了那开刃的匕首,屏息走了进去。

      是那只妖怪,半边面上覆着可怖的银枷,皮肤好似又苍白一分,几近透明,如一张易脆的纸。他的头发又化成了霜雪的颜色,上头生着珊瑚似的角。

      阿鹤睁大眼,里头闪过黯色,奔到那只少年妖怪前想去摸索着开那个银枷。忽然却愣了愣,知晓方才血腥的味道的何来。

      少年光滑的脊背上,一道伤口从中间微突的脊骨划下,狰狞骇人。

      他忽然呜咽了两声,声音却闷闷地透不出来。他又隔着银枷蹭上阿鹤的脸,冰凉的、冷硬的触感。阿鹤看见他那双冰雪的蓝色眼睛里头难过的神色。

      他在隔着银枷同她亲吻。

      被一点点揪住情思的梢,阿鹤是头一遭知晓痛为何物。

      只可惜这刻光阴并未驻捉,从洞口外传来的脚步声便让阿鹤僵往身子。她安抚似的地抚了抚少年垂落腰问的发,警惕地握住匕首,朝洞边一道阴影处躲去。

      来者是一群强壮的成年男人,他们犹如看待物件的眼神看向妖怪。

      其为首的一个黑皮肤,服领上绣竹时的男人朝山洞四周环视,阿鹤手上又捏紧了些,却仍被激起一阵冷意。

      他打一个手势,几人没有人任何举动,便转身走了

      阿鹤心中虽生了些疑云,却仍从阴影中出去,开始用匕首试图斩断那两根银链,却丝毫无法撼动一丝一毫,她又转而去摸索那个银枷,正摸到了一个精巧的搭扣。

      咔哒一声,银枷被解开了。

      她额上沁出一些汗珠,而受伤的妖怪忽然将面庞靠上她的,血腥的气味又传出来,阿鹤听清他闷闷的私语。

      “阿鹤。”

      有什么东西顺着喉咙滚落下去。

      轻微的冷嘲声撕扯着空气而来,阿鹤忽而被人狠狠勒住咽喉朝外拖去,手中匕首亦被打落,窒息的绳缚了让来。

      金线绣纹蔓延在红色衣袍和鳞纱之上,圆脸的公子用粗暴地用手指掐住少年的脖子。

      公子口中喃喃,”原来这妖怪也会有七情六欲的……”
      他偏偏头,一张稚嫩的艳丽的圆脸,上翘的眉眼天生带笑地弯着,带着似狸猫的骄矜:“还是个乞丐呢。”

      阿鹤死死地盯着他,要记住他的模样,却不知她狼一般的视线得了小公子的趣儿。让他走了过来,想看看这双大胆的眼睛。

      阿鹤顺着束缚着她愈发大的重量垂下眼,却在那双鞋履踏在距她不半尺时扑了上去,忽视后背那股力量去撕咬他的咽喉。

      但最后,她只听闻骨头“咔”的一声响,最终她尖利的牙只轻轻擦过小公子的皮肤。

      鲜花堆锦,脂粉味的香气似暴烈的风摩擦皮肤。.

      蝼蚁如何能蛀烂黄金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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