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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临城初遇 ...

  •   “早知道你们没有在一起,我就不放手了!”从餐厅一直到家这句话在丝丝脑子里挥之不去。
      又下雨了,雨点打在了绣球花上,打在了琴叶榕的叶子上,打在了小乌龟缸上。风从南阳台吹过北阳台,经过客厅的照片墙,带落了挂绳,一张张照片像疾风中的落叶,逃一般地飞舞,但另一头却又被牵绊,像长出张伸向远方的手,想要抓住夜里的每一道光。
      照片墙上的每一张照片,都是陈为意当初在装修房子的时候,在每个阶段拍下来的照片中找出最有纪念价值的,亲手打印、过膜、剪裁,最后再小心翼翼地挂到墙上去。
      陈为意很喜欢拍照,喜欢相机里的风景、建筑、美食,但不管拍什么,每一张都会笑颜如花的丝丝、无忧无虑的丝丝。陈为意说,他要把丝丝最好的样子记录下来,直到许多年后,当他们头发已经花白,儿女都已长大,让孩子们再来翻看这些照片,他们一定会非常羡慕父母伟大而又浪漫的爱情。
      啪——是什么东西掉了?丝丝急忙从房间里跑出来,一个相框从书柜的角落掉了下来,玻璃散落一地。丝丝拿起扫帚轻轻地扫掉地上玻璃,蹲下来捡起地板下的照片,这是陈为意为丝丝拍的第一张照片,照片中的丝丝穿着粉白色的连衣裙,扎着高高的马尾,笑得明媚,眼角弯弯,小小的鼻头上、脸颊上沾着奶油,她站在教室的前门,背后是一群撒了欢的同学。这是高考后的联欢晚会,丝丝拿起照片认真地看着,她看到了抱着奚和煦痛哭的李梦,看到了被同学压在地上魏闵,看到了糊上满脸奶油的老班·······在照片最不起眼的地方,是坐在角落里的黎舒霖,白领黑裤,他面无表情地盯着远方。
      收拾好狂风吹乱的客厅后,吕丝丝呆呆地坐在沙发上,朵朵跳到怀里撒欢,一会儿求抱抱求摸摸,一会儿用可怜巴巴的小眼神看着她,好像在说,“你怎么了?怎么看起来那么难过?我们一起吃好吃的吧,这样就可以很开心很开心了!”可是不论朵朵怎么撒娇,丝丝都没有从理会它,拿出最爱的小肉干逗弄它,丝丝轻轻抚摸朵朵柔软的小肚子,思绪飘到了那个月明星稀的晚上。
      丝丝14岁那年,爸爸因职务的升迁,举家从小镇搬进来临城银行家属大院,分配到了一套两室一厅的房子,半新不旧,有一个开阔的大露台连着小小的房间,只勉强可以放下一张小小的床铺和和书柜。搬家那天,妈妈抱歉地说:“丝丝,这是爸爸单位的老房子,格局比较小,让你住这个小房间,你别觉得委屈。”
      “妈妈,我不觉得委屈,别看房间小,只有我把门打开,你看——”丝丝牵着妈妈的手走出门口,“这个大露台也成为我房间的一部分了。”
      “这里虽然没有老家宽敞,但是乡下的教育不比城里,爸爸妈妈希望你能够受到更好的教育!”妈妈轻轻地摸着丝丝的头。
      “我觉得挺好的。”丝丝微微一笑,似在安慰妈妈。房间虽然小,但很安静。虽然在老家的房间很大,但一年有一大半时间都是与表妹们同住,一米五大小的床上横七竖八地躺着三四个女孩子。但凡好看的衣服和发饰,只要是表姐妹看上的都要拿走,丝丝每每跟妈妈哭诉,奶奶总会从门缝里挤出来,恼怒地指着空气乱骂:“拿你点东西就哭,瞧你那小气样,也不知道是谁家的根种!”
      这个时候但凡妈妈出言维护或者辩解几句时,奶奶便会直挺挺地坐在地上嚎啕:“瞧瞧,家风不正啊!你竟有这闲钱给丫头片子涂脂抹粉,小小年纪就被教得这般坏!姐姐妹妹看上你一点什么你都这样计较?你是巴不得我儿子女儿都不往来了,你就合心意了!”
      不管妈妈再怎么跟奶奶讲道理,哪怕是爸爸赶来当了救兵,奶奶也会以一句“哼,说话那么大声,也没见你给我们老吕家生个根种出来!”来结束争吵。
      奶奶有两子一女,大姑嫁到了乡下,叔叔在镇上做点小生意。奶奶说爸爸是大房,就得管养老,叔叔婶婶平时也忙,索性就不分家了,平时总是一大家子同住同吃,家里亲戚间往来较多,经常是热热闹闹的。堂弟和表弟们也是吵吵闹闹的,每天像穿天猴一样爬上爬下,像过堂风似的跑来跑去。
      吕丝丝很不喜欢一大家子同住一个屋檐下,这样一间小小的房间虽然只有一张小小的床,但没有奶奶的冷言冷语,没有弟弟们的闹腾,也不会有表姐妹去翻她的衣服,也不需要再忍受叔叔在饭桌上猜码吆喝的声音。在这里,小小的房间,确实实实在在属于自己的地方。
      “你喜欢就好,今天搬家跟打仗一样,还有一些东西没有收拾好,妈妈先去忙了,你也收拾收拾早点休息。”说完妈妈转身去了客厅。
      吕丝丝推开开门,往露台走去。说是露台,其实就是房子的楼顶,90年代的单位房还没有电梯,一栋三层半的房子只有两个单元门,沿着楼梯向上,每层对门两户人家,上到了四楼便是一套两室一厅的房子,次卧外沿出来的地方是一个小露台,左右两个单元相连的就是房子的天台,大家平时都会在天台上晾晒衣服被褥或者晒点咸菜肉干。
      露台比天台矮一个台阶,但也是联通的,白天的时候没有好好机会瞧上一眼,现在在朦胧的月色下,看起来倒是十分宽敞,如果可以在露台上种几盆花,再摆上一张小桌子,那该有多好呀!吕丝丝正想得出神,没想到脚下一绊,直直地就往前摔去。
      “哎哟——”两个声音一起响起。
      “你是谁?你怎么会在这里?”吕丝丝惊恐地打量躺在地上的人。
      “我怎么会在这里?你怎么不先问问我是否还活着?”那人索性坐了起来,直勾勾地盯着吕丝丝。
      “我——我——对不起!”
      “嘿嘿,小爷我还没死,你不用紧张。小爷我是二楼陈老计家的,陈为意,尔东陈,为所欲为的为,意思意思的意。敢问姑娘芳名?”
      “芳名?哦,我叫吕丝丝。你好。”
      “吕丝丝,我记住你了!这天台是小爷的地盘,每天晚上小爷都会在这纳凉,你下次记得小心点,别再着踩小爷了,别让小爷伤了、瘸了、毁容了。否则,你可要负责的!”陈为意说着拍了拍裤子站了起来,“今天小爷就到这,回见!”
      吕丝丝着看着陈为意离开的背影,一时竟忘记起身,直到看到陈为意走进了路灯下才发现他竟然是一直光着膀子的,羞得她赶紧捂住眼睛低下头。微黄的灯光下,看不清少年的面容,裸露的背颈修长,一件纯白色的T恤搭在肩头,双肩瘦削,手部肌肉线条流畅,像流星划过黑暗,转瞬便消失在楼梯的尽头。
      春天,是临城最冷的季节。雨总是浠沥沥地下在冷风里,道旁种满了高大的芒果,在雨水的细润下成树成树地开,鹅黄的小花苞藏进墨绿色的叶子后面,风一吹便簌簌地落下来。如果遇上雨天,就会像湿泥一样堆在道旁,混杂着各种新的旧的叶,踩一脚湿一脚粘一脚。如果刚好这天放晴,随风而落的花就像是下了一场金黄的雪,蓬蓬地堆在马路上,空气里滤着淡淡的香甜。
      星期一的早晨是格外的清冷的,吕丝丝六点半就出门在公交车站上等着了,从天将露白一直等到晨光倾洒,路上有往来的行人车辆也渐渐多了起来。学校在城东,爸爸的单位宿舍在里在城的最西边,临城很小,平时都是爸爸骑着摩托车载着她上下学,首先会经过老市街,在北方馒头店买上一个香鲜的大肉叉烧包,再配上一杯暖暖的豆浆,坐在摩托车的后座慢悠悠地吃,七拐八拐地到学校的时候,最后一口豆浆也进了肚子。
      “嘿——那谁!”一声清脆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吕丝丝转过身,看到了陈为意正推着自行车站在身后,他身材高挑,面容清俊,他捋了捋在微风中飘乱的黑发,露出了浓密的眉毛和明亮有神的双眼,鼻梁硬挺,双唇微启嘴角向上,像极了一株在阳光中叛逆生长的向日葵。
      “你爸今天不送你啊?”陈为意盯着她,笑意甚浓。
      “我——我——我爸下乡去了。”自从去年的暑假那次尴尬的相遇,吕丝丝就再也没有与他正面相遇过,不知道是因为少女的羞涩还是陌生,她总是刻意与他避开,即便他每天晚上都会在天台山带上半个小时,但只有听到上楼的脚步声,她总是马上跑回房间看书,直到脚步声再次想起,她才会探出脑袋去偷看,然后再独享着月色与星空。所以再次这样对话,心里总是难免会感觉到紧张。
      “别等了,星期一的第一趟车是7点发车,到了学校也就迟到了。”陈为意轻轻地拍了拍车座,“这样吧,我送你!”
      “可是,”吕丝丝虽然害怕迟到,但又觉得和男孩子同行是件挺难为情的事情。这个年纪的男孩女孩总是会刻意保持距离,太过于亲密总难免会被传出一些不好的八卦绯闻来,学校的老师对早恋抓得很严,但凡走得亲近一点的同学都会被叫道办公室里去问话。如果被老师和同学误会了怎么办?老师倒是好说,即便知道也就是告诉家长,大家都是一个大院的,爸爸妈妈都认识,应该闹不出什么乌龙。可要是被同学误会了可就不得了了!一想到这里,吕丝丝就拒绝了,表示可以等车来。
      “你怕什么嘛?大家都是邻居,互相帮助也是应该的!”说完他把车停好在路边,向吕丝丝走来。他用食指轻轻挑起了书包带,往上一提,就顺势把书包拿了下来,挂在了车头的挂钩上面,然后跨过车鞍,指了指后座说:“上来,星期一可是有早会的!”
      没有办法,吕丝丝只好坐上了后座,陈为意一蹬腿,自行车就晃晃悠悠地往前走了。和平时走的路不一样,陈为意会穿过了一条弯曲的小巷,小巷很窄但道路很平坦,两边的人家的院子里都种着一棵果树,树下是一盆盆油嫩嫩的小葱或是密密丛丛的芦荟。小巷拐弯的第一户人家是很有趣味了,与别家喜好栽种果树不同,他的院里种了一棵三角梅,也许是种下了许多年的缘故,这棵三角梅根茎粗壮有力,紧紧地抓了土地,地板上的几块老砖头也被顶了起来,枝叶已经顺着墙爬到了房顶,绿绿丛丛的。
      陈为意在院子门口停了下来,立好车后就径直走了进去,吕丝丝看了一眼门口一张鲜红色的招牌上写着“阿婆肠粉“后也跟着走了进去。走进院子,吕丝丝发现院子很小,三角梅树下只摆着几张矮凳子,上了台阶,入门口的地方放了两口大锅,大锅旁是以张很长的案台,案台上摆着几座小山似的肠粉,用薄薄的纱布盖着。一个老奶奶倚着门头坐着,拿着一把蒲扇对着火灶台轻轻地扇着。
      “今天那么早啊!”奶奶先看见了他们,眯着眼穿过陈为意看到了吕丝丝,“今天跟同学一起,吃什么呢?”
      “我要十根猪肉莲藕肠粉,一碗骨头粥。”陈为意说着,回头看向了吕丝丝,“你呢,你要吃什么?”
      “啊,我不知道,这个我没吃过,不知道吃什么好。”
      “那阿婆,再要一根玉米肉、一根马蹄、一跟莲藕、一根豆角,还有一杯豆浆,打包。”阿婆悠悠地站起来身子,轻轻地拍了拍身上的火灰屑,慢慢走到案台前,用一双长长的老木筷子,把一根根白净、滑嫩的肠粉装进透明的塑料袋,再淋上香菇汁、番茄汤和酱油,递到了陈为意的手上。
      此后的三年,陈为意几乎每天都这样载着吕丝丝穿街走巷去上学,可以说得上是风雨无阻,如果真的是遇到大雨,他也会早早拦下一辆三轮车在楼下等着,小小的车里挤着两个人,从拘谨到无话不说、打打闹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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