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寂》山木焦

2、初识店长

　　收拾好行李后，我急切地想要出门找下一个可以安顿下来的地方。我知道来了大城市，没学历没背景是很难的。
　　但是想到我还年轻，做什么不行呢？于是我很快地找到了一家饭店做打杂工作。
　　晚上十点半下班了，还要去废品站做四个小时的分拣工作。两份工作让我一天累到不会再有心思去想太多的事情。
　　对象出轨给我造成的冲击很大，但是我不敢消极。
　　这样艰难的日子，我却自始至终都是一个人扛下来的。走在路上看到那些欢乐打闹的人，他们会悲伤也会高兴，会哭会笑。
　　但是我不一样，我好像生下来就是负责悲伤的，没有属于自己的灵魂。
　　冬天的北城给我一种很空旷的感觉，仿佛北风吹到沉寂的平原上，让我心里总感觉凉凉的。
　　我在破旧的居民安置区里租了一间小屋，虽然小得很是可怜，差不多就算是人家的一个储物间吧。
　　但好在还算温馨。独在异乡，想到还有一个可以勉强算作家的地方可以待着，我心里很是高兴。
　　饭店老板人待我也很好，知道我从远方来打拼，在饭馆里面打杂也很不容易，总是让我留在店里和他家里人一起吃晚餐。
　　我很满足，但是他不知道的是，我在打完杂后还要去臭气熏天的废品站待上好几个小时。
　　这样的日子尽管艰苦，但总还是有盼头的，也足以维持自己的生计。
　　就这样，我从冬天干到了夏天。
　　夏天持久、燥热，但也热烈。整个北城就像被放在蒸笼里一样，让人变得急躁不安和狂放。
　　压抑了许久的情绪就像滴落积蓄在心底的酒精，一不小心就会被夏天的狂躁点燃，将我焚烧至烬。
　　在饭店工作的期间，我染上了一个很不好的习惯，就是喝酒。
　　夏天的夜晚是不眠的，饭店变得火热起来，酒精成为必不可少的乐趣。
　　我是打杂的，那些饭桌都要经过我亲手清理。于是我经常盯着看哪桌点了酒，等客人买单走人，我就有正当的途径可以把那些没喝完的酒水偷偷灌进自己的水瓶。
　　虽然狼狈，但是那时候我还因为这份工作可以免费喝酒而暗自喜悦，我在心里已然不在乎别人对我的看法了。
　　但是这终究是个不好的习惯，是一定会带来一些不好的影响的。
　　果然，好景不长，饭店老板以我身上总是有一股浓烈的酒味被顾客投诉为由将我开除了。
　　那个时候母亲平均三周做一个疗程，每个疗程是两千块钱，以及亲朋好友时常催债。
　　我不敢懈怠，从失业到就业，我就用了一天时间。
　　我远远地看到一家家具店立在地上的招聘牌，上面赫然写着“装卸家具，诚招壮汉”几个字样就兴奋地跑去应聘了。
　　毕竟别的不行，力气我还有的。
　　谁能料到自从我第一步踏进这样一家再普通的家具店后，命运的齿轮就开始飞快地转动了呢。
　　“呃，嗯，你好，你们这还招人吗？”我开口问前台的妹子。
　　我好像很久很久没有主动和别人说过话了，所以羞涩和腼腆是必然的。
　　尽管我不想表现得这样，毕竟对一个硬汉来说，落落大方才当是好的。
　　“可以呀，可以呀，我们这儿正好缺人呢。”
　　前台妹子一口北京腔调，听得我心里是又甜又暖。
　　“要来搬家具啊，你这小身板扛得住吗？”
　　左侧门后走出来一个男人戏谑地调侃道。
　　“老板好！”前台妹子热情似火地向他打招呼，还露出甜甜的笑容。
　　啊，原来是店长。
　　我也立即学聪明地招呼道“店长好啊！”
　　“我肯定行的。”
　　我欣喜地望向店长那边。
　　家具店的店长看着比我大点，但也是青年人。
　　他仪表堂堂、西装革履的。长得很是标致，眼神清澈，笑起来有两行卧蚕，古铜色的皮肤再加上一点青色胡渣，简直是又性感又帅气，算是我到北城来后遇见过最好看的人。
　　店长露出一口大白牙笑，一边走向我这边。
　　他捏了捏我的胳膊，又拍了拍我的背。
　　“看着还不差儿嘛！”
　　我们三个都被笼罩在了一篇欢声笑语中。
　　就这样，我正式地成为了家具店的一员。
　　家具店的员工都住在员工宿舍里，于是我也搬了进来。
　　刚进来时，我就只和店长交流，凡事都直接找他。
　　盛夏夜就像催熟剂，我和店长就是在日日夜夜的夏夜中，星空下，相互熟络的。我尤其记得我们两个在家具店门口架起小桌子，一箱啤酒，一点小菜，就是彻夜长谈。
　　我甚至能回忆起当时的微风是怎样轻轻地吹到我脸庞上的，那样自然祥和的风，就像是要洗涤我所有的烦恼，洗涤我不堪的过去、我所有的悲伤。
　　再也没有吹过好似那夜的风，再也没喝过好似那夜的酒了。
　　和店长相识的那段时间，一定是我过得最舒适、最安详的日子。
　　一段时间相处下来，店长发现我这人老实本分，做事脚踏实地。我们也有了更深的互相了解。
　　就好像他知道我喜欢本泽马，我知道他喜欢库里一样。
　　“陈记你过来，来。”
　　“好的店长。”
　　“咋了店长。”
　　我似乎第一次在一个人面前变得活泼起来。
　　我习惯了沉默，习惯了把眼神磨得像刀锋一样锐利，习惯了不去用热忱迎接着世间的一切。
　　可是现在，我好像变得不一样了。
　　我学会了微笑。
　　店长说我笑起来也很好看，眼睛旁边有鱼尾纹。
　　我让他闭嘴。
　　“过来帮我记下账。”
　　我一丝不苟地写下那些数据和我很久都没有拥抱过的文字。
　　“哟，你小子，字写得这么好？”
　　“字写得这么好，怎么没考上大学呢，反倒落到我手里来做苦力来了。”
　　我笑而不语，继续做账。
　　店长尤其喜欢我写的一手好字，他的座右铭就是“字如其人，人亦如其字”。
　　他说我字写得端正，又带着潇洒，想必我也是这样的一个人。
　　这样一个人，将我从无尽孤独中解救出来后，甚至可以夺走我所以的信任。
　　我把我的家庭的遭遇告诉了他，他很是同情我，店里二十来个员工，他待我最好了。
　　我也懂事，每天在他来店里之前早早地就把早餐，买好了。
　　我用的可都是自己的钱。
　　我知道他喜欢吃油条和豆浆，不喜欢吃馒头。
　　他当然没向我说过他们不喜欢什么，只是他吃我买的早餐的时候，我在旁边一边细心观察，一边心里暗暗发笑。
　　有时候，我们俩互相对视了，他发现我在笑他，立马就过来抓住我，打我屁股。
　　“喂喂喂，停停停，哪有打人打屁股的？”
　　“诶嘿，我就喜欢打你屁股，咋了？我就打，就打。”
　　他一边戏谑道，一边用力拍我屁股。
　　店长彬彬有礼，处理事情时有条不紊，谈吐也是雅致迷人的，与我这种只会干粗活的苦力阶层有着天壤之别。
　　他待我太好了，还时常想着要给我提薪，好像好事终于轮到了我头上。当时我很感谢老天终于善待了我一次，让我遇到了良人。
　　那时候，我也就像着了魔一样。我认定是他将我从悲惨的命运中解救了出来，就拼了命的想要报答他。
　　店长，我知道你或许根本就看不上豆浆油条，不喜欢喝我买的手冲咖啡。但是它们是我的全部了。
　　我好像第一次将自己所有的真实呈现给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