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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悲情城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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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年人面色憔悴、哀伤,手里攥着一份新闻报纸,正坐在壁炉的前边。窗外是呼呼的风雪,北京城好像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沉寂。
他身后围着一圈记者,个个都手持相机,急切地在追问些什么,可是中年人却是默不作声。
烈火熊熊,烤出几分炙热和灼烧感,让他回忆起八年前那些他从不敢忘记的日子。
从老家雁城北漂到北城有十八个小时的车程,我坐上一辆驶向远方的绿皮火车。一千六百多公里,将我的未来与过去远远地隔开,此去经年。
有个老乡和我路程一致,是个中年大叔。
他满脸胡子拉碴,佝偻着背,却跟了我一路。
终于,在站台驻足等待时,他开始搭讪我。
“嘿,老乡,你叫啥名字啊?”
大叔露出他泛黄又泛黑的牙齿,假面微笑,让我感到生理不适。
我随机把头扭向另一边,低声说出我的名字。
“陈记。”
在他的百般讨好和劝说下,我把手机号给了他。
而后就再也没有理过他。
在火车上的时段,我要做的不仅仅是等待。我焦虑、惶恐,心里不禁默默质问老天:为何我生来就要面对如此悲惨的命运?老天不作答,只是同车厢里的嗡嗡声一同陷入沉寂。
这世上生来就是平凡人的多,可是我这轻薄的命运连普通人的平凡都算不上。
单亲、中专、贫穷…我的人生已经被窘迫与不堪填得太满了。
我早早地进厂打工。其实我并不埋怨在厂里的日子多苦多累,相反,它们让我感到踏实和安心。经营好自己的平凡日子就好了,我别无所求。
可是母亲重病不起,生死未卜,抗癌的后续费用还没有着落,加之近三十万的负债,这些通通压在了我的肩上。
为何上天要给我这样努力活着、命比纸薄的人当头一棒呢。
我拿什么扛起这个破碎的家,我拿什么扛起母亲的命呢。
我知道一分一毛都是母亲的救命钱,我不舍得为自己多花丝毫。
我已经忘记了当时是怎样的场景了,但是火车上嘈杂不堪,呼噜声、教训小孩的声音等不绝于耳,让人感到疲惫。
我应该是注视着窗外,思索着自己的去路,然后流泪,看着列车越往北开,窗外的景色越多是苍凉萧瑟的白雪的吧。
决定来北城的前些日子,我亲眼撞见了对象的出轨,我还因他染上了尖锐湿疣。
从开始的瘙痒,到后来就连走路都疼痛难忍,我意识到不能再拖下去,但是医院高昂的医药费让我望而却步,我不敢花大钱在这种小病上。
我在网上加了几个卖药的,仔细又仔细地选了其中一个,花了一百来块钱,好在有些效果。
现在想来,那时尽管事事都艰难,但心里还是怀着某些希望的。
火车里边摇摇晃晃,不知什么时候起,我也能放下忐忑的心,安然睡去了。
下火车时,我刚好赶上了北城冬天的傍晚。
人潮汹涌的车站外,我站在广场上。有些不知所措,因为这是我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背井离乡。
一阵冷风将我残余的睡意刮跑了,我瞬间感觉到自己只剩下孤零、形单影只和楚楚可怜了。
来到一座陌生的城市,我根本不知道从何处开始。我为何要来这样一座繁华的城市来见证自己的渺小呢。
化成一滴无名的水,然后淌入人流。我埋头在路上走,默不作声,就好像被这个世界遗忘了。
看着那些西装革履抑或是穿着说不上名的英文品牌的人与我擦肩而过时,我的心里会暗暗地发怵,感受到人与人之间差距的巨大。
来到一座陌生的城市,我只能漫无目的地游走在街头巷尾,冷风又是那样呼呼地刮,哪里能有我的容身之处呢?
手机响起了久违的铃声“我在仰望,月亮之上”。
一个陌生的号码。
陌生的号码,我从来都是不接的。
但是他又接连打来好几个。空旷街道,那首《月亮之上》响了又响。
不知是因为尴尬还是窘迫得怕被人发现。
我像只老鼠一样躲到一个角落里去接电话。
“嘿,是陈记吧?”
原来是前面在火车站的那个大叔…
“你现在在哪啊,你看这么晚了,你那边有地方住没,咱们老乡,咱们合住一家宾馆呗。”
我其实并不想再与他打交道,但是为了能够再省点,我终究还是答应了。
昏暗的灯光下,一铺单人床上挤着两个大男人。
“哎,你睡过去点。”大叔又是一番谄媚地露出大黄牙地笑。
我仔细观察了一下他,一副厚厚的黑框眼镜架在他的塌鼻子上,长得一副猥琐相,一言难尽…
大叔脱得只剩下条内裤,啤酒肚子大象腿,还有那杂草丛生的腹部…
不用他喊我都会睡得远远的。
“哎,你家是哪一块的?”
“你是市里的还是县里的啊?”
“你来北城,是要干啥呀?”
大叔或许是有些幽默,但是以我当时的心境,根本幽默不起来。
“哎,我发现你话好少哦,话太少了。”
我“嗯”了一声。
“我发现你长得有点帅哦,你这身材,这肌肉,啧啧啧,再配上你这小寸头,我都羡慕了。”
“不过你来了北城,可要小心点哦。”
我没有再理他了,累得要死要活的,我简直就要昏睡过去。
第二天早上,我从一阵呼噜声中醒过来了。看着身边躺着的这个陌生男人,我只想要尽快逃离。
房间里凌乱不堪,被子一半耷拉到地上。只剩下呼噜声和窗外时不时冒进来的风声将这里衬托得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