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58号隧道（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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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着汗衫的年轻人顿时站住，在嘈杂的环境里四处环顾寻找声音来源。
“钱多多！”蒋炽阳又叫了一声，青年这才确定了方向，扭头冲蒋炽阳跑过来。
翟浩这时也下了车，绕到车侧一把环住蒋炽阳，“怎么了甜果？”
蒋炽阳对着翟浩安抚地笑了笑，没有回答。
钱多多跑到蒋炽阳身边，他两腿跨立停下来呼哧呼哧喘气，脸蛋被太阳晒得红扑扑浑身是汗。
钱多多呆呆看着被翟浩搂在怀里扎着一头小辫子的蒋炽阳，犹犹豫豫叫了一声，“蒋哥？”
蒋炽阳满脸讶然盯着风尘仆仆的钱多多，“你也进来了吗？”
钱多多拼命点头，泪花在眼里打转，“呜呜呜蒋哥，你被那个泥浆尸抱住之后没多久我和天天就反应过来了，就一人砸开了一辆车让车里的人也抱住了我们俩。”
“然后一睁眼就来了这里，我已经在这个世界里呆了快一个月了……蒋哥，我这一个月过的苦啊……”说着说着钱多多就开始嗷嗷乱嚎，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向前几步想要熊抱住蒋炽阳。
翟浩搂着蒋炽阳向后撤步，他完全懵了，他想不明白为什么眼前这个陌生人人叫甜果“蒋哥”，说的什么泥浆尸，什么这个世界，这到底都是什么？
这时旁边的一辆车上也下来了一个瘦瘦小小的女人，踩着高跟鞋，七扭八扭地走过来。
“钱多多，蒋炽阳！”
钱多多上下大量面前这个干瘦的女人，怀疑地叫了一声，“天天？”
中年女人别别扭扭地点点头，努力避开钱多多的视线。
钱多多惊疑，“天天，你怎么…”
女人顿时阴了脸，冲钱多多大叫，“闭嘴！”
女人扫了一眼旁边的蒋炽阳，对着二人大声说，“罪魁祸首是质检员孙明昊。”
钱多多愈发惊讶，嘴里嗫嚅了半天才憋出一句，“我查到的是民工代表王向前和施工队长张云…”
一旁一直没说话的蒋炽阳突然开口，“我查到的是工头魏瑞。”
愣在原地的翟浩终于反应过来，骇然道：“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蒋炽阳叹了一口气，咬了咬牙转向翟浩，墨色的双眸中情绪翻涌，“翟浩，我不是你女儿，你们的世界只是个游戏，眼前的隧道很快就会塌，你的女儿已经死在了事故中，我是寄居在她的身体里的灵魂。”
蒋炽阳顿了顿继续说，“回来替她寻找隧道坍塌的真相。”
翟浩看向蒋炽阳，瞳孔里盛满震惊——
甜果死了？甜果怎么会死了，她不是就好好的站在自己身边吗？
一阵剧烈的疼痛袭向大脑，整个世界都在他的眼前疯狂旋转，翟浩浑身僵硬血液凝固，牙齿都在打着颤，猛地蹲下抱住脑袋。
对，隧道塌了，对，隧道塌了，他和甜果坐在车里，泥浆汹涌地向他们涌过来。
他把甜果抱在怀里，拼命地跑，他都看见隧道口的光了，他明明都看到隧道口的光了——
他想起来了，他全都想起来了！
他想起来在在灾难发生时，铺天盖地的泥浆和甜果惊恐无助的叫喊；想起来他抱着甜果拼命在崩裂的隧道中奔跑；
想起来自己独自一人在医院醒来，医生告诉他甜果根本没有被救出来；想起来灾难发生后搜救队连甜果的尸体都没有找到，想起来他们没有去隧道却在高速上同样被泥浆吞没……
翟浩抬起头，脸色苍白眼底一片死寂，深深地看了一眼蒋炽阳，颤声问道，“甜果，甜果她还好吗？”
蒋炽阳惊讶地看向翟浩，他怎么会记得？
蒋炽阳原本已经做好了等仪式结束隧道正式通车，齐天和钱多多就立马抢走自己，三个人坐齐天的车去隧道，这个NPC翟浩怎么会想起来在他这个世界里还没有发生过的事？！
蒋炽阳看着眼前着仿佛一瞬间被剥夺了所有希望的男人，已经到了喉咙间的问句又被压了下来。
迟疑片刻后，蒋炽阳扭头避开翟浩的眼睛，声音闷闷地低声说道：“她很好，在天堂变成了小天使，所有神都很喜欢她，她在…天堂，过得很开心。”
翟浩嘴边露出一抹笑意，眼泪却从眼角流下，他轻声说道：“我们甜果最乖了，论谁都喜欢她，连老师都夸她是个小天使呢……”
翟浩仓皇地擦了擦泪水，又满怀希望看向蒋炽阳，“甜果她，还能回来吗？是不是我不进这个隧道甜果就会没事？”
冷冽的风从两人之间穿过，吹得四人的衣角在风中抖动，呼呼作响。
蒋炽阳咬住嘴唇，缓缓摇了摇头，他知道翟浩既然能够想起隧道里发生的事情，那应当也能想起他们在高速公路上的遭遇。
翟浩见蒋炽阳摇头，忽然又暴怒起来，眼眶通红，俯身扣住后背拼命摇晃蒋炽阳的肩膀，“为什么？为什么是甜果？甜果是那么好的孩子，为什么是甜果？”
钱多多想要拉开翟浩被齐天伸手拦住，瘦女人模样的齐天固执地挡在钱多多面前，“通车还有一会，给他们一点时间。”
翟浩凄惶地松开扣在蒋炽阳肩上的手，把蒋炽阳一把搂进怀里，“对不起甜果，是爸爸对不起你，爸爸应该前一天就带你去姥姥家的，爸爸该请假的，甜果，爸爸对不起你，爸爸对不起你啊……”
蒋炽阳手足无措地被翟浩拥着，他没什么处理亲情的经验，不知道此时该做些什么。
现在的翟浩显然已经恢复了记忆，却又再一次在失去女儿的痛苦中崩溃，陷入疯魔。
这个一向沉稳，独自一人撑起家庭的年轻父亲，在此刻垂下了如山的肩膀，被绝望笼罩，紧紧抱着怀里的蒋炽阳无助地恸哭。
身后的钱多多早已一把鼻涕一把泪，齐天也别过脸，觉得自己的眼眶有些发酸。
通车现场锣鼓喧天，热闹极了，几人被车挡住，钱多多先前的插曲也被主持人用一个幽默的笑话化解，没人注意他们。
蒋炽阳原本只是垂着手，由着翟浩抱紧他，此时也轻轻闭上眼睛，回抱住这位父亲，声音低得几乎被风吹散。
“谢谢你，谢谢你的鸡蛋面和睡前故事，我很喜欢，谢谢你让我知道真正的父爱是什么感觉…”
蒋炽阳是个从小就没有感受过什么父爱的人，这两天的记忆对他来说同样弥足珍贵。
末了，蒋炽阳慢慢松开翟浩，抬眸对身后的两人说道，“时间快到了，得走了。”
翟浩听到这句话浑身颤抖了一下，抬起头泪痕满面神色凄惶，“要，要走了吗，我，我…让我送送你们好不好”。
男人猛地抽噎了一下，看向蒋炽阳的眼睛沉寂如灰，却努力挤出一个难看的要命的笑容。
翟浩流着眼泪强颜欢笑，“我想再陪一会甜果，甜果不能没有我，她一个人会害怕的。”
“我，我不会给你们添麻烦的，求求你，求求你们，我想多陪一会甜果，求求你……”
“求求你……”
蒋炽阳轻轻吸了一口气，扭头看向身后两人。
钱多多眼泪汪汪，“蒋哥我们带上他吧”，齐天咬咬嘴唇，一声不吭抛下自己的车，拉开车门坐进翟浩黑色大众的后座，摇下窗户别扭地开口：“看什么看，还不赶紧出发？”
蒋炽阳轻声说，“走吧。”
翟浩破涕为笑，从地上蹒跚着爬起来，跌跌撞撞走向驾驶室。
他其实很容易就能满足，妻子去世后他一个人既要上班还要照顾甜果，虽然很累，但是只要看到甜果的笑脸他就会很开心，觉得一切都值得。
现在，就算旁边坐着的甜果只是他女儿的躯壳，但能够再看到甜果，能够跟女儿度过美好平淡的两天他就已经很满足了。
他知道如果自己不放他们走，甜果可能还会不断不断的回到今天的早晨，能够再跟他度过一个平凡的早晨，这样的平凡对他来说依然堪称珍宝，但——
他记得上一次轮回，甜果在自己身边，瞪大眼睛在泥浆里无助地挣扎，逐渐窒息的模样，一道无形的墙将他们隔开，他无论如何都无法触碰到自己的女儿…
他是一位父亲，他情愿自己痛楚，也不愿让甜果再体验一次那样的无助，哪怕只是甜果的躯壳——
翻斗花园神勇的面条骑士，就是为了守护甜果公主而存在的啊，怎么可以为了让自己开心，而让公主经历痛苦。
隧道通车仪式结束，蒋炽阳一行人和翟浩坐在车上，黑色大众平稳的驶入隧道。
翟浩悠悠地又讲起昨晚的睡前故事，蒋炽阳坐在副驾安静地听着，除了讲故事的声音和钱多多低低的抽噎声，车里安静极了。
“……恶龙太强大了，面条骑士怎么都打不过恶龙。面条骑士只是一个小小的士兵，他没有盔甲也没有宝剑，恶龙却有着一身厚厚的鳞片。”
“但面条骑士是公主最神勇的骑士，他才不会放弃，他会永远保护公主。”
“恶龙咬断了面条骑士的右胳膊，他就用左胳膊来阻挡恶龙伤害公主……后来面条骑士的两条腿都被恶龙咬断了，他摔下马，就趴在地上，死死抱住恶龙……”
…………
隧道前方陡然嘈杂，翟浩微微一笑，来了。
蒋炽阳用尽全身力气去推翟浩，“快跑！”
翟浩充耳不闻，扑过来拼命将蒋炽阳抱进怀里，声音不住颤抖，“甜果不怕，甜果不怕，爸爸会永远保护甜果的……”
一道白光闪过，蒋炽阳一行人消失在车中，翟浩看着自己猝然空下来的怀抱，流着泪看向前方汹涌而来的落石和泥浆，露出一个温暖恬静的笑，“甜果，爸爸来找你了。”
翟浩喃喃自语讲完了睡前故事的最后一句，“翻斗花园最神勇的面条骑士，永远为了守护甜果公主而存在。”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58号隧道（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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