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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进学(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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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黎仲之与白若兰,也能成为世人佳颂的一段姻缘。
年少时的白若兰,算是顺京城上有名有气的才女,样貌也生得好看,许多高门公子哥都觊觎这样美人,奈何她出身门槛低,家中父亲官从七品,虽说官职低微,却心也不甘。来提亲的门当户对白父看不上,名门世家又只能为妾。眼瞧着闺女年纪又拖不下去,就挑了当时位高权重的国公爷之子,妾便妾吧,以自己女儿的样貌才智,一生荣华富贵的是不成问题,顺便…为自己仕途带点益处。
但白若兰对父亲这样的安排并不满意,因为她当时早已心属他人,那便是救过她一命的黎府公子,如今的镇北将军黎仲之。她夜里全然不顾什么闺秀之仪偷潜入黎家府邸,那一刻她也没想过这将会成为她的“家”,只想着赶紧找到他。
少年在庭内阅读兵书,夜风轻轻荡漾,带来了少女的告白。不日,他便带着彩礼来提亲,少女满心欢喜隔着帘子期待着,却不想,自家父母竟然拒之门外。
他们说,即便是他黎家有权有势,可一介武将,对身为文官的父亲仕途上毫无益处,虽然到国公府是做妾,那也是皇亲国戚的妾,更何况如今也还没有正妻,若是能被抬成正妻也不是没有可能的。倘若黎家公子哪天战死沙场,自家女儿就只能守寡了,传了出去,对自家名声不好。到底也是读过圣贤书的,更注重名声…
黎仲之不解,少女夜里潜来袒露心声让他惊喜,但白家夫妇的闭门不见令他惊讶。难不成他还比不上国公府之子?越想越气不过,便早早赶着北征,想着眼不见为净。可内心依然还是不安定,这次出征倒不知何时可以回来,等归来之后,他的姑娘怕不是要嫁为人妻了,越想越觉得自己笨而鲁莽,便要策马回城之际,少女竟骑马而来…
至此之后,白若兰便随着去军营,黎仲之年少有为,立下战功后,回朝求皇上要的将赏是一道圣旨,一道求娶白家小姐的圣旨,那可是白家夫妇都无法拒绝的提亲……就这样,佳偶天成……
这是令黎荌羡慕的感情,可她不明白,阿娘可以大胆地追求自己心中所想,为何到自己却不行。她只想找一个可以坦诚相待的郎君,而不是像顺京城那些男子一样,即要女子貌美如花,还要才艺多众上得台面,不仅要受礼节的束缚,还要忌惮世人的苛责。
她瞧着镜中那张面若桃花的小脸不禁感叹。此时的阿淳为黎荌梳了个丱发,还挑了两支宝蓝翠珠短钗左右各插一边,轻轻晃头时还会发出珠子碰撞的微响。
回京城的这些时日,她都任由着阿淳捯饬。更何况今日还得去学堂。
待穿衣打扮好后,她走出了黎府刚要上马却被管家拦下
“诶呀,小姐,您的马车在那”他担忧地看着黎荌,生怕她不乐意,最后她只是皱了皱眉头便上了马车,管家不禁舒了口气。
那老管家又笑呵呵地对阿淳说:“小姐今个也忒好讲话了吧!”
“小姐说,她有的是办法被赶出学堂,所以…没必要计较这些。”话毕,阿淳也跟着上车了。
黎家马车驶到了学堂外的牌坊门便停下来。黎荌下了马车则进去了,而阿淳需在外等候主子。
她随着众女子走入学堂,由于常年不在顺京,身边的官家小姐都是一脸陌生。但即便如此,她对京圈中的趣闻也是略知一二。
遥想童时,方才七岁,当今太后乃黎仲之的表房姑姑,因对黎荌十分欢喜,便时时接荌荌入宫玩耍,若是往朝的女娃入宫都是为了学着规矩,礼节。而她,却喜与皇子公主嬉耍,其中与她最要好的除了五公主,那便是六皇子与三皇子。自打小起,三皇子同六皇子的相貌便是宫中人人慕之好皮囊,如今三皇子已然十八,去年在治理水渠方面立下了大功,所以被封为了宁王,出宫开府之时引数位官家小姐围观。因此在朝廷上还被二皇子参了一本,皇上因此龙颜难堪,要知道,女子如此便是不德不臊。
还有一年:宫中突然流传起历代某一郡王的传闻“是人皆喜掌上明珠,谁瞧路边石,明珠虽美,哪若磐石固”,说的是那位郡王未封王之前,皇后为他物色过许多京中贵族小姐,个个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但他却一眼都不瞧,觉得甚是无趣,偏偏是这样挑剔的他,却邂逅了一个掖庭的小宫女。但是皇后当然是不同意的,这样的礼制下,想娶个宫女为妻,那便是颠覆了规矩。是日,那位皇子便长跪承隆殿,便有了开头那句话。“不与众流,只随心走”故事的最后,有许多说法,有的说他们打破了传统规定,如愿在一起相夫教子,有的说他们逃离纷纷扰扰的朝廷,归隐乡下白头偕老………便是一个这样的传闻,惹得许多宫女的倾而往之,纷纷觊觎六皇子,后花园偶遇,竹林相遇,宴会献媚…更是闹了好大一场笑话,最后还是贵妃娘娘出面才止住了这场闹剧。
这些五公主时常在信中同黎荌说道。
回忆此处,一女子清晰响耳的声音打断了正在交耳的小姐们。
“听闻——!再过五日,便是宫中春日宴了。”她身着浅橙衣。
“是呀!届时不就可以见到三皇子了嘛!”
“还有那六皇子,他鲜少出宫,这下可以一睹风采”
“就你还一睹风采啊?前几日,你家爹爹不是还刚降为四品吗?而且皇宫春日宴都是邀请皇亲国戚,再者就是二品以上的达官。”橙衣女子轻藐道。
“那又如何!你也好不到哪去~再说了又不是只有宫中才有春日宴。”
黎荌低头若有所思:“宫中春日宴无非就是在皇上面前走个形式罢了,酒不可多饮,菜不可多食,话不可多言…无趣极了。倒是那个宫外的春日宴颇为有趣,届时不仅有许多官家的小姐与少爷,还有极富才华的闲云野鹤,虽然名义上是交谈学术,陶冶情操,实际上不过是暗芳自许。
“对了,那黎府大将军前几日不是刚打了胜仗归京吗?”
“是啊,昨日我听家中嬷嬷说,那日城门那条街给围的水泄不通。”
“那日我命家中婢女去城东集市买糕点,她远远地瞧见那黎小将军的身影,那叫一个挺拔威武,面容清秀俊朗。”
“他还有一个妹妹。”
“我家二兄三年前碰见过他妹妹,说是十分粗野。”又是橙衣女子喃喃道。
“为何如此说?”
“三年前那天一个不着眼的臭乞丐,冲撞了我二兄,我二兄正要教训一翻,谁知那黎家小姐不好好听戏,还过来多管闲事,追着我二兄跑了十条巷子,还挨了她一顿打。按理说,哪家小姐还会去逛那种戏班子啊,还追着人家男子跑,惹得大街小巷都喜闻乐道,你说这不是粗野是什么?”
这些话,坐在后面的黎荌一字不漏的都听到了,她无奈地撇了嘴,心想:女子学院,分为甲乙丙丁四个类班。甲班都是那些家中官居二品以上,并且才艺兼优的大家闺秀,无论是琴棋书画,或是礼义廉耻,再者是相貌,都是上佳的。而符合了甲班后者家中官职却不足二品的便去了乙班。最后剩下的则留在丙丁两个班。若是在甲班,那些大家闺秀定然不会同街上少妇一样如此喋喋不休。黎荌如今便在丙班,虽然黎仲之是正一品大将军,前些年还刚封侯,但黎荌在女德上确实不符。
即便她们这些女子是这般的市井妇女之气,喜言善妒。但她们也从未真正见识过,不过都是从自家奴仆的闲言碎语中得知罢了。一边得做着大家闺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另一边又惹不住闲言碎语。
一刻钟,学子渐渐来齐,女先生徒步上台,开始了诗书礼仪。虽说这是个平平无奇的丙班,但这女先生却是京城最有名的才女-——苏语茉 ,“语茉兰道皆绝品”其名如此而来,苏家乃城西峪山世家,家中五子,各个饱读诗书,满腹经纶。而苏语茉则是家中幺妹,排行为六。苏老先生自然也希望小女儿同几位哥哥一样才学出众,便附以此名。
“今日,我们来聊聊诗经中的“邶风,谷风”。”
“习习古风,以阴以雨,黾勉同心,不宜有怒”
“釆葑采菲,无以□□?德音莫违,及尔同死”师念于此处,语气渐怨。而黎荌听闻此处,便恹恹欲睡。苏先生欲往下念之,却也发现了坐在后排的黎荌,虽说丙班确实差了些,但课上倒也无人敢不尊师长。
“何人于我堂上瞌睡?”黎荌被惊醒便发现苏语茉在盯着自己,她只知道在军营犯错时要主动站出来,所以她也条件反射地缓缓站起来。
“若我未记错,你便是镇北侯府的嫡女———黎荌?”说到这里,堂上许多小姐纷纷转头望去,有好奇的,有期待的,当然也有惊慌的。
“正是”黎荌泰然自若地吐出两字,便把目光抛向方才议论自己的橙衣小姐,她的惊慌失措全被黎荌尽收眼底。
“今日我不愿计较太多,你将剩下的诗文念了便作罢。”
“回先生,小女未曾读过此文。”
“我只给你一次机会,若你不把握,只能罚你抄诗经了。”其余女子都等着看好戏
黎荌一听到罚抄,便饥不择口:“岂日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这是《秦风?无衣》,不是《邶风?谷风》”
“不吊昊天,乱靡有定。式月斯生,俾民不宁。忧心如酲,谁秉国成?不自为政,卒劳百姓。”
“不愧是将侯之女,确有将军之范。但我让你念的是《邶风?谷风》,不是这些歌颂将士的诗文。”
“我不喜欢这首,所以未曾背过此文,先生怎么罚都行,能不能不要抄书?”
“喔~?我第一次见人学诗文,还挑自己喜欢与否。那你来说说,为何不喜欢。”
“兄长同我讲过,这是一首弃妇诗,女子惨遭丈夫抛弃,无奈之下便以此诗申诉自己的怨愤……读此诗时,我只感受到了女子的苦楚,男子的无情,如此悲惨的经历却要人将其耳熟能详,可这样又能如何?该弃还是会弃,无人悔改,自古以来,都将女子视为衣,随意弃之,不论何时,都要记着男尊女卑,我才不喜这般……”
“够了!这堂课到此,你随我走。”苏先生拿起书本转身便离开了,众人望着黎荌离去的背影,有的看戏,有的不经感叹她大胆的言论,因为“男尊女卑”的思想于她们而言已经根深蒂固,这是再正常不过的常态,这样的言论,无疑是在给她们的脑子开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