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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友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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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嘛和她生气呢?”文雯劝慰。
江舒继续埋头写着作业:“气什么?就是烦而已。”余光瞥见文雯踱来踱去,笑道:“你这是急什么啊?”
那天中午前的一节课是体育课,难得没有老师瓜分。她们三人提前去吃午饭,平白冒出个姑娘:“菱子,我和你们一起去吃呗。”
先前就见她独自一人在操场晃荡。
菱子个性温和,很少拒绝谁,何况这姑娘座位就在她的前面,两人有深厚的点头之谊。她迟疑地扫了一眼江舒文雯二人,便应承了。
姑娘叫安心,却不那么叫人安心。她没什么朋友,就找落单的饭友,换了几茬,都是委婉地表示不愿与她继续搭伙。她也不挽留,总归不差这一个两个。
她直接挽上菱子胳膊,无意把文雯挤到一边:“去哪吃好呢?”
菱子耐心:“你想去哪呢?”
安心:“嗯……我不知道,我都可以。你想去哪啊?”
一摊手,菱子道:“我随便。”
“一楼呗。”
江舒看她完成挽手,搭话,微笑这一串行云流水的动作,此时出声利落地结束这场来回拉扯。
“啊?”不想安心垂下眼,一副我有话说但我不愿给大家添麻烦于是就不敢多说的失落神情,沉默了许久,见没有人接她的茬,便轻声对菱子说:
“可是……二楼有水果沙拉,我想吃好久了。”
水果沙拉已经出了一星期了,天天吃饭今天倒想起来。
江舒莞尔,朝尴尬站在一边不知所措的文雯一眨眼。开始猛晃菱子胳膊,用的是能卸掉胳膊的劲儿,拿腔捏调:
“可是……可是人家超级想吃一楼的麻辣烫,今天人家要是吃不到,下午就没有力气听课的。下午听不好课,考试就要考不好的,考不好试,老师骂骂,人家要哭鼻子的,嘤嘤嘤……”
菱子要被晃散了架,忙道:“吃吃吃。”
江舒又对着安心:“好不好嘛~”
安心的脸上更难过了,不说话。
文雯以为安心吃瘪后就知难而退了,然而她却是一副愈挫愈勇的劲头,一日两餐都来点到,吧唧着嘴吃个二十分钟,无聊得江舒在边上数蚂蚁,忍不住就想动杀戒。
文雯坐在安心对面,没忍住问:“你吃菜也吧唧嘴啊。”
安心睁着无辜的眼睛:“我这是在享受美食。”
食堂的菜色可是三年没换过,享受个寂寞。
说着她又问菱子:“吃饭不可以吧唧嘴吗?”
“个人习惯……”
见三人百无聊赖围观许久,这姑娘仍在淡定自若地享受美食,看来早先班里听到的传闻并非空穴来风了。
“忽然想到数学作业没订正。”江舒修身养性多年,绝不肯因此破了杀戒,直接开溜。
文雯犹豫了下,也跟着:“我也是。”又不放心地频频后望。
菱子有些难做,她若走了,就留下安心一人,仿佛刻意冷落她似的,便坐着没说话。
回去路上,文雯问:“要不我们和安心说,习惯不同我们还是分开吃饭吧?”
“她要找的是菱子,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文雯叹气:“都说她有点问题,看来没说错。”
江舒道:“你可对人家友好点,别把人委屈着,都是你的不是了。”
“是你先跑路的。”文雯抗议!
江舒没奈何一摊手:“也不能委屈自己啊。”
安心在班级里已算是举目无亲,人人都对她很客气,但她也能感受到这份客气后的疏离与不感冒。忽然天上掉下个好菱子,可算是久旱逢甘霖,洞房花烛夜。她原以为菱子身边两个家伙不是那么好横插一脚的,没想到是轻而易举,于是出入都跟着,有来有往,殷殷切切。
而菱子本就有极大的容人之量,并不把她的小毛病放在心上,一时之间,两人竟是如胶似漆,蜜里调油。
而江舒忙着异化和补习,不愿多与安心登台对戏,索性成全她,倒显得与菱子疏远了。
文雯有些难过,她不愿看到两人渐行渐远,但和谁说谁都不放心上。她没法跟着江舒这边,只好在日日面对安心水汪汪的无辜眼睛,又笨口拙舌的,心里有些怨气却不知如何表达,嘴角因此多长了三个痘,消了还留下痘印。
真是呜呼哀哉,倒了大霉!
中午午睡,刚拉好帘子,不巧异化发生,各路神仙鬼怪登场。江舒和平蔚躲到靠近宿舍楼的小径,趴在石凳上写作业,写完后各自研究着试卷,彼此默默无语。
江舒撑着头看他的数学卷,141分,年级第三。
他做题不是会追求奇和险的那种。数学题就像走路一样,有些路可能会近些,但很隐蔽,也有些风险,说不定走走发现此路不通,还要原路返回,时间就浪费了。他不走这种小路,似乎是猜着出题人的心思,只走阳关道,稳当,又有点狡猾,每一步都有理由,都猜着下一步。
创优班的尖子曾放言平蔚的数学水平不过尔尔,能应付高考而已。可这应付,未免太过周到了。
“你数学这么好,是因为很喜欢吗?”江舒问。
“我喜欢历史。”
江舒失笑。这就是了。他走的高考而非竞赛,为了分数而非热爱,解题何必要炫技似的惊艳以彰显自己的聪明?最能达到目的的就是最好的。这也是江舒喜欢的风格。
她忽然想到,如果有一天她真的会喜欢谁的话,那么很有可能是这样的人。
而平蔚看她的答卷,揣摩着思路,顺便问了句:“为什么不标序号分点答题?”
“说不定老师看我写的有道理,也没记住我答了多少点,就多给点分。”
“对着标准答案来看并没有多给。”
“万一下次多给了呢?”
平蔚不去评价她这种投机取巧还不甚机灵的办法。
“你这篇作文本来可以拿更高的分……”
“如果字写得好一点?”
平蔚笑:“有的都认不出来。”
“我高考时会注意。”
这下他明白了,都是率性而为,何必要求什么理由呢。
……
江舒不要脸地认为自己的字腾龙伏虎,相当潇洒,只是除了她自己,暂时没有哪个有识之士抱有相同观点。当真是世上有伯牙,难觅钟子期。她这千里马,没法活着见到伯乐了。
异化持续到了晚上,回去时班里已经一片狼藉,可怜今天的值日生,丧失了每日摸鱼的良好待遇。
江舒把那本《玛蒂尔达的紫色原野》塞进书包,打算带回宿舍再看一遍,忽然听见文雯叫住她一起走,文雯是走读生,本不和江舒同路。
“我发现了你的本质。”
“什么?”江舒好奇。
“重色轻友。”
“瞎说。”
月圆如盘。两人自小广场徐行至宿舍楼下。
“再跟着就到宿舍了,今天你要和我一起睡?这么自荐枕席不太好吧。”
“我爸今天要晚点来接我。”
江舒已经走到了三楼,而后面却没有脚步声。她向下一望,见文雯心不在焉,差点被绊倒,落了两段台阶的路。她仰头看过来,苍白的楼道灯照着眼中竟有些湿润。
江舒问:“怎么所有事都成你的心事?”
“我有点难受。”
“又何必去想。”江舒有意把话说得冷酷。
“现在不想想怎么提高点分数,总想些有的没的,等最后没考好了又抱着菱子去哭,不比现在难受?”
文雯想说,她明白这些道理的,可她的嘴太笨了,心里的东西总在翻江倒海,使得她没说完一句话就会神经质地抽噎一下,这显得她过于软弱,甚至直接叫她崩溃。为了避免这样的尴尬情景,她只能缄口不语,仿佛沉默就是某种体面似的。
况且她要说的远比这多得多,她多希望有个人能直接读懂她脑子里的东西,再娓娓和她讲清楚。她的大脑没有思考的功能,但她一定会认真听,就像听一节她没考及格的试卷讲评课,然后背下来,每日复习。
“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去和安心讲清楚你不想她横插一脚,去和菱子讲清楚你希望她回来。”
可是我的话是不是很无理?我怎么能要求我的朋友拒绝她另一个朋友?万一她不听怎么办?万一她反而与我疏远了怎么办?安心呢?她似乎也有可怜之处,我这么做是不是打碎了她的希望?是不是为了我的感受我就可以这么残忍和任意?
文雯希望江舒去做,不是想把风险转嫁给她,而是因为她相信,江舒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就像一张英语卷子上,她思考许久选出的答案永远是错的,而江舒写下的总会正确一样。
她早就没什么自信。
但江舒这次拒绝了她。
这使她意识到,总有一些时候她是孤立无援的,这种独自一人几乎要使她怨恨起来,但她又何尝不知这怨恨实在是莫名其妙。
“我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你觉得呢?”
“我哪里知道。但你想说就说,想做就做。不对又怎样?”
江舒平静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