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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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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朝欲诉别离意,满腹衷肠从何语?
分别近十年的夫妇二人抱头痛哭了好一阵,还未来得及说几句话,日常来请脉的御医到了。
商时序叫人给宋时微带路去净面,等下太医走了再回来。
“又要搞些弯弯绕绕吗?”
宋时微垂着眼捷,眉梢一抹忧思徘徊不去,“我入京,谁也无需瞒着。”
商时序苍白的唇轻轻抿起,眼睛里有光:“好,我都听你安排,先去洗把脸,等下说不定温大小姐就杀过来了。”
她听了温大小姐名号,这才肯下去。
眼见青影消失在视线中,商时序眼中的笑意才缓缓散去,声音冷冷的:“谁把夫人请回来的?”
守在床边的近卫低了头:“奴才不知。”
商时序面色越发阴沉:“这点差事都办不好,叫那些滚去北疆吧,夫人脸色有些憔悴,招呼后厨晚间做些滋补的膳食。”
“是,奴才这就去办。”
近卫低着头退下,太医进来:“太傅乃是忧思之症,多出门走走,少思少虑,才能好的快。”
商时序手里捻着先前宋时微那串珠子,掀了掀眼皮:“就请太医去宫里回话时,转告陛下,臣请辞官回乡将养。”
待太医走了,宋时微也‘恰好’洗完脸回来了。
接了丫鬟送上来的汤药,坐在榻边轻轻吹凉。
商时序看着她,目光缱绻多情。
过了片刻才问:“阿晋呢?让他来把院里的四月雪挪回青州。”
“在家里收拾,等下我叫人去传信。”宋时微吹凉了汤药,送到他嘴边,“还有别的吗?”
商时序轻轻摇头,不忍她一直端着碗,拿过来一饮而尽:“你入京太急,我的人没封住消息,宫里已经知道了。”
“那又如何?”宋时微俯在商时序胸口。
听着有规律的心跳,无比安心,“像十年前那样,再杀我一遍吗?”
窗外太阳刚偏过正午,透过明纸扑进来,洒落在相拥的恋人身上。
她阖了眸子,嗓音温和圆润:“他杀不了我。就像我现在要带你走,也没人能拦得住我。”
商时序摸着她的鬓角:“那自然,夫人十六岁便能一枪破宫门,谁人有我夫人这般能耐?只是……”
“恩?”
“夫人曾说小时候颇受温家老夫人照料,过几日便是老夫人五十整寿,她如今就在京里,咱们拜完寿再走,好不好?”
宋时微心中暖暖的,靠在他怀里浅浅点头。
商时序在朝中受暗算颇多,时间长了便有些草木皆兵的意思,等闲不叫人在跟前侍候。
如今得益于此,夫妇二人清清静静说了一下午话。
到晚间,檐下掌了灯,沉沉的青色屋檐,搭着一溜的橘黄色看的人心头分外平和。
宋时微轻扬了下巴,仰着面去看那些灯笼。
瓷白的面孔倒映了一层柔光,活像话本子里悲悯的菩萨。
“门中的山脚有一片柿子树,成熟时也是如这般,不过颜色要更鲜艳些,黄澄澄的,那年小阿晋非闹着要去摘,结果柿子太熟了掉下来,糊了他一脸。”
商时序忍俊不禁,掩唇轻咳了一阵,苍白的面颊因为咳嗽浮起一层潮红。
“下次我见了,可得问问他还吃不吃柿子。”
宋时微垂首浅笑,眉间一片恬静,再看不出十年前一枪斩杀数千兵甲的锐气。
只是她的脸色也不大好,眉间疲态显然。
水青色衣衫干干净净,看不出奔波的辛劳,只是袖子上的褶皱却瞒不住。
商时序只消一眼就看得出,她是如何日夜兼程赶来的。
或许路上也舍不得休息,连着熬了几天。
“回了家就好生歇着,旁的事有我,等给老夫人拜了寿,咱们就游山玩水去。”
目光微动,带了狡黠之意:“不带阿晋。”
“他那性子。”宋时微晃晃头,略感无奈,“皮得很。”
说这话的时候,连她也没意识到自己的神情什么样。
就像在说她自己的孩子,顽皮的让人头疼,又优秀的让人骄傲。
商时序原本唇角含笑,目光闪闪的看着。
可随后眼中的光渐渐黯淡了下去。
他们没有孩子。
又或许曾经是有机会的。
但这个机会在无数的阴谋诡计中被人抹去了。
很快,他收拾了心情:“那我就叫人故意给他指反方向。”
“这么想跑?”宋时微侧首看他。
“当然,这座城就是斗兽场。”他看向案几上的冒着冉冉香雾的象牙香薰,“把人关起来,看着他们厮杀,连死后都只能等着腐烂,发臭,化在土里,等笼子空了,再换新的人进来。”
宋时微听得心口发闷,却也不得不承认他说得对。
昔年她的父亲官拜太师,受封时便也说过类似的话:这城里一朝有一朝的污遭,可说到底,不过是帝王造的笼子罢了。
她不愿再听这些,偏过头去看商时序不复从前璀璨的眸子。
伸手握住他的手,轻轻摩挲:“阿晋说,你最近身体不好,怎么不早告诉我?”
“因为他说的不对。”商时序反握住宋时微的手,往腕子上一搭,“夫人自己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宋时微摸着极为健康的脉象,脸色渐渐沉下去。
已经开始怀疑是不是这人串通了程晋诓她下山?
又或者现在是不是在行骗,为了安她的心?
“商时序,你该知道的,我最恨有人骗我。”
商时序完全不慌,拉住她的手轻轻窝在掌心捂着:“当然,不过骗你的是程晋。”
她锁眉,看着对方。
“陛下托我教导太子,眼看也能功成身退了,只是太子不放人,为夫也只好装个病扮可怜,谁知道程晋这时候没头没脑闯进来,我又不好跟人说是装的。”
宋时微脸色稍有缓和,抬眸仔细去看他脸上的病容。
明明很真实,眼下的青灰也不似造假。
造假?
她看着指尖的青色颜料,啼笑皆非。
想通之后,扯过商时序素白的绸子衣角擦了擦手,又扔回去。
径直起身朝外走去,声音渐行渐远:“别装了,回头想走都走不成。”
商时序知道她还在生气,自然满口称是。
白日里没杀过来的温大小姐也在第二日早上,踏进了太傅府的大门。
彼时阖府上下都在收拾东西。
下人们来来往往很有章法,老管家周叔指挥着小厮将贵重物件装箱。
看到那身湛蓝身影后,匆匆迎上来:“温夫人这边请。”
“商时序咽气了?”
老管家叫她噎了一下子,苦笑:都十年了,您能换个问法吗?
“我家夫人回来了。”
“回来了?”温净秋那双桃花眸乍然亮起,随着老管家大步朝后宅走去,“那我得好好看看。”
宋时微站在雪白的流苏树下,一身钴蓝色苏绣暗纹对襟,银色水纹随着动作似是在流动。
青丝只用了羊脂玉竹纹簪子簪起,模样与十年前一般无二。
仰面面色清冷,好似浸润了晨起遗落的清霜。
温净秋遥遥道:“怎么没在屋里陪商时序?”
她偏过头,脸上的平静化作喜悦:“净秋?”说着,几步过去,两人搭着手互相审视一番。
一个说:“你胖了。”
一个说:“你矮了。”
宋时微抬手在二人头顶比了比,确有其事的点头:“先前在山上教课,弟子一个比一个高,我还真没发现长个了。”
对方丝毫不掩饰的翻了个白眼。
二人拉着手往正厅去,温净秋絮絮说起最近京里的热闹。
大多是说宋时微下山一事,有的人借机便说起商时序重病一事,直叹京城风向要变。
也有人说宋时微下山要杀人,给她师兄报仇。
更有离谱的,说是山上寂寞,如今下山找男人来了。
故事的主角听得津津有味:“还有呢?”
“这就够难听了。”温净秋抚着袖口上的褶皱,眸子里明晃晃的八卦,“哎,你这回真是来抢人的?”
宋时微犹豫片刻,点头。
算是抢人,从皇家手里抢人。
“不过我这次下山的急,没通知帮手,要想顺利离京,还得请咱们温大小姐帮忙。”
温净秋挑眉,目露戏谑:“有来有往,不算帮忙。”
“知道,你跟阿晋说过的那个孩子?”她接过茶盏,抿了口润润唇。
新来了小丫鬟端上两碟新式糕点,就放在二人之间。
晶莹透亮,色白润滑,白净的面皮下,红艳艳的芯子一眼可见。
温净秋看了眼糕点,叹气:“谁告诉他你喜欢这个?”
“不知道。”宋时微老实道,“别管这个了,说说那个孩子是什么情况?”
提及此,温净秋英气高华的面上拂过一丝红晕,雨过彩虹般艳丽:“是我小儿子,刚满两岁。”
“什么时候添的?”
“还说呢。”温净秋还是没忍住翻了个白眼,“我给青州去信请你喝满月酒,宋掌门说你去了西域访友,一年多也没个信。”
一年之后,她早就把这事忘在脑后了。
要不是前段时间遇到程晋,她怕是又要忘记。
“明天带来给你看看?”温净秋捻起半块糕点,看着外头白纷纷的花瓣。
宋时微犹豫片刻,摇头。
“我明天去你那。”她捻起糕点咬了一口,又放下去端茶,“劳咱们大小姐收留我两天,好不好?”
温净秋目光犹疑,似是确定了什么,又晃晃头很快就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