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第一章 ...
-
夜色深沉。
繁星缀满夜空。
烛火摇曳着,照亮一张素净苍白的面孔。
她眉梢紧皱,掩唇咳了两声:“你此次下山惹出的风头不小,听说连太子都得罪了。”
“徒儿知错了。”旁侧暗色里跪了道黑影。
他低着头,宋时微看到他瘦削的身形,也不忍责备:“对与错,问心无愧即可。”
“是。”程晋说完,宋时微叫他起身。
宋时微开口问了几句在山下的见闻和经历,程晋一一答了。
“徒儿在金陵小住时,遇见一位温夫人,说是师父的旧识,还说家里正有个皮猴子,想请师父帮着养养。”
宋时微正揉着额角,闻言忍不住弯了唇角:“你是怎么回她的?”
“弟子当时也不知真假,只答应会转告师父,其余的一概没应承。”
宋时微点点头,神色略有些倦怠:“为师山下的朋友不多,她算一个,过两日便是她家老夫人五十寿辰,是得去趟。”
“师父脸色不大好,还是别去了。”程晋倒了杯水推过来,俯身细细观察。
她偏头躲开,不愿意让徒弟看见自己憔悴的模样:“你师伯闭关时出了岔子,为师给他疏通经脉,损耗了不少内力,不妨事。”
程晋这才移开了目光,但皱着眉,眼神落在杯沿上。
灯花晃动,带着影子也摇晃。
看着灯下淌下的灯油,宋时微略有些失神,她晃晃头,很快又清醒:“累了就去歇着吧。”
程晋没说话,站起身朝她行了礼,在原地站了半晌后却是缓缓跪了下去。
宋时微不解:“怎么了?”她又伸出手去托程晋的手肘,程晋躲开了,“起来说,地上凉。”
“其实徒儿还有件事瞒着师父,但有人说不该叫师父知道。”
宋时微缓了口气,揉揉疼痛的额角,努力将那股倦怠暂时压下去:“你终究大了,自己做主就好。”
程晋抿了抿唇,眸色幽深,低声道:“其实太子本来要派人追杀我,可后来去了个人,他一开口,太子就说算了。”
说完,他轻声补充:“他认识我腰间的匕首,而且太子……似乎很听他的话。”
宋时微垂下眼睫,掩在袖下的手紧紧握住了玉连环。
“他姓商,官拜太子太傅十余年。”她的目光落在程晋腰处,“那柄匕首原也是他的物件。”
“他说,我该叫他师公。”
宋时微轻笑,眸光潋滟:“叫了吗?”
“他长得不错,叫一声也无妨。”程晋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我在他府上住了几天收了好多东西……原本是不要的。”
宋时微颇有兴趣的侧过脸:“那为什么又要了呢?”
“先前那位金陵的温夫人也去了他府上,是她叫我收下的,还跟商师公说多给我点,别小气。”
宋时微没忍住笑出声,恰又激起了咳嗽,喘了好一阵。
然后继续看他,唇角噙着淡笑,一双眸子温柔明亮:“既然收了,怎么没带回来呢?”
“东西太沉,还是哪天师父陪徒儿一块去取吧。”
宋时微的笑容微微敛了几分,片刻后,轻轻摇头:“你若想去,自己去就是。”
程晋沉默了,整个肩膀也有气无力的塌下去,他低着头,似乎很难过的样子。
屋外有风声响起,宋时微起身去关紧了门窗,回来时看程晋还在跪着,默叹了口气:“我与人有约,十年不入京。”
“如今还有几年?”
“约莫不到……”宋时微低头掐了掐指尖,“半年?”
程晋的眸色骤然黯淡了,很是悲伤:“师父是重诺之人,既然有约定,徒儿便不该再开口,可是……”
他红了眼眶:“师公怕是没有那么多日子了。”
‘哐啷!’
茶盏猛地摔在地上,碎成七八片,宋时微愣愣的,有些没缓过神:“什么意思?”
“前几年师公去查案,遭人暗算下毒伤了身体,养了这些年也不见好。前几天倒春寒又感了风寒,太医说,怕是熬不过今年冬了。”
她听完,愣愣的,只觉得心口一阵一阵翻着疼,像是有人用针狠狠扎了好几下。
坐下时没留神,直接摔在了地上,吓得程晋赶紧爬过去扶她:“师父?”
“我、我没事,就是发晕。”宋时微在程晋的搀扶下重新坐好,目光木木的,还是没清醒,“你确定这个要死的人,他姓商?”
程晋也不愿意是,可名号动天下的商太傅谁不知道呢?
况且当时徐夫人将他拉到边上,面色凝重交代他:姓商的走不出京城,所以你师父必须下山,一定一定要请她来。
“临行前,他还托徒儿问师父:还是喜欢睡懒觉吗?”
宋时微眉头一动,哇的吐了口血。
“师父!”程晋急坏了,不敢再提这件事,慌忙起身就要去山下找大夫
“回来!”宋时微忍着胸口剧痛,云淡风轻抹去唇角血迹。
只是脸色更白了些,“今日之事,不准对任何人提起。”
“师父?”程晋面色焦虑,跪在她身侧,紧紧握住宋时微的另一只手给她传递着热意,“徒儿绝不告诉第三人。”
宋时微点头,狠皱眉头紧闭了眼睛,胸口剧烈起伏着,缓了好一阵才缓过劲。
她稳住心神,交代了程晋两件事:“第一,封山。第二,洒扫门庭。”
“是封山门吗?”
“封咱们师徒二人住的这座,任何人不得上山。”
程晋只能点头。
宋时微捂着心口,眉头仍是紧皱着:“我明日下山,你且守好。若非我的消息从别处传来,切不可让人知道我的行踪。”
“还是我替师父去吧,哪怕是偷是抢,我都把师公带回来。”程晋语气担忧,“师父如今这样,我不放心。”
宋时微蹙着眉,神色带了几分欣慰笑意,她伸出手触及程晋微凉的面孔,嗓音低缓柔和:“放心,我应付得来。”
程晋不信。
她笑着,垂下了目光:“因为我姓宋,我是宋时微啊。”
无论程晋如何反对,次日清晨起床后,宋时微的房间空空如也。
青州距离京城不过几日路程,宋时微轻功妙绝,区区三日就到了京城。
她穿着一身熟悉的水青色衣衫,外罩一件月白色缂丝披风,手里捏着一串青色珠串。
步子不急不缓,指尖捻着珠子,捻一颗,走一步。
随着往商府行走,周围乍然多了几道气息,隐藏在暗中,躲在大街小巷里。
宋时微眸子略略一动,并不理睬,仍是自顾自往商府前进。
当她即将迈进商府大门时,一道气息猛然从背后逼近。
宋时微脚步一转,错身退出三尺开外,指间翻转弹出一道银光,飞也似的没入黑影体内。
她笑意清浅,目含春风:“滚。”
黑衣近卫捂着心口连滚带爬跑了,商府看守门房的小厮也跑了。
宋时微有些不快,依照旧时记忆去找商太傅的房间,好在,商太傅没换房间。
只是里边好像有人在说话。
她站定,纵身跃上房顶,侧首细细倾听。
“老师布置的功课,孤都按时做了。”
“殿下是好孩子,臣很放心。只是臣身体不济,也没多少日子了,只求陛下和殿□□贴,允臣回青州。”
“青州地偏,能有什么好大夫,老师就安心留在京城,让太医诊治。”
二人说着话,一个侍卫冲了进去。
宋时微偏头听了一阵,里边没动静,又过了一会儿,是少年极为不悦的声音:“吞吞吐吐的做什么,说!”
“商夫人,入、入京了。”
太子大概是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追问了一句:“谁?”
“商太傅的夫人,宋时微。”
屋里边彻底安静了,片刻后,摔了个瓷器。
接着冲出来两个人影,直奔府外去了。
宋时微从屋顶跃下,弹去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颤抖的手轻轻推开房门。
一阵药香扑面而来,闷闷的,闻着就觉得苦涩。
五折的刺绣山水屏风隔开了寝榻与正厅。
宋时微站在屏风前,听着榻上传来的咳嗽声,心头有些酸涩。
“商时序。”
她绕过屏风,水青色云也似的飘出来,静静的站在榻前,眼眶通红一片。
榻上半躺着的那人脸色惨白,隐隐透着一股颓败的青色,眼神漆黑淡然,周身浸满了难以掩饰的书卷气。
许是身居高位多年,单是坐着,也难掩矜贵。
他看到宋时微后,一双眸子乍然亮起,灼灼盯着她,心绪涌动间,呕了口血。
宋时微慌忙凑上去,用袖口给他擦去唇角的血,捉了他的手腕就要看脉。
商时序不着痕迹的拦下,眸光热切,微凉的指尖一寸寸探过她精致的五官,良久后,哑着嗓子:“怎么多了颗红痣?”
宋时微再也忍不住扑进他怀里,字字泣血,声声落泪:“这些年,我很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