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的萨门托》塞巴斯甜

6、第四章 [萨默斯]黑暗中的手II

　　“爸爸说他要出去拿什么东西，让我在这里陪你，”瑞娜耸耸肩，“不过他马上会回来的。”
　　喉咙的疼痛让思睿尔只能点点头，但肌肉的酸痛感让她也不怎么好过。

　　接着，瑞娜便连珠炮似地问起关于那场火灾的问题，但发现思睿尔根本无法回答她也只好作罢。于是她开始漫无边际地和思睿尔说些无关紧要的话，似乎挺有意思的，可思睿尔一句也没有听进去。

　　此时的思睿尔仿佛置身于风暴之中，她的脑中疯狂地闪现着那一幅幅修罗场似的画面，火，烟，惨叫，一遍遍地重放，重放，完全失控地重放。她觉得仿佛在一个被不断挤压的空间中被缓慢地凌迟。她不知道这是到底是愤怒还是恐惧或是绝望，她只是特别地想找到一个像河流入口处的地方，然后把记忆和感情通通如洪水一样倾泻出去。她甚至觉得自己不这样做的话就要死了。思睿尔想着，我要说出来，全部都说出来，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都知道……可她又不知道该从什么地方说起，怎么说，对谁说，就像洪水被堵在狭小的山谷中，翻起惊涛骇浪却不为外人所知。

　　“嘿，饭菜热好啦，我们要吃饭咯。”瑞娜扶起思睿尔，并在她背后垫了枕头试图让她坐得舒服点。然后她把饭菜喂到思睿尔的口中。过夜饭菜的口感让思睿尔有些作呕，但饥饿让她开始贪婪地吞咽，思绪也终于被食物所占据。

　　然而，就在思睿尔快吃完的时候，门，再一次突然地被撞开了。
　　几个和冰封节那晚相同装扮的佩剑骑士带着门外凄厉的寒风闯了进来。其中一个人粗鲁地打翻莉琪正递向思睿尔的汤勺，一把将思睿尔掀翻在地，然后迅速地用脚踩着思睿尔的背，并将她的双手反锁在背后。
　　接着，思睿尔听见一个粗野的男声在她的头顶上用冰冷的语调宣布，皇家侍卫队奉命缉拿洛伦堡纵火犯，任何人不得阻拦。举报重大危险罪犯赏金一万金币，限十日内于市政厅领取。

　　然后思睿尔就什么也听不见了。

　　思睿尔再次恢复知觉的时候，和知觉一起苏醒的疼痛几乎让她再次昏迷。等她终于开始有些适应疼痛后，她才感到四周是一片黑暗。随后，她发现自己被什么东西罩住了头。她试图移动身体，却发现手和脚被绑住了。她觉得自己正躺在一个平面上。这个平面不停地抖动，伴随着高频率的马蹄声。猎猎的寒风中沉闷的马蹄声。
　　思睿尔本能地屏住了呼吸。她潜意识地觉得不能让任何人发现她已经醒来了。她静静地蜷着身子恐惧地思考着。

　　然而，她身后突然传来了一阵低沉的笑声，在一片寂静的背景音中显得突兀又诡异。
　　终于笑声停止了，那个低沉的声音说道，我们的小东西挺能忍的嘛，唉，这样也好，也省得我们费事。你再坚持一下，没多久你就要陪索罗轮回去啦。
　　另一个冰冷的声音随后响起，正是那个将思睿尔宣判为纵火犯的粗野男声，别废话，我们就快到了。
　　思睿尔激动起来，她试图大喊着，我不是罪犯，你们才是！然而她能发出的只是些嘶哑的叫声。
　　“嗳嗳，别激动嘛，像刚才那样不是挺好的。我真心地建议你还是利用所剩无几的时间回忆下生命中美妙的瞬间吧。毕竟人生的最后时光总是要快乐点嘛，亲爱的洛伦小姐。”那个低沉的男声说道。
　　思睿尔瞬间感到一种奇异的荒谬感。就在几天前，自己还在为没人来请她跳舞而烦恼，现在，自己竟然就要死了？洛伦堡的大火中，她见证着其他人的死亡，就像欣赏一幅画；逃出火海的路上，她只想着求生，却从没想过死亡真的会发生在自己身上；躺在莉琪家的床上，关于自己是否被监禁的惊恐的猜测也很快被打消；然而，现在，就在自己刚被救没多久之后，血案的始作俑者却温柔地向自己宣告一个既定事实般宣告了死亡。而且竟然是以处死洛伦堡纵火犯的名义。
　　思睿尔觉得难以置信，她开始激烈地挣扎起来，可身上的伤和束缚让她难以动弹，更别说她事实上就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贵族小姐。
　　“哦，小宝贝，悠着点，可别吓到马，要不然它可能一兴奋就把你给甩下去了哦。”低沉的男声用戏谑的语调说道。
　　接着，思睿尔甚至还没有时间感到惊恐，马就停了下来。
　　那个粗野的男声说道,“到了，把她卸下来。”
　　思睿尔感到自己被粗暴地甩到了冰面上，头罩也很快被扯下。

　　“来吧，看看你死去的地方，很美吧？”思睿尔看见一张清秀的脸正微笑着俯看着她，就像少女梦中正义温柔的骑士。
　　他把她的头扭向一个角度。
　　展现在思睿尔面前的是，绝美的雪景。他们正处在一个悬崖的边缘，四周被起伏的山峦抱合，从冰封节开始就下个不停的雪覆盖了目之所及处。
　　一片纯白。黑暗的纯白。

　　“雪就快停了。气温太低，空气太干燥，水汽都没有，唉，说实在的，有雪的日子好过多了。”低沉的声音轻轻抱怨着，想是怕惊醒一个美好的梦一般，“不过，不下雪的话就可以看到星星了。”
　　无数手掌大小的雪花从漆黑的天空缓缓降落，如同天使一般覆盖在思睿尔的嘴唇上，睫毛上，肌肤上，然后又像受了惊吓似的化了。
　　“其实我还蛮想问你个问题的，嗳，你那天到底是怎么逃出来的？照理来说你应该和他们一起死了的啊。”清秀的骑士摆出一副困扰又好奇的表情看着思睿尔。
　　“别说废话了。”那个粗野的男声在思睿尔的身后响起。
　　“埃斯特，你总是这么着急。难道你就没点好奇心吗？好吧，我们都很抱歉不能让你看到雪后的星星了，但是，你得知道我们都不是故意的，你看，有些事情就得这样办。”
　　思睿尔看见他轻快地拔出他的佩剑，脸上还带着耐心的微笑。

　　我不要死！思睿尔紧闭着双眼不顾一切地挣扎着。
　　我不可能死的！我不会死的！

　　然后她感到四周一空，就像飞起来一样。

　　“唉，真是个固执的孩子，死都不要我动手，宁肯自己跳下去。其实我的剑法很好的，一点都不会痛的啊。”清秀的骑士站在悬崖顶向漆黑的崖底望去。

　　朔风凄厉的嘶吼着。凹陷的雪面又重新平坦起来。
　　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