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的萨门托》塞巴斯甜

5、第四章 [萨默斯]黑暗中的手I

　　火，寒冷，马蹄声，雪，灼热，呻吟，黑暗，手，巨大的手，向自己伸来……似乎有人喊着，思睿尔快逃……然后，冰裂了……她听见自己说，不行，还是不行……终于，从黑暗中伸出的手抓住了自己……撕裂了……

　　思睿尔在那一瞬间觉得自己死了，可是，就像溺水者突然浮出了水面一样，她觉得有一股莫名的力量将她从痛苦中解放出来。她感受到自己急促混乱的呼吸，巨如擂鼓的心跳，和劫后余生的疲乏与喜悦。她僵硬地躺着，一动不动，如同呼吸氧气般地享受着这种幸福，直到死亡的恐惧渐渐褪去。

　　思睿尔睁开眼，黑暗中跳动的火光使她皱了皱眉。接着，她本能地开始观察起展现在眼前的一切。是和刚才自己所经历的完全不同的场景。
　　刚才的，是梦么？

　　这是一个狭小的木制房间，四周门窗紧闭，发霉的墙边简陋的壁炉烧得正旺，壁炉旁挂着弓箭和刀以及色彩鲜艳的编织挂毯，正对着一张铺着毛毯的床，火炉和床之间还放着一张小木桌，上面摆着一些残羹冷炙。
　　这陌生的环境让思睿尔慌乱起来，她开口就想尖叫，但喉咙却疼痛地发不出声音。她痛苦地咳嗽起来，感到肺部仿佛要炸出来一般。然而就在她习惯性地想抬手顺气时，肘部皮肤的摩擦又带来一阵刺痛。思睿尔难受地想要缩成一团，却发现全身酸痛到难以动弹。
　　眼泪一下就涌出了思睿尔的眼眶。她觉得自己仿佛是刚逃脱一个地狱，就又跌入了另一个地狱。她怀着痛苦和恐慌不停地哭泣，直到眼泪流干了为止。

　　红着眼睛的思睿尔觉得自己更加疲惫了。但脆弱的眼泪终于带走了一些内心的慌乱，弱势的理智开始促使她思考起自己的处境。
　　我躺在一张床上，而且我不是在城堡里。她想着，以这样一个显而易见的论断开始了她人生中第一次为改变自己的命运而作的思考。
　　那么，我是在哪里呢？她自我提问，然而这个问题难倒了她。
　　显然，这个地方她不可能来过。脏，旧，破烂，完全是下层人住的地方。父亲和母亲是绝对不允许她出现在这种地方的……
　　她忽然想起了一些恐怖的场景，鲜血淋漓的地面，表情狰狞的人们，和自己刚才做过的梦很像……
　　她下意识地止住了思绪，想回避那个噩梦。

　　思睿尔开始检查起自己的身体，这个本该一醒来就执行的动作因为疼痛而完成得很困难。她发现自己的手臂和腿部都被绑了绷带，身上换了套粗麻布的衣服，又粗糙又难看，让思睿尔觉得异常不舒服。她愤怒地想，这个服侍我的仆人从什么乡下滚来的，要让莉琦快点把她赶回去。

　　对了，莉琦在哪里，她为什么不在我的身边？她被这个问题惊住了。

　　那段噩梦般的经历再一次闯入她的脑海。黑暗，突如其来的红光，惨叫，渗透地毯的鲜血，父亲和母亲的尸体，熊熊的大火，结冰的街道，追杀她的骑士……最后定格在逃向马场的路上。

　　不可能，不可能，这一定是场噩梦，我不是刚醒来么。思睿尔试图找出种种证据反驳记忆的真实性来安慰自己。
　　但清醒的意识冷酷地告诉她，这是唯一能解释她此刻在此的原因。
　　思睿尔努力地控制自己的情绪，她强制性地逼迫自己思考，如果，如果这一切是真的，那我现在被抓住了么？……我就要死了么？

　　壁炉发出噼啪的木材燃烧声，这是屋子里唯一的声音。

　　思睿尔颤抖起来。
　　不，不，这里可能就是马场，我逃出来了，有人救了我。她无助地想着。
　　那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人来服侍你？理智无情地反驳着她。
　　他们……他们可能赶去洛伦堡了……或者……
　　思睿尔的内心浮起一种可怕的猜想，马场的人也会背叛洛伦堡么？甚至和那些骑士勾结起来？

　　这个时候，门外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门,开了。

　　进门的是一个少女。她手上还端着一盆水。
　　不太像是要杀人的架势，思睿尔舒了口气。

　　少女把水盆放在小木桌上，然后将挂在水盆边缘的毛巾浸湿，拧干。接着，她转身向正躺着的思睿尔走来。
　　“你醒了？”少女语气中的欣喜让思睿尔庆幸自己没有闭上眼睛伪装成昏迷的样子。
　　少女迅速地俯身凑近思睿尔，并伸出手在思睿尔的额头上探了探。“太好了，你的烧也退了。”少女露出令人安心的笑容。接着，她便开始用毛巾擦拭起思睿尔的脸颊，粗糙的质料让思睿尔觉得有些不舒服。
　　思睿尔张嘴想问她自己现在在哪儿，但却发不出声音。
　　少女俏皮地用中指压住她的嘴唇，善解人意地说，“爸爸说你的喉咙被浓烟灼伤了，可能一个星期内都不能说话呢。你就安心养伤吧，有什么需要暗示我就行啦。”
　　她把毛巾重新洗了洗，然后开始擦拭起思睿尔的身体，她小心地避开思睿尔的伤处，并不时地抬起头和思睿尔说话。
　　“你已经昏迷两天啦，我们是在冰封节那天晚上发现你的。你一个人倒在雪地里，地上的积雪都没脚了，可你就穿了一件裙子。而且你全身上下都是烫伤，好在你的烧伤不是很严重呢，养个一礼拜就差不多可以痊愈啦，也不会留疤哦。不过你一直发烧，温度很吓人呢。”少女伸出手帮思睿尔把垂在脸上的刘海别到耳边。
　　“还好你今天醒啦，烧也退了。等下爸爸就会过来查看你的伤势的，我爸爸医术很好哦”少女自豪地拍拍胸脯，“他白天打猎去啦，我去摘草药了，本来应该一直陪在你身边的呢。”少女有些歉意地笑笑。
　　“对了，你一定饿了吧？”少女赶忙把毛巾洗净，然后将小木桌上的饭菜放到壁炉里的架子上加热，接着便转过身坐在床的边沿。
　　“都忘了自我介绍了，我叫瑞娜，你看，”她指着壁炉对面的那张床说“那张是我的床，晚上我就睡那上面陪你，你不舒服就叫我。对了，等你能说话了，也要告诉我你的名字哦。”
　　听着瑞娜的话，思睿尔的心仿佛一颗随风飘荡的种子终于回到了泥土的怀抱般平静下来。

　　瑞娜握着思睿尔的手，“你的手真漂亮，又白又细，真像贵族家出来的。哦，你知不知道，洛伦公爵家前几天被火烧了！天，那场面真惨，那么大一个城堡全被烧焦了，没一处好的！更惨的是，据说堡里没一个人逃出来！我听他们说，洛伦公爵和公爵夫人都死了,真是太可怕了。而且就是在冰封节那天晚上，根本没人发现它什么时候开始烧的，等到有人发现的时候，整座城堡都成火海了！对了，难道你就是从洛伦堡逃出来的？”少女为自己这个聪明的联想感到兴奋。

　　然而，对于思睿尔来说，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如同刺骨的朔风，残忍地吹灭了她心中最后的一丝希望。愤怒和悲伤几乎使她感到窒息。这是一场阴谋！我要告诉所有人事实，我要抓出凶手！思睿尔试图大喊着，可灼伤的喉咙却几乎发不出声音。

　　瑞娜吓了一跳，连忙安抚思睿尔，“别激动，别激动，你要好好养嗓子。我相信你一定经历了可怕的一晚。”

　　这时，一个男人推开门走了进来。
　　瑞娜跑过去抱住了这个男人,“哦，爸爸，你终于回来了，”然后她指着思睿尔激动地喊道，“她是从洛伦堡了逃出来的！”
　　男人抱着瑞娜的动作明显一滞，他转头深深地看了思睿尔一眼，然后低声对瑞娜说了什么就又推门出去了。

　　房间内昏暗的光线让思睿尔看不清楚男人的表情，但她莫名地感到了某种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