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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清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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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古以来,谋士便有五等之分。
谋“己”为最次,谋“人”者次之,谋“兵”者为佳,谋“国”者为上佳,谋“天下”者为最佳。
而如今,良忌自知紧随羽翼未丰的邵瑾身侧,仅仅只能谋“己”,谋“人”。必定不能发挥出最大效用。
况且,何人不晓连云寨的“转角梁”一一军师清淮君的大名。
纪清淮和邵瑾是正经拜过堂的夫夫,两人一擅谋,一擅武。结|合在一起可胜过万马千军,在庐水南北两岸可谓遍无敌手。
建寨之初,连云寨根基不稳,树欲静而风不止,周遭挑衅不断。正当众人以为星星之火即将被掐灭之时,清淮君却坐怀不乱,略施小计,使得结盟的几方势力反目成仇,相互厮杀。
混乱之中,连云寨成功稳住了脚跟,之后欣欣发展,不断壮大,成就了如今的众寨之首,威震江右赣鄱一带。
比起打一开始便在邵瑾身侧出谋划策,陪伴多时的军师纪清淮,良忌与邵瑾不过相处短短数日,自是比不得军师作为部下与夫夫的五载春秋,同枕共席之谊。
良忌不愿去自讨没趣。
于是乎良忌权衡之下,果断放弃了继续呆在邵瑾身旁,培养主谋 情分。决定作为一步暗棋,先下埋到奕局之中,待到时机成熟之时,定下乱局,以作 谋“军”之用。
邵瑾不出意外的看着他,勒住了缰绳。
□□雄健的黑马不满地打着响鼻,双蹄下跺刨地,与良忌的枣红马一起走向了密林中。
韦安带队伍原地休整饮马。
“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邵瑾垂眸,抚摸着黑马的鬃毛,安抚下焦躁的烈马。
“先生并非愚人。”
邵瑾状似漫不经心的笑道,“想来是比我更加深谱这个道理的。”
良忌不答,只双膝重重下跪,朝邵瑾拜了三拜。
“主公。”良忌抱拳。
“臣去取投名状,先行一步。”
一一
小舟一只接一只地向白条湖心荡去,庐陵山渐渐在眼前放大。
与众人放松雀跃的心情相反,越是要接近流云寨,卲瑾心弦越是紧绷了起来,近乡情怯得厉害。
水被小舟梭形的身子分开往两边逝去。
只一伸手,便就可以感受到,清凉透明的湖水从指缝间滑过。倘使在侧头向斜下看去,甚至连浅处的青灰石块,都清晰可数。
万里碧空与水色相接,船似乎都行在了空中。偶有飞鸟低掠而过,惊的湖中小鱼蹿出水面。
鱼儿一摆尾,水珠溅到邵瑾胸前的衣领上,引得他心中的那根弦震颤的停不下来,就快要崩断开。
使得他近乎生出了一种想要狼狈逃离的念头来。
可终究还是没舍得掉头,邵大寨主仰头凝望着不远处青翠欲滴的山峰,努力平复着起伏的心绪。
众人见船头端坐着的寨主屹然不动的沉着背影,只道寨主真可谓宠辱不惊,得失泰然,不禁心下暗自敬佩叹服。
此时,若有人敢上前去搭言,定会惊讶地发现邵瑾,眼中尽是浓稠的快化为实质的不安忐忑,与掩盖不住将要喷薄而出的炙热。
毛头小子一般,哪还有半分寨主该有的喜怒不形于色的样子。
一一
此时,良忌正策马赶奔滁州城。
临近城门口,良忌换了一身崭新着装,弃了枣红马,背着药篓,手拿虎撑,如往常一般,踱着步子晃晃悠悠进了城,一双闪着光的小眼睛贼溜溜四下乱瞅着。
在进入滁州城之前,良忌便四方打听消息,得知太守许允最疼爱的小女儿婉玉染了病,多日不见好,现已垂危。
再一看道路两旁张贴满了重金求医的告示,良忌捋了捋鼠须,微微一笑,把虎撑举过头顶,摇晃得叮当响,大步向太守府邸走去。
府门内一片愁云惨淡,屋内许允坐在太师椅上,两颊以明显消瘦下陷,一边妻子梅氏正抽搭搭哭泣落泪,妾站在梅氏身旁,也在拿帕子揩拭着眼角。
两旁站立的吓人仆役都静若寒蝉,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一片静默无声。
生怕一个不小心触了主子的霉头,死无全尸。
许允人到中年才得了这么一个女儿,自然是宝贵的紧。
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瓷娃娃一般对待。
金丝裁衣,珍珠作妆,许允什么好的奇的自己不用,都先紧着婉玉。千珍百惯,把人只宠到了天上去,无所不用其极。
如今婉玉生病,求医的告示甚至张贴得近乎到皇城里去了,成了无数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此番婉玉一病,病的好,病的巧。
良忌先前寻思着怎样混入太守府,这么一来,倒正中了他下怀。
一一
小船停在了对岸,众人陆陆续续下了船,在空地处列队齐整,准备往山上行进。
忽然,马蹄声骤然震地而来,一小队人马由山上隐现。
围首的是一位青衫公子,面如冠玉,唇若朱染,星目顾盼流转间光华熠熠,含笑弯眉时温文谦雅。
清浅一笑,周身如深谷幽兰般清冷气质骤然冰融雾散,直教人如沐暖风春阳。
正是军师纪清淮。
青鬃马四蹄飞奔,股股劲风吹的那人衣袍咧冽作响,随着马背的起伏上下翻飞。
行至近前,猛然收缰勒马,上半身微微朝后仰去。动作干净利落,齐腰墨发没有丝毫凌乱,衣袍纤尘不染,一身琅玉般贵气浑然天成。
爽朗清举,天质自然。当真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紧跟着的小队人马追赶而上,呈一字排列开来。
正中央站打头站着的,确是邵瑾辗转难眠了无数个日夜,流连徘徊了无数次淮水的人。
“清淮。”邵瑾脱口而出。
这一声清淮,他等了一世,历经了千帆的波折起落。
唤的是前世无数次杏花树下折荣未遗的人,是无数次午夜梦回之时掌心滴落温热滚烫的源头,是无数次幻想中奈何桥上等待良久,回眸一笑的身影。
唤的也是…………眼前含笑之人。
邵瑾喉咙中滚烫一片,千言万语近乎要喷涌而出,却又在张口时哑了声,无言地盯着纪清淮,眼中已是一片通红。
待再要说些什么时,有觉道不尽的离愁别绪堵在胸中,欲辨已忘言。
眼前的清淮与前世的人影渐相重合,拱手朗声笑道:“恭迎大当家凯旋。”
他笑意暥暥,似一汪往上涌的清凉泉水,又似山西角万竿的青碧竹林。
“多日不见,瑾瑜一切可还安好?”
邵瑾,字瑾瑜。
怀瑾握瑜,穷不知所示。如今,在纪清淮温润的声音中,再一次找到了许久以来,寻觅不可得的方向。
他们没在忘川水奈何桥上相伴,而是策马并肩疾驰在了白条湖畔庐陵山间的小道中,于斜枝密叶林之中擦身穿过,一刻不停地赶回家,回到了那个一切悔恨还未开始的地方。
一一
“当真?先生当真能治好我的女儿婉君!”
许允眉头死锁,紧紧握住了良忌双手,激动得血红的眼底隐隐闪现了泪光。
半刻前,禾日街心,良忌还未走到太守府,就已被一众仆从簇拥而上,几乎架着给迎请进了府门,甚至还没来得及吆喝自夸上几句,再为自己造一重势。
神医良忌这个名号甫一报出,许允便猛地站起了身,不固守城尊贵身份,急急上前俯身一拜:“恳请神医救我女儿!”
良忌虽为谋士,可却打小学医,天资聪颖。以大夫的身份行走在世间,碰到过不少疑难杂症,医术比上寻常大夫精湛上数十倍,加之顺路行来,听说了不少许婉君的症状,已然断定了小姐所患何疾,医治起来不在话下。
“不才在下能治。”还未见过许婉君,良忌已成竹在胸地开了口。
良忌对外素来阿尊事贵,爱财如命,又有一手好医术,故此在上流官员世家中口碑极好;况且摸清楚了一个人的目的所图,便也就让人用得更放心。
按照良忌的药方,许允令人去抓了药去给女儿婉君服下,一连数日,许婉君的状况日渐转好,胃口大开,第三日竟一连气儿喝下去了大半碗碧粳糜肉粥,喜得许允开怀大笑,大宴部卒差役,连箱的金银珠,宝绫罗绸缎往良忌的屋里送去。
细细盘摸着沉甸甸的金玉,良忌暗暗高兴,许允此人,为儿女情长而牵绊,无甚城府胸怀,喜怒现于形色,此“军”易得,取城之期将不久也。
此后,许允感念良忌救女之恩,且自己旧有头疾,不时复发,于是就留下了良忌在府,常召良忌治病诊疾。一次,良忌在随行时三言两语替许允出谋解决了一桩棘手的事,让许允看见了他的谋略才干,正式成了太守府名副其实的门客,日久渐深得许允信任器重,八日一小宴,十日一大宴,赏赐的银钱日日如流水般淌入良忌的口袋,却不知是为他人做了嫁衣裳。
ps:良忌:我可是一针良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