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机阁》尼基猫

32、返程

　　王序来书院的第三天，陈溪打点好了行装带着李小鱼坐上了马车。
　　“丫头，你一路上好好照顾先生。”刘妈拉着李小鱼的手，两眼含泪。李小鱼点了点头，也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陈溪觉得她是真的在伤心。
　　“父亲，您多保重。刘妈，麻烦你和刘叔多照顾父亲。”陈溪嘱咐着，他脸上的悲伤也不是装出来的。陈溪觉得，眼前的人才是自己的至亲，洛京则已经是个陌生的地方了。
　　“云归，你一路多小心，”山长说，“去那边祭扫了先人坟茔，要是住不习惯，你就回来。”

　　这辆马车极其舒适，一路上都不觉得怎么颠簸。从刘家渡坐小船到兰城的港口，上了一艘大帆船。随后，大船扬起白帆，破开江水，一路向洛京驶去。
　　船行驶得很平稳，陈溪走到甲板上，看着兰城的山水越来越远。王序走了过来，站在陈溪身边，看着远处的风景。
　　“我知道您什么都记得。”沉默了一会儿，王序突然说道。
　　陈溪侧身，带着惊讶与茫然看着王序。
　　“您一直都是真心对他好的，”王序迎上陈溪的目光，继续说道，“别人都看不起他，但您一直照顾着他。这些我都知道。”
　　那他为什么还要害我？！陈溪的心里想要吼出来，但他相信王序并没有发现什么破绽，只是想诈一诈自己。因此，陈溪脸上的茫然又加深了，不言语，只是愣愣地看着王序。
　　王序看着陈溪的表情，过了一会，叹了一口气，说道：“我知道您有顾虑。他其实一直都知道您对他的好，只不过他不愿承认罢了。”
　　陈溪纠结了一下，但还是没有放下伪装，不解地问道：“管家，你所言是何事？”
　　王序闻言，又叹了一口气，看着风景不再说话。
　　“管家，我被救起后，身体一直欠佳，恐怕时日已不多，”陈溪也看着风景，慢悠悠地说道，“这几年我在书院，日子过得逍遥，也不恋慕什么荣华富贵。”
　　“你说我家中如今只剩下三弟掌着偌大家业，我无力分担，也不求家产。若是三弟不放心，等我祭拜了先人，就继续回书院，如何？”
　　陈溪带着温和的笑容看着王序，而王序的神情却是十分复杂。过了一会，王序看着陈溪，轻笑了一声，说道：“少爷，我只管接您回去，以后的事全看主人家的安排。”

　　陈溪回到客舱，看了看门口守着的两个小太监，轻轻叹了口气，从书箱里拿出稿纸，继续写秦熊的那个故事。不一会儿，李小鱼端着茶水进来了。看到她一副低眉顺眼的丫头模样，陈溪顿时明白了王序的意思——陈溪不说破，王序也不说破，李小鱼也继续装着。各演各的角色，都装着一副什么也没看穿的样子。
　　“先生，请用茶。”李小鱼的声音都是恭恭敬敬的，让陈溪有些不大习惯。
　　陈溪喝了口茶，发现是自己以前最爱喝的那种。这种茶叶只在南郡的一小片地方生产，常用作贡品，民间极少，价格堪比黄金。自己在书院时也曾买到过二两，偶尔沏上一壶和山长一起细品，喝到茶味淡了还有些不舍。
　　王序竟然记得自己的喜好？他是不是还让李小鱼观察自己的反应？
　　“真是好茶，”陈溪说道，“丫头，这可是王管家给的茶叶？”
　　“是的先生。”
　　“这茶可不便宜，看来我本家确实是富贵。”陈溪笑道。但他看看李小鱼，她还只是低着头在一旁默默站着。陈溪突然有些害怕。自己要去的地方，没有朋友，没有亲人，只有自己孤零零的一个，虽然被精心照料，但身边的人，都将如华丽的纸扎人偶，和自己一起埋葬在那富贵的坟墓中。
　　想到这，陈溪觉得喉头毛躁，忍不住咳嗽起来，越咳越急，随后竟然开始大口大口咯血。
　　“先生！”他看到李小鱼慌乱的模样，心里竟然有些高兴。
　　“来人啊！救救先生！来人啊！”陈溪的意识开始渐渐模糊，他听到李小鱼带着哭腔的喊声越来越遥远。
　　我是不是要死了？死在这半路上？也好，省去了不少麻烦。陈溪想着，合上了双眼。

　　“陈溪陈溪，你终于醒了！”陈溪不知道睡了多久，终于被一阵颠簸惊醒。外面是哗哗的雨声，船随着风浪摇晃，陈溪觉得天旋地转，耳边的声音也有些不真切。
　　“陈溪，你吓死我了！”借着雨声的遮掩，不怕被外面的守卫听见，李小鱼在他的耳边轻声埋怨道。
　　“小鱼。”陈溪有气无力地唤了一声。
　　“陈溪，你睡了两天了。你饿吗？”
　　陈溪微微摇了摇头。
　　“王序跟我说了你的身份，他现在掌管着千机阁，他不能确定你是不是都还记得，他要我盯着你。”李小鱼轻声说道。
　　“你怎么舍得把这么重要的情报告诉我？要什么好处吗？”陈溪想做出那风轻云淡的表情，但却连这份力气都不够了。他浑身麻木，脸也是僵硬的，心里已经开始期待死亡能够带来的解脱。
　　他看到李小鱼神色一顿，突然趴到了自己身边，在耳边小声地说道：“陈溪，我只认识你陈溪，不认识什么太子，什么盛荣。陈溪，你答应我，好好活着，不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