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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第 47 章 ...

  •   大年初一,春红姨娘吊着嗓子哭丧,却半滴眼泪都落不下来,委实给观看演技大赏的卿卿逗得哭笑不得,可在这灵堂之上,饶是再有深仇大恨,也不好表现出来,于是她给过了帛金,就自己个儿在那张老板停灵的门口,走一步退三步,再走一步再退三步,希望旁人都知道,总兵夫人来过了,总兵夫人又走了,礼数到了,就可以了,

      惹得陪同的容期直吐槽她,

      “怎么?人家都这么惨了,你还不愿意跟人说话哪?”

      卿卿心说你看看人家那活力四射,演技卓群的样儿,那叫惨?

      她其实之前心里头一直不得劲儿,主要是上得山庄来就是存了害死这老张,顺带如平安心意,再害死那小张的心,至于得逞之后,这张家接下来谁掌家?

      是那位金尊玉贵的大少爷?还是那个传说中颇受宠爱的姨娘?

      根本无所谓,卿卿才不在意呢,

      也就二哥时常在家念叨,说什么遇上这种愿意沽名钓誉的有钱人,实在是此一地百姓的福气,按他的道理,穷苦人那些莫名其妙的气性,跟冬日里的一筐炭相比,根本重不到哪儿去,

      做人首先要活着,活下去,才能谈未来,

      所以,眼睛里本揉不得沙子的二哥,在为官的这些年里,看在银子的面上,揉了很多张家这样的沙子,

      只要在法条允许的范围内,人伦纲常不过分的情况下,二哥是绝对希望张老板活着的,

      可卿卿不愿意,她只一个朴素的念头,任何敢在二哥本人身上动歪心思的人,都得死,管你是给他送钱害他贪婪,还是给他送女人害他荒诞!

      平安倒是很理智得替老张说明,

      说是相互交际的日子里,对方并没有拿钱和女人来麻痹过二爷,而且就算有那个念头,二爷恐怕也不会接受的,反倒徒增恶感,对方那么精明老练的生意人,看准了二爷为人便知道做不得了,

      卿卿此刻看着那上好的金丝楠木的棺椁,心中啐道,

      所以用上了阿芙蓉?更缺德,更该死!

      至于老张死之后,家大业大的张家将会如何,卿卿料想还是他家大少爷赢面大,那姨娘估计会很惨,故而她一直都在惦记着如何跟那少爷周旋,好让自家体面而尊贵的脱身,

      可如今情形却成了一天死一个,还没到年三十呢,老张一家子的直系男丁就全留在了年这头,根本不需要惦记如何脱身了,因为,死,绝,了,

      而且,吊桥断了,现在山上山下失联,大家伙,有了充分商量各自利益最大化的时间,

      一整个釜底抽薪,把割绳子指导,害人的心思只动了一丢,然而成果却如此喜人的卿卿夫人,弄得又惊又喜又惧又慌,

      倒是柔弱的容期不慌了,后来始终陪着卿卿,连同金大人的两个儿子,同自家的几个小孩儿,她都一同照料得安稳妥帖。

      昨儿半夜,大年三十的晚间,几方开始正式和谈,

      春红姨娘说了,

      人死不能复活,这都没法子的事儿,她一介妇道人家,只关心一件事,那就是她家黑娃,其实就是老张的亲儿子,而且老张临死前说了让他继承家产,这事儿,大家认不认可?

      流着清鼻涕的金大人,哈欠连天的萨拉善,若有所思的咱家二哥,都没说话,倒是这芙蓉山庄里头,头几天还不避讳得喊这位从前是窑姐儿的下人们,有一个算一个的,全认可,

      老张死得急,要是看了这场面,估计还得气得再死一遍。

      卿卿很震惊得瞪圆了双眼,四处观察那些年纪稍长的仆人们,心说总要有一个长点反骨吧?春红姨娘这话术摆明了是要家产不要公道了,搞不好草菅人命也有她一份呢,但很可惜,那种话本子里的忠仆对抗恶主的情景根本没出现,现实的状况是,大家都很懂得识时务者为俊杰,

      一屋子的俊杰们,全都穿着雪白的丧服,个顶个得比之前好看了不止一点儿,

      想是卿卿的表情显得太没见过世面,容期便偷偷跟她低语,

      “我听说,她许了大家伙儿,吊桥修好之后,一同回天津城的张家老宅,”

      卿卿很惊讶,

      “芙蓉山庄这里多好,不受人约束,景色还好,”

      容期偷偷一笑,

      “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自由散漫啊,人家全等着陪新主子回老宅,斗老人儿去呢。”

      卿卿虽然觉得人走茶凉得过于痛快,但也绝没有断人好事的念头,于是很快镇定淡然下来,只不过,看上去在座的几个男人,似乎接受得更快,且都是一副对此司空见惯,等着那位继续递投名状的模样,

      卿卿有那么一瞬间,觉得此刻堂中讪笑着的女人,其实也很可怜,

      “山下种阿芙蓉的那片地,讲好了要给总兵大人迁移穷苦之人用,去年推今年,今年推年底,如此年复一年太耽误事儿,如今我就能拍板儿,待年一过完,最迟三月,交地;

      而这么大一片花田,若是金大人不嫌弃,便全都送金府去,可好?”

      她什么都没给萨拉善说,但却对着这位,卿卿故意造势加码,说他是当今皇帝举世无双的连襟儿,侍卫萨拉善,福了个礼,

      萨拉善还是很记得事儿的,此刻就呲着个牙花子说,

      “嘶,我最近啊精神不济,反正我就知道,二哥家的双喜啊,一直陪伴我左右,属实把我照顾得很周到,他?”

      卿卿赶忙捂住了嘴,毕竟么,因为接二连三死人,她把被抓走的双喜给忘了,

      但眼看着那位春红姨娘真的很上路,闻言招了招手,就把只关了一宿,后来几天好吃好喝好招待,连那小圆脸都更圆润了几分的双喜,给放了出来,甚至还直接把人推到了她这个总兵夫人的跟前儿来,

      大年三十本该守岁的,大人们各个神色凝重,倒是孩子们,相识不相识的,年纪有大有小的,玩耍在了一处,从外间的松林里嬉笑逗闹,好不热闹,

      那位春红姨娘给每个孩子都塞了过年的金锭,小半个拳头大小的金锭啊,

      至此,春红姨娘的收买计划,以送地,送花,送银子,闭嘴,放人,不追究,各有针对得圆满落幕。

      有城中做官,上可达天听的几位大人作保老张的临终遗言,那么接下来的张家,想也知道即将展开一场热闹的宅斗,

      只不过这都是昨夜的故事了,二哥自始至终都没说什么话,回去之后就一直叹气,卿卿也跟着叹气,

      “你又愁什么呀?”

      卿卿终于同二哥私底下说了实话,

      “我本以为他们母子会很悲惨的,”

      说着还从她自己贴身的小包袱里掏出一张银票,跟那一对儿从儿女手里诓来的肥嘟嘟的金锭做比较,她现在的脸上有点多此一举的好笑,又有点人心不古的哀伤,更带了些恶人自有恶人磨的畅快,总之,是许多种情绪杂糅到一处,莫名其妙的心情嘟囔着,

      “我本想着我也是女子,可我竟存了让人做寡妇的恶毒之心,实在是不应该,但是,现在一看,人家好像做寡妇更开心呢,是不是?”

      其实这种家宅事故可不少见,无非都是为了钱呗,谁死谁活外人有什么可深究的,二哥又不是大理寺出来的,更没有追求真相的闲心,眼下他就被那块地给吸引住了,心心念念着挪人过来,盖个小村庄,等来年朱华山的陵寝修好了,也算是给自家外甥永琏的安葬之地的周围,增了点儿人气儿,

      至于帮那寡妇背书遗言之事,只是这一切实现所必须付出的代价罢了,

      二哥自己天人交战,最终答应了下来,只是空下来的时候也会疑惑,自己到底是正义的化身?还是邪恶的帮凶?

      其实也不重要,对吧?

      显然卿卿也处在这样的思考过程里,

      于是二哥在灯火下聚精会神得看了一会这人垂头丧气的脑瓜顶,还有那对着钱财摸来摸去的手指尖儿,在终于确认了她是真的迷茫之后,方才笑了笑,

      “你是因为心虚才不同人讲话的?”

      卿卿点点头,赶忙又摇摇头,随即又点点头,但疑惑着又摇了摇头,人死了这么多,明显是好几路人马在出手,卿卿甚至觉得那叫阿芙蓉给拿住了的金大人,偶尔与春红姨娘也有不同寻常的眼神交际,

      在终于把自己弄懵了之后,卿卿对着二哥愁眉苦脸道,

      “作恶真的好操心啊,我早知道各路仙人都会出手,那我就老实待着了呀。”

      二哥歪过头甚至没忍住笑出了声来,

      以至于在第二天,也就是此时此刻的大年初一,卿卿被二哥以“既然知道良心不好过,那就用钱换良心”的命令着,来给人亲自送帛金了,

      她跟容期恨恨地絮叨着,

      “二哥就会使唤我!”

      容期拿着二哥像小时候发糖果一样,也给她发来的凑份子帛金,甩了甩的宽心模样,

      “他使唤你,你使唤我,反正你们家都喜欢使唤人,哼,你看我又说过什么啦?”

      卿卿瞧着容期那突然逗趣的小模样,实在忍不住得笑了起来,只是叫那灵堂里答谢的主家打断了,

      那位昨夜还清醒克制,运筹帷幄的春红姨娘,现下双眼通红,面色惨白,真可谓是整个灵堂里最好的戏子,

      她几乎算得上是扑过来拉着她们俩嚎哭诉苦,

      “我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啊!”

      卿卿尴尬惶恐的表情可能太到位了,许是让对方觉得找到了合适的戏搭子,她竟真的痛哭起来,眼看着对方顷刻间泪水纷飞,卿卿甚至都有点被带入戏了,懵头一般得摩挲那人紧紧攥着自己的手,

      “节哀节哀,以后会好的,全都会好起来的。”

      今日刚刚又看着那憨憨傻傻,忙前忙后,间歇还会忍不住流泪的黑娃,卿卿突然就觉得女人真难,下山以后估计也指望不上这傻儿子,春红姨娘的未来恐怕还是很不容易的,所以卿卿现下完全是怀着真诚的美好的祝福,

      大抵这种真情分毫不差的传递了过去,对方抬眸竟是对她笑了,不是那种制式的假笑,而是直达眼底的笑,但她面上还是在挂着泪花儿,她轻声的说着,

      “黑娃,真的是他儿子。”

      卿卿整个人都战术性后仰,一脸的你别闹了的神情,惹得对方不哭了,甚至也不笑了,那张苍白脆弱,风韵犹存的精明脸庞上,浮现出恨,咬牙切齿的恨,

      “我出卖了自己的身子,陪他白手起家,”

      吃到惊天大瓜的卿卿和容期都快合不拢嘴了,然后眼看着春红回首指了指灵堂,

      “他让我做妾,我能忍,可他让我们的儿子为奴,那我就不能忍了。”

      卿卿重新看了一眼灵堂当中摆着的金丝楠木棺,毕竟也是睡过棺材,还跟人争执了半天棺材板子价钱的人,卿卿一眼就知道这东西价值不菲,且根本不是一两日就能订到的,更何况吊桥不还断着如何运抵?连那先死的两个,都还在用草席蔽体,也就是说,此一行,张老板是命中注定,要死的。

      卿卿再也没有了一丝半毫的心理负担,努力劝慰对方,而后还亲亲热热得聊定了等吊桥修好,他们一行也还要在山庄里再多叨扰几日的,

      对方问她,

      “还住这?你不害怕吗?”

      卿卿瞭望着这处空气清新,风光秀丽的宅子,

      “人都不怕,还用怕鬼?”

      这处风景好,最重要的是,苏小妹儿说了,这里适合二哥身体恢复。

      吊桥修好之后,春红夫人启程回天津城准备大杀四方的那日,亲自来问过,是否要从金大人那匀一些阿芙蓉过来给他们,

      卿卿摇头,让平安和双喜押住鬼喊鬼叫的萨拉善,不许他出来丢人,可那哀嚎声还是声声从隔壁的院子里,清晰地传递过来,伴着容期的抽泣声,孩子们的嚎叫声,

      春红夫人肉眼可见地有些尴尬,她搓着手,说是没想到这新式的烟膏,戒断起来竟是这么困难,

      只不到十日的时间,卿卿就瘦了一大圈,但她并不觉得辛苦,只是笑,

      “很快,就会没事了。”

      对方却偷偷靠近,贴在卿卿耳朵边上,

      “我有的是阿芙蓉的花种,你可以一辈子都把他都拿捏在自己手上。”

      她甚至看着卿卿,认真的说着,

      “不用像我似的,去赌一个男人的良心。”

      卿卿回首望了望那始终寂静无声的卧房,二哥就在里头,可他从来一声不响,总是抓到什么就咬什么,连一次服输的念头,都没有过,只因苏小妹儿认真详尽得介绍了一遍阿芙蓉的坏处,他便听从了自己的安排,再有几日,便是苏小妹儿说的戒断完成之日了,

      卿卿认真的看着那位雍容华贵的夫人,笑着摇摇头,

      “就算没有夫妻的情分,他也是我的恩人,我这辈子,连命都是他的,他不叫我死,我便是拼了命,也要活过来的,”

      对方闻言惊愕到眉头紧锁,估计没料想能听到这么大一段真挚的告白,一副被酸到了,却也无可奈何的模样,末了叹了口气,终究还是一张放下助人情节,尊重他人命运的脸,淡淡的打趣道,

      “你不如说他就是你的命得了。”

      卿卿想了想,笑着点点头,

      “也对。”

      后来卿卿问过二哥,阿芙蓉这东西到底是好,还是坏?

      二哥说他不知道,

      卿卿便又问,金大人既然离不开,为什么在留下足够他自己萃取所用,其余花束尽数销毁了呢?

      二哥还是说他不知道,

      卿卿便有点生气了,问对方知道什么,对方都只是笑笑,什么都不答她。

      二哥这个年,过得实在是身心俱疲,但总归,凭着强大的意志力和还算可以的身体底子,把情况给挽救了回来,只是眼下回了家,也还是有点脆弱的样子,

      他有时回想着萨拉善最终同他承认,皇上暗地里就势让他来天津调查一番市面上阿芙蓉流通之事,照他说的,

      “皇上知道之后震怒,差点扒了我的皮,让我来天津市面上打探清楚了,到底是什么人把此等入药之物,做成了害人消遣的东西,”

      “然后呢?”

      萨拉善照着脖子比划了一下,

      “皇上说了,就我这家底都差点全废,更何况普通百姓,既是祸国殃民的东西,谁指着它赚钱,自然有命赚,没命花咯。”

      “你同金大人?”

      萨拉善笑呵呵得摇头,也不把话说透,只答复着,

      “皇上说了,有你在,事儿就不大,至于那老金头跟皇上俩,有的是体己话可说,咱就不用操心了。”

      原来卿卿料想的各路仙人,还真是确有其事。

      等过完了年,萨拉善哭哭唧唧得也算是恢复了健康,被二哥一家给塞满了年货和私房钱,一家四口一扫来时阴霾,高高兴兴得回京去了,听说宫里也来旨意了,说是长春宫里新养的狗,因为思念萨拉善侍卫而茶饭不思,故而为了狗能快乐起来,人家萨拉善官复原职了,

      卿卿实在被气得不行,心说皇叔你递的台阶太硬太烂了吧!结果容期倒是反过来安慰她,

      “这样很好啊,总不能说我姐姐想他吧!”

      二哥这时候甚至也会打趣,

      “也是哈,俩街头霸王,从前怎么就没碰上过呢,碰上了说不定还可以切磋一下,现在可不成咯!”

      萨拉善就顾着哈哈哈得笑,他可不敢说出来,富察七爷威名远播,怎么没碰见过?只是年幼时叫个女娃打得满地找牙,搁你你会往外说啊。

      在充分了解自己能力不济,那么就会绝对听从别人要求的萨拉善式的为人处世,让亲眼所见的二哥,多少有些感触,他甚至开始反思,或许自己,可能确实缺乏了些许站在上位视角考虑问题的能力?

      那一丝丝士为知己者死的小心思又复苏了过来,不,是又彻底活了过来,

      于是卿卿后来就发现,二哥给京城写的请安折子,不像之前那般敷衍了,甚至又开始花式练起了书法,虽然叫卿卿实话里说,还是跟大风刮过一样,但莫名就会让看客觉得,这是用了心意的吧,她便试着问,

      “皇上让你留任天津,不必避保祝哥,所以你很开心,是不是?”

      二哥满脸理所应当道,

      “那当然啦,皇上信任我,了解我,器重我,你懂吗?”

      不懂,

      卿卿心说之前闹得差点崩盘的难道不是你俩?这次想必是保祝哥做了保,傅恒可能也求了情,卿卿甚至都怀疑长春宫那只狗,也起到了作用,所以才把咱们留下了,

      结果转月,

      卿卿就拿到了京城又又又送来的官房地契,他们家,在北京城,又有房了,

      看来真的不是一厢情愿,随着春暖花开,他们俩突然就双向奔赴了,

      眼看着二哥最近又在默默翻出他的老鞋旧褂,一副开了春又要去当巡查兵营,醉心外事的大清官了,

      卿卿就满脑子疑问,

      这叫什么?

      争吵得莫名其妙,和好得猝不及防。

      还有没有人管管他们了,到底在干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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