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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第 4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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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是金大人真的病得起不来,卿卿便是说什么也不会来这劳什子栖止地的,叫她的说法是,名字鬼森森的,连地势都近山坳,大白日都雾气昭昭,若是到了晚间,搞不好就是要闹鬼的,
二哥把人往自己身边环了环,面上无异,声音带着嘲讽,
“你还怕晚间?还怕鬼?昨夜上窜下跳的,我追都追不上!”
卿卿嘟着嘴,末了偷偷跟二哥咬耳朵,
“算了跟你说实话吧,打松果儿那绳子的事儿,是平安干哒,二哥你说这可怎么办呀。”
二哥心说憋了一宿了你终于肯说了?早干嘛去了?此刻一副我早就猜到的神情,皱眉、撇嘴、锁喉三件套应付上了对方,只是因为彼此身着大氅,叫人看去,倒显得这夫妇俩感情实在太好,连到别人处做客的路上,都不舍分离,
故而这一路上,下人都很有眼色得错后很远得跟着,
二哥声音有些冷,
“这可是误杀了人的,你有时候实在是不把人命当一回事,连装都不装的吗?”
卿卿惊讶得捂嘴,
“二哥你是知道的,平安上回差点叫这老张给搞死,再往前说,两家还有夺妻之恨,昨日平安气呼呼得回来摔摔打打,跑来同我说想整整这家人,这也不算出格吧,再说,谁知道这小子会爬那么高,谁又知道他人缘也忒差了些,芙蓉山庄的下人连草垫都不给他备一个呀,最重要的是,我们哪里就知道,会爬上去的,一定是谁呀!”
二哥了解平安,当然知道他是个睚眦必报的性子,可是眼下叫对方这么一说,有点烦躁道,
“是你说喜欢这,我才好心带你来过年的,你既然明知道平安有可能会跟人不对付,就不该带他来!”
卿卿嘟囔着,
“你不也明知道么,你也没拦着不让他来呀。”
“你说什么?”
“我什么都没说。”
二哥自问这么许多年,也就幼时还会存个好恶,后来在如意的熏陶下,处事向来以调和矛盾,不让各方冲突升级为己任,说好听点,叫情商高,说难听点,便是把糊弄学发挥到极致,
“我是让他来当护卫的,我让他来杀人了?”
二哥其实恼火的是,对方半点夫人的样子没有,他虽知道对方没有如意那般稳重,却也没想到她不止跟人睁只眼闭只眼,甚至还有推波助澜的嫌疑,于是口气颇有些失望道,
“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长大,懂事?”
卿卿叫人问住了,眼神随便一瞥,便瞥到了山坳里被这芙蓉山庄精心养育的那一片片红花,她知道二哥不认识,从前她也不认识,要不是苏小妹儿惊呼这哪里是花,这都是银子,和着人血的银子,她可能永远也不会知道这花有多害人,
可惜眼下并不是解释什么的好时机,卿卿只能摆出一副熊孩子的模样,伸出双臂挂在二哥颈上,
“啊~怎么这么远啊,早知道不来了,好累啊!”
恩恩在下人的怀里,远远地就就指着额娘笑,还用手指一下下刮脸颊,
“额娘不知羞,额娘要抱抱!”
二哥本来是有点不高兴的,但叫女儿这么一起哄就不好发作了,于是拎着怀中人往前拖了几步,才低声道,
“行了,好好走~”
末了两人继续前行,二哥其实气的是胡闹也不是不行,但做人总要想到善后吧,现在怎么办?于是直截了当问,
“双喜是个傻的完全不知道吧?这下好了,平安是没事,把双喜吊进去了,我看你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他们关双喜一夜我没发作已经是给他们面子了,今日我就把人带回来,我进这山庄大门时就把他派给了萨拉善,没见那人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眼下摇摇晃晃比个衣架子都结实不了几分么,他身边怎么可能离人?”
卿卿满脑门计策的精明模样道,
“我可是明明白白介绍过了萨拉善是什么人的!我看谁敢不把他的话当回事。”
二哥实在觉得莫名其妙,心说你在那得意什么呀你,别人不知道,咱俩还不知道吗?那人欠了一屁股饥荒跑咱们这来逃难来了,你还敢替他吹牛皮?
“他是什么人?来你给我讲讲他是什么人?”
“皇上的连襟儿啊!”卿卿很认真得在那强调,“最亲的连襟儿,世上只此一个的那种,比你们这些哥哥弟弟的,还特殊一些呢。”
二哥无语得在那听着对方的这些孩子话,甚至都笑了,
“对,他特殊,那你怎么不给人介绍介绍,你也特殊,你又能给人当嫂子还能管人叫皇叔呢?”
卿卿像是被人一语惊醒梦中人的模样,
“哇,对哦,二哥,你跟皇上到底因为什么吵架啊,难不成是他要你也管他叫皇叔?”
说着卿卿还上下打量了一阵二哥,满脸抱歉神色道,
“对不起啊,我辈分小,连累你了啊。”
二哥登时气得昏头涨脑的,扭过那哈哈大笑的小脑瓜子,扯着她快走了两步,训斥道,
“你这叫对不起啊,我看你是笑死了吧!”
末了方才想起来,
“等会?合着你早就给双喜安排好了不在场证明了?”
卿卿点头,
“那是自然,谁的小厮谁心疼,双喜才是我的,平安可是你的!”
二哥有点咬牙切齿,
“跟我分得挺清楚啊!”
卿卿心说要不我们现在干嘛来了呢,于是抬手指了指已经走到跟前儿的金大人的卧房大门,
“对呀,你要是觉得自己张口不好意思,就让金大人张口嘛,所谓官官相护,这不就到金大人需要护你的时候了嘛,”
说着还挤眉弄眼地给二哥指路,
“多大点儿事儿啊,两个地方大员,还压不住这点儿小事儿?沆瀣一气的甜头,不尝尝怎么知道什么味儿啊!”
卿卿笑哈哈得脱离了二哥,从身后的姑姑手里接过贺新春的礼,快步走上前去,径直递到那出来迎接的金家管家嬷嬷手上,笑盈盈得跟人打听起了金大人的身体状况,直把二哥扔在了身后,
从没见过卿卿这般同人热络熟稔的社交模样,惹得二哥多少有些感觉陌生,继而觉得还怪不好受的,她难道不该就是一副冷冰冰硬邦邦地样子,笨拙又高傲的杵在那吗。
二哥也有点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盼望她长大,还是永远圈在身边,于是神游之际,已经坐到久病缠身,卧床不起的金大人身前良久,
人家老头好不容易打起点精神跟他见面,可二哥在那左摇右摆,伸长了脖子朝一旁女眷闲聊的偏房看去,着实有点惹恼了金大人,
“哎哎哎,我在这儿呢,你朝哪儿看?”
二哥眼瞧着卿卿正在那拿捏着贵妇架子,大方得给金家的两个半大小子发金瓜子儿,便问,
“怎么?把金简和金辉也带来啦?不是说去京城里的官学读书去了,怎么跟这儿来了?”
金大人锤了锤胸口,仿佛才能捣上一口气儿似的活了过来,有点凄凉得笑了笑,
“就我这身子骨儿,还能跟他们过几个年?过一年,少一年咯。”
“你别这么说,”
二哥实在是不擅长安慰人,虽然已经派苏小妹儿来号过脉,但他只是摇头,说金大人这次悬,而后便不肯开方子了,再问甚至称病全然不肯应诊了,叫卿卿偷偷讲的,定是苏小妹儿怕对方误了他妙手回春的神医名声,知道无法回头便不肯给治了,二哥总是奇怪在卿卿心里头,到底还能不能有个好人,不然怎么就总以恶意揣测别人呢,
结果苏小妹儿非常不做人得承认了,他就是像小夫人说得那么想的。
然后今日一见金大人的容颜面貌,二哥也只得由衷讲了一句,
“想吃点什么吃点什么,想喝点什么喝点什么吧。”
合着谁是因为不想吃不想喝才去死的?老金头一脸松垮了的表情,心想要不是认识对方多年,非怼他两句才算完,
结果二哥完全没发觉,还指了指那俩才堪堪算初长成的孩子,继续给对方宽心,
“嘉妃娘娘疼他们,身为长姐,定是会照顾好的。”
本意想再撑足一年的老金头,这下好像不死都不行了,只是瞧着那惯是直来直往的傅清,老金头倒是不似从前那样防备,释然得笑开了,
“我家巧巧?她拿不起事情的,遇事就会哭,”
老父亲虽然嘴上嫌弃着,却莫名在沟沟壑壑的脸上,浮现了某种温情,只是末了承认道,
“巧巧的性情若是有三分像皇后,是个能立得住的,我就是现在走了也能放心了,”
眼下对着那多年来言行谨慎,甚少出错的金大人,竟然私底下亲切得唤起了嘉妃乳名,二哥这才大概有些后知后觉到,这不是两个叫卿卿说得狗官在商量坏事儿,怕是两个父亲的角色在对话,
“皇后娘娘做事向来公正,从前在王府里如何,后来在宫里也是如何,今后更不会变。”
金三保笑了笑,他这人从不相信世上有任何不可变动之事,更何况,他其实是有过妄念的,在中宫嫡子没了的时候,在自己的亲外孙出生的时候,但皇帝明明白白表达过了,他在等下一个中宫嫡子,
金三保哆哆嗦嗦得流下了清鼻涕,他不是不知道阿芙蓉的坏处,更知道这是人家拿捏他的七寸,可在这之前,他就已经病了许久了,吸点儿仙气,和人之将死的口腹之欲一样,就是痛快一下罢了,
眼下,他拿起炕桌上的烟斗,沉迷得吸了一口,缓解了几分精神过后,方才道,
“人常言道,这掌管盐政就是捏着皇家的钱袋子,咱这管理私账的地位,跟皇帝最亲近,”
二哥笑着点了点头,
“那自然是,有时户部的公账,都要靠着您这输送呢。”
“那也是六部更好些。”
二哥叫老金头说得有点摸不着头脑,心说公账私账不都是皇帝自己的账,你这老头管着皇帝的小金库,有些私房话儿只你们俩人说得,我都给你讲了我妹妹做皇后向来公正,自来待你家姑娘也不错,未来更不会差,你到底还想咋,结果对方还是跟他说,
“管公账那叫闲时水利,战时粮草,总归是管着天下事的,倒是管小金库嘛,无非是宫里的砖砖瓦瓦,女人的钗环珠宝,所以你家的女孩儿能去做福晋,我家的女孩儿,只能当格格。”
二哥嘴上说着哪里哪里,心里想着就是就是,
“守望相助的,才会是家人,贴心取巧的,只能是家奴。”
二哥的笑凝固在脸上,他隐约觉得这个垂死的老头儿,似乎是在跟他说着什么了不得的话,但他一时却想不明白,
后来金大人自然是差人去同张老板言明,提及平安一直在他这院子里干活儿,其实这就纯属于睁着眼说瞎话了,但这瞎话是他说,就比二哥自己说,更有说服力,而那边厢张老板已经顾不上这桩昨日的事儿了,毕竟今日午夜,他儿子掉山涧里去了,眼下一整个芙蓉山庄的人都忙着在山涧里找少爷,
太阳都当空照了,少爷还缺个右臂和左腿,迟迟找不到。
回彼岸阁的路上,满山涧都在回荡着呼喊张家少爷的哀嚎声,卿卿一直紧紧挽着二哥的手,却见他眉头紧锁不知道一直在想着什么,卿卿试图缓和一下气氛,
“这,这,这要是他家少爷答应了可怎么办,哈哈哈哈,吓死个人。”
“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卿卿尬笑着问二哥,“金大人同你说什么啦,让你愁成这样?”说着还用手指想要去舒展开二哥皱起的眉,
二哥瞥了一眼身后的人都在顾着低头走路,没人看他们,这才听之任之了,末了想了想还是说着,
“秘密,不给人知道的。”
卿卿满脸谄笑,
“告诉我呗,实在不行,我再拿个秘密跟你换嘛,”
那人虽然笑得灿烂,可二哥在声声回荡的山里,只觉得脊背发凉,
“你别告诉我你的秘密是那断了的吊桥?!”
卿卿一副被猜中到瞠目结舌的样子,实在惹恼了二哥,以为她又沾上了人命,于是不由得怒极,
“你!”
卿卿知道对方会意错了,赶忙摆手,
“不是不是,我是听萨拉善说,他看见是黑娃把吊桥砍断的。”
其实这时卿卿已经大概有点想通了一件事了,于是试着发问,
“我们,好像是,被人,给做局里面来了吧?”
倒是二哥想了想,才反问,
“萨拉善白天都不起床呢,大半夜去看吊桥?”
卿卿呵呵得笑,明显还有话没说尽的样子,二哥很想骂街,因为他突然意识到,好像除了一班小孩子们,只有他一个人,是真的一门心思来过年的。
“你猜接下来谁死啊?”
猜秘密不太行的卿卿,此刻讪讪地发笑,表示自己预言还是有一手的,
“我猜,该,张老板了吧?”
二哥冷哼了一声,眼睛看向了别处,
“我猜你猜得对。”
是夜,张老板突发急病,没半个时辰便在他自己个儿的床上,口吐白沫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