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塔幻象》轻歌浅吟

19、身体

　　我们像往常一样，他在前面走着，我在后面跟着。夜晚的路灯黄澄澄的，在黑夜间用光笼出一个个光影空间。叶禾走起路来的样子像一只熊，一只没那么强壮的但本性还是熊的熊。这只穿着校服的熊在一笼笼的光影空间里穿梭，后面跟着一只缩起来的小小的我。

　　有一道巷子，左边是石墙，右边也是石墙，只容许一人通过。面前的这只熊回过头，朝我伸出一只手。我的手又潮着，因为紧张或者害怕，冰凉。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缘故，他握得很紧，像是要把我捂热。他牵着我穿过那条小巷子，前面是空旷的建筑内部，这是操场边平时无人会来的空廊，没有灯光，只有一点点清凉的月光和遥远的灯光奋力触及。靠墙堆着一些训练垫子。他放开我的手，我们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

　　“怎么了？”　他只是坐着。那垫子不高，他坐在我面前，隔着一段距离，身体向前倾，手肘支撑在大腿上，虽然半张脸在阴影里，但他看起来很专注，一副准备好倾听的样子。

　　我觉得放开手对我而言是件痛苦的事情，隔着段距离也是。靠近的身体又忽然远离，他在关爱我的同时又制造出一种距离感。想拿笑脸撑着，委屈和眼泪一起却翻涌上来，“你们一个个地要远离我。”

　　他愣了一下，脸从阴影里探出来，像是被我吓了一跳，走到我身边来挨着我坐着，柔声细语轻拍着我的后背想安慰我。然而越安慰，委屈就越强烈，“太多事情了…”我语无伦次，眼泪越抹越多，“喜欢又不敢靠太近，想依赖却又跟不上，最后怕你们都走丢。明明读书已经很累了…”

　　温暖的手掌抚过我的脸，叶禾在给我擦眼泪。我正惊讶着，视线被阴影笼罩，他整张脸都靠近过来。我瞪大双眼看他，他殷红的嘴唇，高挺的鼻梁，闭上的眼睛，轻颤的睫毛。我从未尝过接吻的滋味，他的手扶着我的下巴，他的嘴唇碰着我的嘴唇——那么柔软，像云朵，像棉花糖，像温柔的泉水和凉夜。

　　我忘了流眼泪。他拉着我站起来，他的一双温热的大手抚着我的后颈，我的腰，像侵略攻地那般抱紧我，把我融化在这个夏日的黑夜里。他像是在认真品尝一种甜品，张开双唇，不费吹灰之力便带着我的唇一起微微张开。这才明明只是我们第一次接吻！但我尝到了他嘴里的味道——和我自己的嘴一样的，柔软和温热。我不得不集中精力去对付这种意料之外的沉沦，却发现诧异间自己还是安安静静，甚至屏住了呼吸，去迎合他，去感受他。

　　我对男性十几年的钝感力好像忽然在此刻被他散发出来的气息消融了。高大的身形，他哪怕弯腰低头了，我也要仰着头微微垫脚。我的手搭着他的肩膀——是比我壮实得多的，隔着夏衫也能感受到那衣料下的肌肉和心跳，那具象的、蓬勃的生命力。是力量，我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感受到男性的身体和力量。还有他身上散发出来的独特的气息，是专属于他的味道。

　　我的身体里升出一种渴望，好像这把我勒紧的拥抱还不够，这口舌交缠的靠近还不够，还要更靠近的、想要把自己的灵魂融进他的灵魂去的那种占有和靠近。但眼下，他的吻、他的拥抱、他的气息，让我好像如坠山涧、如上云端。这样那样的烦恼全不见了，我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忘记了这是什么时候。似乎全身的感官都打开了，耳边尽是他沉重的呼吸和自己砰砰的心跳，以及唇齿间溢出的令人感到羞耻声音。好似这场沉沦是一种触及到灵魂的触感，而我全力克制着，以至于发出悲鸣。

　　我贪婪地抚摸着他的肩膀，勾着他的脖颈、手指插进他茂密的头发里，用尽全部力气和柔情承受、索取，我们的气息交杂在一起。不知何时吻着吻着他已经把我推到墙角，他拿手掌垫在我的后脑勺和墙之间，他吻着我的唇，嘴角，脸颊，耳朵，眼睛——那眼睛下还垂着泪。

　　我把脸埋进他的颈窝，没有力气，也说不出话来，同时也很害羞，好像他带我领略的初吻同时也是我的一种献祭。我是不是想要臣服于他？依靠着他？他成绩好，长得好，懂得多，还主动吻我。他在我眼里是完美的。我们能长久地在一起吗？但这种安慰方式很不正常，我们不是男友朋友关系，还没到这个地步。他在想些什么？我们是什么关系？幸福来得如此容易吗？

　　＂回去吧。＂叶禾温柔地拍拍我的脑袋，＂别多想。＂

　　＂好。＂

　　我忘了我是怎么和叶禾道的别，怎么回的教室。恩之直到晚自习结束都没有露面，我也顾不上了。卷子上的字个个我都认识，却好像只是手拉着手路过我的脑子，敲敲门进不来它们又走了。课间放学同学们和老师们的声音好像隔着层纱。回寝路上遇到朱青矢，我感受到自己非常快乐地和他打了招呼——他是我和叶禾的共同好友，看到他我就想到叶禾，这是一种隐秘的甜蜜和快乐。我像是处于一种极度亢奋的状态，但这种亢奋消耗极大，躺上床之后，我很快在晕眩中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