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录：怨君如星我如月》山青花郁燃

6、第五章

　　我想问九皇子李穆，但又怕心思被新禾猜中，便作势好奇，问了所有人。
　　新禾坐在我床边榻上。宫女睡在床边，为的是好伺候主子晚上起夜饮水或其他需求。我自然是不需要的，便说害怕，让她到我床上来和我一起睡。
　　“大皇子和九殿下都是凤藻宫中宫嫡出，大殿下四月十七后便是十六了，九殿下十三岁。
　　二殿下乃岐阳殿淑妃所育，时年十五。
　　三殿下和十公主是清醉阁陈贵嫔所出，三殿下与二殿下同岁十五，十公主和小姐您同岁十二。
　　五殿下十四，朱境殿德妃所出。
　　六殿下也是十四，生母韦贵妃病逝了，之前养在张贵妃身边，后来张贵妃生了儿子，又把六殿下送给了无子的辰溪宫颖贵妃。
　　八殿下今年十三，生母贺兰贵嫔因为一些缘故，也去世了。因为贺兰贵嫔去世的时候八殿下已经懂事了，因此后宫没有什么嫔妃愿意抚养，还是皇后娘娘善心，收在了自己宫里。
　　十一殿下就是紫宸殿张贵妃的独子了，比您小一岁，十一岁。
　　十三公主出自思仪阁沈嫔，今年九岁。
　　十五公主出自承香殿宁贵嫔，今年八岁。”
　　新禾说得很快，我听得头晕，最后还是决定明天起来记在纸上，有空再慢慢记。“那我明天如果要去把双龙佩送还给九皇子，是要去凤藻宫找他吗？”
　　“明日南书房的先生们休沐，殿下们不上课，小姐要找九殿下的话，的确得去拜访皇后娘娘。”新禾回答道。
　　我点点头，把玉佩压回枕头底下。“睡吧。”
　　我翻个身朝里闭上了眼睛，但是很难睡着。我并不愿意跟皇家扯上什么关系，但我又对九皇子李穆很感兴趣。这实在难以两全。未来如果年岁渐长，我根本想象不到今日其乐融融的他们会对兄弟下怎样的狠手去争那帝位。
　　上天啊，早知道我就应该跟白无常说我要去投胎转世的。
　　我心思繁杂到天将明才勉强睡去。
　　辰时一刻左右，新禾来把我叫醒，敦促着还迷糊的我穿衣洗漱去上孔嬷嬷的课。我一边穿衣服一边哀嚎：“为什么南书房都休沐了我还要上课啊？”
　　孔嬷嬷在外堂笑道：“您比各位殿下轻松多了。各位殿下还有留堂作业，我可没给您布置什么作业做，您可知足吧。”
　　我无奈得顶着两个黑眼圈跟着孔嬷嬷站规矩。行、坐、卧、立，都被按着标准练了一遍，顶着书走路已经算是小儿科的东西了，要求我时时腰背板直，正襟危坐，笑不露齿才是最痛苦的。犯了规还要被孔嬷嬷打手心，打得我简直生无可恋。孔嬷嬷却说我比原来好了很多，学习得快了不少。
　　好说歹说才勉强让嬷嬷同意了下午放我半天假，把要学的茶艺放到了明天。我生怕孔嬷嬷反悔，午饭过后就带着新禾赶紧溜出了慈宁宫。
　　“凤藻宫在哪里呀？”我不知道路怎么走，新禾走在我身后给我指路。我想让她上前来，她不肯，说要是被哪个贵人娘娘看见了，她要被罚的。我在心里叹一声这吃人的封建礼教，只能作罢。
　　“再往前两个宫就到了。”新禾道。
　　果然再走过两个宫殿，就看到比一路看到的宫殿大得多的一座建筑，飞檐金瓦，椒泥朱壁，宫门敞开，往内里看去，正中一座琉璃瓦重顶的石基木质建筑，斗拱圆柱，蓝底红框的牌匾上书凤藻二字，气势宏伟；左右两边一边连着一座暖阁，暖阁有三层之高，第二层向后连着廊桥，下通曲水延至殿后，不知后殿是什么风景。
　　我看着敞开的宫门，正想问新禾能不能随便进，就看见一个朱红服饰的宦官带着几个小宫女前来迎我。
　　“新禾姑娘进来可好？这位想必就是定北侯家的小姐吧？”他先与新禾打了个招呼，随即朝我笑着引我踏进宫门。
　　“小姐，这是皇后娘娘身边的总管冯元之冯公公。”新禾笑着也和他打了个招呼。
　　我朝他颔首：“冯公公。”
　　“檀小姐今日怎么有空来拜访皇后娘娘？”冯公公一边引我朝主殿去，一边打趣我，“宫里人都说檀小姐是被太后拿进宫来立规矩的，可咱家今日一见可不觉得，檀小姐风姿绰约，进退有度，身段雅致，倒像是太后亲女，大家公主。”
　　我听得出来他这是奉承话，但这夸得我红了脸，忙道：“没有没有，都是太后教导的好。”
　　一边说话一边进了正殿，正中凤座上坐着一个妆容精致，衣着华丽的女人，三四十岁的模样，很是雍容。这应当就是皇后娘娘了。有小宫女拿了个黄色的软垫放在了我身前，嬷嬷在我刚进宫就教过我见了贵人应当如何行礼，我暗自吸口气，提起裙子跪在了软垫上，俯首提腰，口中道：“皇后娘娘万福。”
　　我未敢抬头，直到皇后的声音从上面笑盈盈地传来：“好孩子，快起来吧。”
　　我舒了口气站起身来。听见皇后又道：“到本宫身边来。”我看了一眼新禾，新禾点点头，我只能又战战兢兢上前，凑到皇后身边，皇后拉着我的手左右上下细细打量了个遍，凤眼含笑：“是个好的。”
　　我心里吐槽这话说的我好像是个商品，但又不能说出来，只能保持着面带微笑的模样。皇后道：“本宫听贵妃说起檀小姐，只觉得是个不知礼数的野丫头罢了。今日一见却明明是鹤颈凤姿，亭亭玉立的一个豪门贵女，便知是贵妃在偏袒十一故意污蔑了。”
　　我道：“倒也并非是贵妃污蔑臣女，之前确实是臣女无法无天不懂礼数。还是太后娘娘教导得好。”
　　皇后默默，又笑：“那便好了。檀小姐今日来本宫宫中，怕不是来与本宫解闷的吧？”
　　我不是傻子，听得出来皇后厌恶张贵妃，话里话外都是挑拨我与贵妃不睦之意。我不愿与深宫里这些身居高位的娘娘有太多纠缠，跟这些人精折腾我早晚得死在她们手上，便直道来意：“娘娘圣明，昨日太后娘娘家宴请各位殿下前去，九殿下的玉佩不慎落在了慈宁宫。臣女是来送还物件的。”
　　我招招手，新禾把玉佩呈上前来。皇后身边的宫女从新禾手上接过双龙佩拿给皇后看，皇后细细摩挲了一遍，道：“果然是，小九这孩子太粗心了。”
　　“那请娘娘转交吧，臣女先告退了。”我束手想走，却被皇后拉住，“小九就在暖阁读书，这孩子一天到晚就知道读书习字，本宫都怕他学成腐儒。不知能否劳烦檀小姐去带小九出来走走？”她把双龙佩塞回我的手里。
　　我看着皇后笑意盈盈的眼睛，心里又想见李穆，只好点头应了。冯公公立刻上前又引我往暖阁去。冯公公何等人精，不待我问，就开始跟我说起九皇子的事。
　　“檀小姐，九殿下喜好读书，暖阁灯火总是通宵不灭，皇后娘娘也是担心殿下身子熬不住，但也劝不动殿下。”冯公公叹了口气，“九殿下也是咱家看着长大的，实在是心疼啊。”
　　我道：“皇后娘娘都劝不动，那我就更劝不动了。我跟九殿下也就昨日一见之缘，没有什么特别的情谊。”
　　冯公公笑道：“这不是实在没法子了吗？听闻檀小姐性格活泼，或许能带动殿下沉静的性子呢？”
　　我也只能笑笑。若说性格活泼，十公主的性子和我颇像，皇后不找公主妹子，反而找我？
　　暖阁就在眼前，有个小太监看见冯公公来，跑出来迎。冯公公跟他嘱咐了几句，便朝我道：“这是九殿下的侍书，叫常墨，他带您进去见九殿下。咱家就送小姐到这了。”他道一声“告退”，我便屈膝施礼送他：“多谢公公。”
　　常墨见冯公公走了，招呼我进去：“檀小姐，昨天九殿下和常砚回来之后啊，常砚跟我炫耀说见到了一个刚进宫的美若天仙的小姐，我还正想求常砚带我去瞧瞧呢，没想到今日就见到了。”
　　我尴尬一笑：“是么？那九殿下有提起我吗？”
　　常墨说：“那倒是没有。不过看殿下回来之后心神不宁书都看不进去的样子，恐怕是一直想着您呢。”
　　我撇了撇嘴不可置否。暖阁进去是一面珍宝架墙，隔开了内外厅，上置各种奇珍异宝，通体晶莹的玉如意，天青冰裂的美人瓶，象鼻足的紫金香炉小鼎，还有数件我不认识的叫不出名字的雕件。我心里暗自惊叹，转过珍宝架，便是一方楠木书桌，上置笔墨纸砚，桌旁是个五彩山茶花鸟纹样画缸，里面放着几十卷画轴。九皇子正站在桌后，他悬腕执笔，正凝神写字。今日一身玄色圆领袍，更衬得肤色冷白，墨发如瀑，十足英俊。殿中东侧置一案几坐塌，小宫女正熟练地在红泥小火炉上煮水滚茶。
　　常墨笑道：“殿下，檀小姐来找您。”
　　李穆闻言“嗯”了一声，写完最后一笔，才抬起头来看我。我被他抬眸那瞬的冷清惊艳，倏而又因他的弯唇微笑心悸，像看见了漫天遍野的山花盛开。他笑起来更加惊艳绝伦，配得上十公主说的天上星。
　　“檀栾妹妹怎么来了？”
　　我这才回过神来，把手里攥着的玉佩荡下来：“我来把这双龙佩给你送回来啊。昨天人人要争这块玉佩，结果差点就归我这个外人了。”
　　李穆笑起来眉眼弯弯，像月牙：“檀栾妹妹怎么是外人呢。”他接过玉佩，递给常墨，常墨会意，给他系在了腰间玉带上。
　　我凑过去看李穆写的字。
　　四个斗大的楷体字，笔力险劲，结构独异，于平正中见险绝，于规矩中见飘逸，正是字如其人。我对书法并不熟悉，勉强能看出是“鹏游蝶梦”四字。
　　“怎么会想到写这个？”我问道，我记忆里一般写书法，不是天道酬勤就是宁静致远。鹏程万里，庄周梦蝶，为何会写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