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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前传:大梦一场 ...

  •   她近日愈发嗜睡起来。
      许是大限将近,不管是人是仙还是神,都会变得无所畏惧起来。

      她躺在地上,破败的衣裳将将够遮住她蜷缩成一团的躯体,牢里的地上有些凉,可是不及她心凉。她心已如明镜一般,照透了天宫之中这些仙人的冷暖。
      只不过,像是自知理亏,也从心底懒得辩驳什么,如他们所言所见,只是也有一股不服气的劲从心底生出来,他们所言所见便是真的吗?
      她轻轻的翻了身,长吁一口气,像是接受,也像是解脱。
      昏昏沉沉间,像是又回到了在长乐殿的那些日子。

      那时,她还是跟在芜咻身边的一个小丫头。听绯颜说,她原是申酉山上的一只小鹿精,在生死之际被芜咻救下带回了长乐殿。许是年纪小的缘故,她不记得她曾在申酉山生活过,打记事起,她就生活在长乐殿。
      绯颜和凤池约莫是在三万年前就认识芜咻了,三人常常相约一起弈棋或者品酒,那时她性格乖张调皮,常常惹下麻烦,凤池总是护在她身前,绯颜每每气急,便常骂凤池胳膊肘往外拐,总是护着她,忘了他们几个一起修行千万年的情分。每每至此,她总是一个头两个大。
      那时候,绯颜常说,凤池是一只犯了春病的老凤凰,整日对着一个小姑娘犯花痴。

      听见外面有脚步声,她缓缓睁开眼,看向窗外,有些诧异,问道:‘你是谁?’太久没有开口也没有喝水,嗓子有些干哑,发出来的声音有些像驴拉磨的声音。
      “老尊主说,他会救你出去的。”
      “不必了。”她头一遭听人说要救她出去,不免觉得有些好笑,“你转告他,不可胡来。”便将身子转过去,寻了一处软些的草垛,干干脆脆的躺了下去。身后的人是什么时候走的,她也不知晓。

      她从未想过,他会不来看她。
      凤池和绯颜倒是来过两次,只是他们俩什么也没说,只是一脸的悲怆。
      她自是知道他们悲怆什么的。

      先前听阿狸说过,五百年前有有一位唤作折月的上仙,不知所犯何事,触怒了天君,便被扔进了忘川河中。
      那忘川河本是黄泉路与冥界之间的一道分界线,血黄色的河水滚滚如雷,里面尽是不得转世投胎的孤魂野鬼,蛇虫满布,腥风扑面。那位唤作折月的上仙,被剔去了仙骨,丢进了忘川河中,霎时便被里面的妖魔鬼怪吞噬的一干二净,连骨头渣子都不曾剩下。

      而她,手误打翻了仙炉,致使三昧真火滚落人间,人间大乱,无数生灵在此次灾难中饱受折磨,犯下此等滔天大祸,自然也是要被丢进忘川河中,被那些孤魂野鬼啃食的一干二净的。
      既知道是什么结局,她心态倒还不错。躺在天牢里等死,整日昏昏沉沉,不知白昼。恍然间,像是又看见了沈倾城的脸,他站在光里,朝着他浅浅一笑,道:“汝见,跟我回家。”

      等到她再一次被扔进天牢里,大门被紧紧锁上,那些杂七杂八的脚步声慢慢远去,她才察觉到,膝盖有些疼,疼的她有些动弹不得。这一阵阵的刺痛,让她大梦初醒,空洞的眼神下,藏匿着的绝望与惊恐此刻才慢慢浮现。
      她想过自己会死的,也想过了会死的如何惨烈如何大快人心,可是她从没想过,他会在站在大殿之上,站在他的面前,一身金色长袍,负手而立,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既是我将她从申酉山抱回来的,酿成大错,事已至此,便由我亲自了结,以示后生。”
      他就那样站在他的面前,面无表情,眼神中似乎还夹带着愤怒和鄙夷。

      很早很早之前,她便听凤池说过,芜咻有一把唤作沧影的斩魔神剑,在仙魔两族大战时,便是芜咻手持沧影,大胜魔王。绯颜曾说,那把剑戾气太重,无论多强大的妖魔受上一剑,皆会魂飞魄散。那时她还小,追着芜咻想要看看那一把神剑,每每都会被芜咻以各种借口搪塞过去。所以,她未曾见过那把沧影剑。
      想来,过几日在聚荒冢上,便是可一见真颜了。她觉得有些嘲讽,干笑两声又躺在地上。
      反正......这条命是他捡来的,死在他手里,就当是还了他,从此两不相欠。

      在天牢里等死的这些天是漫长而又惶恐的,坐立不安,她跪坐在窗前,夜间有一缕月光戚戚冷冷的落至她的膝前。盘指算着,还有多少时辰,那些不堪的身世还有过往,就要随着他一起消散在这时间的长河之中,像是地上的一只蝼蚁,沧海中的一只浮游。

      恍然间,思绪似乎又回到了千年前。记得绯颜曾经说过,芜咻是一只修行了万年的青螭,而后化为螭龙,后来两族大战之后,便被天君封为‘芜咻上仙’。
      因芜咻的性子温和又随性,很少搭理天宫事务,天君也不曾多说什么,变成了天公里最闲散的神仙。所以那时,她常跟着芜咻四处游历,见识甚广,其他仙宫里的仙娥还羡慕了许久,每每回来,她也总是会带一些新鲜的玩意儿给她们解解闷。

      依稀记得,去的最多的是一位小仙翁那里,那小仙翁是个炼丹的闲散神仙,还未入仙籍,所以居住在西南海边上的罗浮山上。
      芜咻喜欢与仙翁弈棋,所以她更多的时候是独自一人下西南海,那时她还小,贪玩忘记了时辰,被涨起的潮水困在礁石之上,那时她才觉得,原来修行差是真的会要命,但为时已晚。
      紧急关头,是一名叫弗尘的小蚌精带着她度过浅海,回到岸边。自那以后吧......她有些恍惚,坚硬的地板硌的身子有些疼,却也懒得动弹,将头埋进臂弯里,哭得有些无助。

      如若不是......如若不是......没有了,没有如若不是了,西南海连同着罗浮山,都被那三昧真火烧了精光,什么小蚌精,什么西南海,什么蚌族,都已经消散在那场大火里。
      那烈焰火光,灼的她眼睛疼,身上也疼,在一阵阵的沉痛中,昏睡过去。
      那场大火,烧光了罗浮山,也烧出了她的金身。

      那时,她才知道,她原是申酉山上的一只上古神兽,仙魔两族大战之后,古上神一族突然在世间消失了踪迹,而她,便是世间,最后的古上神——夫诸神兽。上古凶神现身,引来了四海的海水,逼得她无处可逃,那漫天的金色火光和墨色的深海海水,就那样狠狠地朝她压过来,本能的求生反应使她化作鹿身潜逃至人间......
      那时璃儿总是跟她说,她是幸运之神降临,原本大旱几年的国度,在她来临之时,天降大大水......之后还说了什么,她全然没有听进去,只觉是可悲可笑。

      有人说她是上古凶神。
      也有人说她是幸运之神。
      真是可笑至极!

      那时他们还不知道她的真身,只当她是申酉山的神女,璃儿却不同,待她是极好的,以至于后来,紫槐宫里就剩她一人留在她的身边。
      “娘娘,您看我绣的这朵牡丹可活灵活现?”
      那段时日,璃儿不知为何喜上了刺绣,她有些无奈,可是璃儿每每绣完,总是要与她看看,明是娇艳欲滴的花朵,被她绣的棱角分明,像是一位铁骨铮铮的将军。可是为了哄她,她也硬着头皮道:“还行。”

      璃儿一听,倒也不介怀她的敷衍,反而兴致冲冲的提着裙摆跑到她身边,给她捏捏肩,又捏捏腿,道:“是吗?”璃儿有些欣喜,“娘娘如若觉得好看,那等娘娘诞下皇子,璃儿一定要为他做一件衣裳。”
      “皇子?”她有些错愕。
      “如果是公主,那便更好了,公主一定会像娘娘一般聪明貌美,璃儿就可以给公主做很多很多好看的衣服,绣上璃儿最擅长的牡丹,嘿嘿......”
      “倒也不用此般麻烦。”她揉了揉额角,有些不敢恭维。

      在这暗无天日的牢里,时间仿佛停滞一般,身周没有一点气息,她长舒一口气,白色的雾气腾至上空。

      千年时光飞逝,她依稀还记得他在院前的梧桐树下,他一身白衣,盘腿而坐,而那时,她还是孩童模样,攀爬至她的肩头,一朵桐花落至他的发梢,她将其拾起,捏在手里旋转把玩,奶声奶气的同他讲:“倾城,等我长大,我也要嫁给你。”
      他看着她有些出神,继而又笑了笑,嘴角向上扬起了很好看的弧度,而今,滞留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的却是他站在大殿上,眼里全是怒火,就像站在聚荒冢上手持沧影看他的眼神是一模一样的。

      想来是有些可笑的,站在聚荒冢上她都在天真的想,许再像以前那样,唤他一声‘青城’他便会心软,可却没想到,她的那声‘青城’会是他一生的耻辱。
      谁能想到,堂堂芜咻上仙,竟收养了一名上古凶兽养在身边。

      所以再看见他眼睛里的嫌恶时,心仿佛被搅碎了千万遍,已经麻木的感觉不到一丁点儿疼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毫不迟疑的将手里的沧影插在她的胸口上,血液顺着刀刃滴滴往下淌,那一瞬间,时间仿佛都静止。

      她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身体慢慢消失,看着胸口的那把沧影‘哐当’一声落在地上,像是一只巨钟,‘咚’的一声在她的脑海里炸开。

      直到那时,她才幡然醒悟,原来,他是真的厌恶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前传:大梦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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