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S艾撒短篇》菲拉

3、梅比乌斯环（下）

　　part 5

　　第二天坐在台阶上吃希腊式早餐时，撒加看到报纸夹缝一条寻人启事，照片是他的。
　　看样子古拉杜财团不敢声张他们继承人失踪的事，现在美国警察应该忙着搜寻自己吧。想到此撒加很想大笑，没有出入境记录，任何人也不会想到他竟然在希腊。只要小心点别让人认出自己……不过很快，他也不会出现在希腊街头了。

　　独自操作Matrix接触实验是件危险工作，这意味着在他寻找到离开纱织精神世界方法前，没有人会从外部唤醒。也许他将永远沉睡下去，直至身体干枯。
　　有什么关系呢？反正现在自己也是孤注一掷。
　　况且梦境还比较美好……

　　“撒加。”睁开眼睛，对上一张关切的脸。他思维好一阵子才调转过来：这是13岁的艾俄洛斯，喜欢自己的艾俄洛斯，可爱真诚的艾俄洛斯。
　　“早。”
　　“早什么早！”对方眼里满满的痛惜，“你累得昏过去，睡了两天才醒来。现在已经是傍晚了！”
　　撒加回忆了一下走之前自己做了什么，结果是什么也想不起来。
　　“好吧，我下次注意。”
　　艾俄洛斯没接话，而是扑过去紧紧抱住他。
　　“以后有什么事别再一个人了，告诉我好么？我愿意与你分享所有开心的不开心的，只要你愿意……”
　　他瞬间身体僵硬，几个小时前才反复告诫自己不要相信任何人，现在却又轻易地被打动。
　　撒加轻轻扳开他：“你不要对我这么好，我不值得。”
　　“为什么？”
　　“因为我不会对你付出信任。”他自暴自弃地说，“不管你做什么，都只是白白在付出。”
　　对不起，我不能相信你，别逼我相信。
　　翠色的眼睛怔怔地看着吐出这样冰冷字句的人，最后落下泪来。

　　艾俄洛斯就是这样直率的人，喜欢就说喜欢，想哭就哭，哭过后便能放开。而撒加呢，什么感觉也说不清，什么感受也没表达，独自纠结。
　　教皇再一次召见了他们，告知女神即将降生的消息。
　　按照城户纱织世界中女神雅典娜是她本体推算，‘降生’意味着她总算脱离旁观者而打算介入自己的世界了？就在撒加就接着他和艾俄洛斯之间感情，快忘记自己来此本身目的时，命运直接给了他启示。
　　那么他要做的就是等待雅典娜降临，等待同时祈祷自己的身体不会垮掉，或者刑事诉讼不会牵连研究组成员。至于艾俄洛斯，算了吧，他们不可能有结果。世界那一边的艾俄洛斯估计找他找得发疯，世界这一边他们目前见面就沉默以对。

　　射手座的性格不会允许这种情况长久下去，撒加能感觉到对方仍未放弃，只是在寻找着其他攻略方式。果然，他们从教皇厅走下来后，神不知鬼不觉地走出了十二宫范围，来到山脚。
　　“撒加，你可以怨我或者拒绝我，但你不要躲我或是一个人藏起来。”
　　“我有躲你？”
　　“有的，你内心在躲我。”点了点他胸口，“你只是不断的说服自己不要信任我，你只是习惯性的防备别人。接受我的好意……有这么难么？”
　　“你不知道……”撒加为难地看着他，“我并不是不想接受，而是不能接受。”
　　“你只是不愿意！”少年大声说。
　　“不是的！”撒加也同样激动地反驳，“你现在认识的我，并不是真实的我。你了解我所处的世界是怎样的吗？你根本只看到我的一面，就妄加地说喜欢，小孩子的感情能当真么！”
　　糟，无意中说过分了。翠色眼睛腾地点起愤怒火焰，毫不避讳直视撒加。
　　“我就让你看看，我有没有认真。”
　　少年扑上去咬住对方嘴唇，滚烫的皮肤紧贴着胸口，感觉两颗心都剧烈跳动着。撒加明明想推开，手却在碰触下失去了力气，他唯有的狠劲也用在了啃咬上面，牙齿碰触着发出格格的声响，柔软的舌相互纠缠，极力将对方裹入自己的激情中。
　　“不管你是什么样的，我都能接受。相信我，好么。”
　　撒加终于忍不住哭泣，因一个吻缴械投降的自己好没用，想被爱着想交托出自己，为什么他就是对这人毫无办法……
　　“你不了解……”觉得丢脸所以用力抹着眼睛，“我做的事情会伤害到你。”
　　“我不怕受伤，只要能留住你。”
　　“不，我还可能伤到更多人。”比如现在四处寻找当家小姐踪迹的古拉杜管家，那些因为自己失踪可能吃上官司的研究员，想到这些撒加心情沉重。他真的，真的不能在此谈情说爱啊！
　　少年将他的沉默视作犹豫，包裹住他的手，温柔承诺：“我会阻止你，不管是伤害别人还是伤害自己。我会让你信任，让你心灵安稳，我会一直和你在一起。”

　　part 6

　　艾俄洛斯当上教皇的事，撒加一点也不意外。若是那个看似颤巍巍实则精明无比的老教皇把位置传给自己这个随时可能失踪的人，那才有问题。可是艾俄洛斯看上去很介意的样子，女神降临之日接近，解开谜底重归现实的时候也近了，撒加承认自己确实在躲他——既然是无望，何必越陷越深？
　　不过令他焦躁的还有件事情，即‘钥匙’他始终未找到。

　　包含纱织内心负面能量的钥匙目前似乎与教皇有联系，但教皇厅里什么物品拥有明显的负面波动？撒加觉得只有教皇本人。
　　于是他决定去问问，打听到教皇在星楼后直接前去，对这个世界细如牛毛的法则，撒加总是有点儿无所顾忌。令他意外的是教皇身上散发着强烈的负面波动，以及将死之人逐渐衰竭的生命力。
　　“撒加，你越来越让人摸不透了。”
　　多谢称赞，而你是从来就让人猜不透。
　　“初见时你是一道光，充满温暖的小宇宙。但有光的地方就有影，你的命星逐渐被阴影笼罩，转入黑暗……现在的你，小宇宙已经变了。”
　　正面与负面的变化，虽然教皇用词向来晦涩，但每句都意有所指，因此撒加会格外关注他的话。这么说小宇宙即精神能量是可以转变性质的？我们无法运用精神能量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能量性质不对，打个简单的比方，交流电器不能通直流电，生命能量之所以难以利用，关键还是无法转化。如果人的意志可以转化能量，就像他所做的可以扭曲空间，那同样意味着其他人可以移动物体，可以化作风压也同样能转化成火焰……
　　某种设想在脑海里赫然开朗，现在他急于回去实践这种想法。如果可以成功，如果变为现实的话，世界将不再需要外来能源，这将是多么巨大的成就！
　　他想立刻回去，一秒钟也不能耽搁！
　　“也许吧，”满不在乎的口气说着，“我只想看看殿下身上带的东西。”
　　“是这个么？”教皇黑袍滑下手臂，露出一截冰冷的金黄，“黄金剑，历代教皇相传可以弑神的利器。”
　　“很好，我要的就是这个。”撒加伸手去夺，年老之人那点微弱的力量完全可以忽视，但却相当顽固。他在争抢中不慎将对方杀死，苍白头发缠在手腕上，感觉毛骨悚然。
　　我不是故意的……他退后一步想逃开。
　　但又鼓起勇气走上去，拿下教皇的三重冠。没关系，就快结束了。
　　这只是城户纱织的精神世界，离开这里，回到现实，当做什么也没发生。

　　真的可以什么也没有么？
　　被艾俄洛斯拦阻时他问自己，如果这真的是一场梦，什么时候开始，它从美梦变成了梦魇。
　　“你疯了！这是女神转生！”
　　我很正常，这个婴儿是城户纱织精神世界的能量核心，关掉它现实中的少女就能醒过来，我也能醒过来。
　　“……你的脸……怎么会……？！”
　　笨蛋，我早就说过你对此一无所知，我早就警告过可能伤害你，如果知道我会背叛……你就不会对我那么好了，是不是？
　　无情的眼，难以置信的眼，悲伤的心，破碎的心，这个夜晚太过混乱以至于第二天晨光射入高塔时，撒加几乎遗忘了昨夜发生过的事情，直到身上冰冷丝滑的教皇长袍提醒自己。
　　不……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让我离开这里，然后忘掉吧。

　　最终还是没有成功。
　　艾俄洛斯带着雅典娜转世跑了，女神像现在成了空空的石雕，整个圣域也变得空荡荡。他派人到处搜索两人踪迹，明知那是徒劳。现在他只能等待长大的女神回来。
　　在变得空旷的房间中，撒加一遍又一遍温习着他在这里的每一个日夜，这是他甜蜜又痛苦的安慰剂，借此度过漫长等待的时间。
　　艾俄洛斯，明明说过要一直在一起，看来我不值得相信，你也不能相信。
　　这一等便是十三年。
　　他从体态纤瘦的少年成长为成年，修建整齐的齐耳短发长到腰下，撒加觉得自己本体大概都成为一具干尸了，为什么他还不醒，为什么还不死呢……

　　part 7

　　撒加躺在石砖上发愣。
　　按照一般说法，自己刚才是输的彻彻底底。长大的城户纱织或者女神再度归来，她是世界的缔造者，她是战士需要守护的信仰，如果想杀掉这个城户纱织，撒加自认是不可能的。
　　他只是想尝试一下，反正输了也糟糕不到哪里去。
　　那么他会死么？很难说，在别人精神世界死亡会有什么样的后果，也许将成为脑死的植物人？撒加不敢确定。理论上只要他不想死，精神便不会死亡，最多因痛苦而减弱或产生负电荷。

　　等等，为何自己一直没想到。
　　用负电刺激本体精神可以关闭能量核，将处于这个世界的所有个体弹出。那么如果只弹出自己，不需要那么强大的力量，只要扰乱当前处于睡眠状态的脑波就行了。
　　即使失败也没关系，怎么都比现在的状况好。
　　打定主意后撒加站起来，望着脚下蜿蜒的长阶梯。他已经想好了一个谢幕方式，很适合自己目前身份。
　　“对不起……女神。”挥拳击向心脏时完全没有犹豫，因为没有痛觉，就算有也早麻木了。
　　对不起，艾俄。
　　我就要回去面对另外一个你了，至少我不会再任性地说忘记。
　　眼泪落在脸上时已经感觉不到触觉，他意识由模糊转为清醒，然后缓缓睁开眼睛。

　　入眼是自己房间的天花板，他回来了，没有变成木乃伊，没有成为植物人。
　　撒加兴奋地站起身，立刻被一阵眩晕击倒——不管现实中过了多久，总之肯定不是他身体能够承受的时间。挣扎着起来喝口水，就着浴室镜子看自己疯长的胡须和头发，尤其是头发快有他梦境中那样的长度了。撒加顾不上剪，只是匆匆剃了胡须，然后准备打电话给研究组成员告诉他们情况。
　　刚摸出手机，外面传来敲门声。
　　有谁会来拜访他么？撒加疑惑地问了几声，没有响应，敲门的声音却更急了。
　　不管了，就算是来抓他的警察又如何？自己想做的事情已经完成。想到这里坦然打开门，却被门外的人吓一跳。
　　“艾俄洛斯！”现实中的人和记忆中迅速重叠，他几乎有十三年没有见到他，那么十三年后对方必定长成面前这样子——挺拔，健壮，充满阳光气息。
　　“撒加……”见到自己模样，对方也相当惊讶。如果撒加仔细观察，那种惊讶中还带着一点点被勾起回忆时的恍惚。但他没有注意，因为实在饿得头昏眼花，只让开门让对方进来。
　　“城户纱织在这里，她没事，不过暂时醒不了……你带她回去吧。”
　　“撒加。”来的人迅速扳过他肩膀，阻止他打电话的动作，“你在梦境中看到了什么？”
　　“嗯？我看到了很多东西，一句两句说不完。怎么，想知道？”
　　“那些东西不能告诉任何人。”
　　“凭什么！”想甩开他的手，最终失败了。撒加狠狠瞪着这人——刚见面就打破自己幻想，他真的，真的很讨厌。
　　皱眉之下，某种能量在两人之间爆炸开。撒加退后几步，惊异的看他。
　　“你……你会使用……”
　　“小宇宙。”艾俄洛斯准确说出名称，“听着撒加，这种力量非常危险，是人类不能碰触的禁区。”
　　“神力是么？”嘲讽地笑，“身为NAS研究评审竟然相信这个？”
　　“这不是开玩笑！”对方威胁地低吼。
　　可眼前这人就是从来不把他威胁当回事。
　　“生命能量不是城户纱织的发明，也不是什么怪力乱神，这是正经正常的科学！为什么不要人们掌握它，我已经发现了利用的方法，很快这项技术就能被推到应用层面……呜~~~”说太激动了头晕，撒加扶着额头转过身去。算了算了，不激动，凭什么要费事跟他争吵，自己先给同事打电话要紧。
　　身后传来一身叹息，低低的，异常沉重，异常熟悉。
　　然后他觉得胸前轻微的刺痛感和濡湿感，低下头去，只见到小小的金色箭头冒出来一点，周围已经是鲜红的一大片……血迹……
　　“你……”难以置信地扭头去，他的视线被一双温暖的手阻隔，最后倒在对方身上。
　　“对不起。”轻轻搂着自己的男子哽咽着，看上去比自己还要痛苦：“我答应过会阻止你做傻事，上一次没有做到，这一次即使是会伤害你……也不能再让你伤害自己。”
　　你在说什么啊，为什么我听不懂。
　　“十三年前我不该丢下你，留下你一个人沉溺在痛苦之中。现在你仍然不肯相信我，我也只能这样阻止你了。”低头吻了吻合上的蓝色眼睛，艾俄洛斯抽出那根染血的箭镞。
　　“而且我们会一直在一起……”

　　第二狱的风阴冷地吹着，永不停息。
　　[悖逆命运的人啊，]教堂高椅上的审判官投下目光，[就算每一次都会失败，你也要继续？]
　　台阶下的人白袍金发，坚定地说。[是的。]
　　[就算记住的都是痛苦，你也不想忘记。]
　　[是的。]
　　[愚蠢的人。]审判官嘴角弯起怜悯的弧度，[去吧，叹息墙的背后是你重获另一次新生的起点。我期待我们下回的……见面。]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