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亭向数》从言

13、惊蛰（三）

　　不对。
　　经初步鉴定，程仰辀确有喜欢的人，但那书签都发黄了，年代久远，要喜欢也只是以前喜欢，现在还有没有感情未可知。

　　再者说，人家未必喜欢他。
　　想到这个，周数就不是很自信了，程仰辀那张脸放在哪里都是引人瞩目的，怎么可能会有女孩子不喜欢他。

　　两情相悦……
　　如此一来，那她不就真是横刀夺爱了？

　　周数掩下毁人姻缘的惭愧，把书放在床头，起身踱步至浴室门前，抬起手敲了敲磨砂制的门，“程仰辀？”

　　里面水声停止，很快传出男人冷淡的声音：“什么事？”

　　“你喜欢的人喜欢你吗？”

　　里面沉默良久，而后水声响起，周数瘪了瘪嘴，看来程仰辀并不打算回答，她朝门里说了句“打扰了”就离开浴室门口，转而拿过床头的书在沙发上坐下来。

　　半小时后。

　　周数低头看书的姿势维持了半小时，正做拉伸就听见浴室门打开。

　　她闻声看去——
　　程仰辀穿着浴袍从浴室出来，黑软的发此时正滴着水，察觉到周数的视线，他抬眸与之相对。

　　“很晚了，还不睡么？”程仰辀收回目光，走到衣柜前在周数的注视下取出睡衣、睡裤，还有内裤。

　　他敏锐地感觉到周数在看见他取出内裤的一刹那便慌乱扭头，他不动声色地勾了勾唇。

　　浴室门再次合上。
　　周数这才大口喘气，怒捶沙发，喃喃自语：“没事瞎看什么东西？？”

　　“周数。”
　　程仰辀唤她。

　　周数正心虚，陡一听见他叫她大名就感觉浑身难受，“什…什么事？”

　　浴室门打开，程仰辀探出头，弯了弯眼角，“你过来。”

　　并不是很想过来呢。
　　“快点。”

　　周数压下不愉，来到他面前，“干嘛？”

　　“刚才不是问我喜欢的人喜不喜欢我吗？”程仰辀指了指一旁的吹风机，“帮我吹头发，我就告诉你。”

　　“不帮。”周数语气不容置疑，转身欲走。

　　程仰辀耷拉肩膀，妥协道：“好吧。”

　　周数刚走出去几步，就听见身后的人嘟囔：“合作伙伴而已，这种小事还是不要麻烦她了。”

　　她脚步一顿，佯装听不见，抬脚就走。

　　身后又传来一声叹息，“虽然上次在她家帮她吹了头发，可那是你自己自愿的，不能要求别人同样对你，道德绑架不好。”

　　周数脸拉到地上，二话不说转身朝程仰辀走去，抢过他手里的吹风机，气结：“我就知道你程仰辀的便宜没那么好占！”

　　程仰辀得逞，脸上没有半分歉意，“麻烦数……”

　　“闭嘴。”

　　程仰辀头发短，没用几分钟就吹干，吹风机的轰隆声戛然而止，他的耳朵被热风吹得通红。

　　别问，问就是周数故意的。
　　麻烦精，不给点颜色瞧瞧真当她是软柿子好拿捏？

　　她面无表情地将吹风机扔给程仰辀，说：“你拿的，自己放回原位。”
　　而后转身离开。

　　程仰辀温顺应道：“好。”

　　等程仰辀出来，坐在床上的周数提醒他：“是不是忘了什么事？”
　　她才不会傻到因不满程仰辀做作的行为而错失八卦的机会，尤其是送到耳边的八卦。

　　“什么？”程仰辀茫然。

　　周数不自在地咳了声，提示道：“说我帮你吹头发……”

　　程仰辀似是才听懂，他问：“为什么想知道这个？”
　　“你很在意合作伙伴心里有没有其他女人吗？”

　　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程仰辀调侃的语气中隐含期待，看着她的眼神也很认真。

　　周数张了张口。
　　她不知道怎么回答了，即使心里很明确这个问题的答案：不是。

　　但她就是说不出这两个字，因为她直觉这两个字一出口，程仰辀认真的眼神会被失落取代，随之而来的则是委屈。

　　等等，委屈？
　　周数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她什么时候这么了解程仰辀了？

　　疯了吧。

　　“不在意啊。”周数风轻云淡道，“就怕你们两情相悦被我这个半路杀出来的人给搅和了嘛。”
　　说话间，她仔细盯着程仰辀观察，像是在验证刚才自己疯狂的想法是错误的。

　　事实证明，她的想法的确是错的。
　　她就说嘛，她怎么可能了解程仰辀，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程仰辀面上依旧挂着淡笑，不打算继续追究她出于何种目的问出那个问题，“不喜欢，她一直都不喜欢我，是我一厢情愿。”

　　闻言，周数愣住了，难怪她问时他不愿意回答，原来是人家女孩子不喜欢他。

　　“好惨啊。”她嘀咕出声，被程仰辀听个正着，她没看见他眼里一闪而过的难过。

　　程仰辀拉开窗帘，站在窗前，背对着她，问：“是挺惨，你会可怜我吗？”
　　可怜我然后喜欢我。

　　周数摇头，“不会。”

　　程仰辀回头，诧异地看她，眼神似是在问为什么。

　　“青春期的喜欢热烈、莽撞而又真诚，羡慕还来不及，怎么能因为爱人者没得到回应就可怜人家，不可取。”周数语重心长道，像是透过时光在看过去的自己，她眨了眨眼，“可怜什么呢？一点都不可怜。”

　　多好啊。
　　年少时笨拙、莽撞又热烈地将爱慕宣之于口，拥有后来不敢再有的勇气。

　　连周数自己也没想到的，说完这句话的一瞬间，眼泪夺眶而出。
　　仅仅一滴，就烫在心口久久不能呼吸。

　　程仰辀看着她没说话，他重新拉上窗帘，走到床沿倾身抱了抱周数，温厚的手掌轻抚她的背，“还是很难过吗？”
　　即使时隔多年，即使已经淡忘，但制造想起那个人就还是会难过吗？

　　周数只当他是疑惑安抚后她为何依旧没有好转，她回抱住程仰辀，道：“我才不难过，其实我都忘了。倒是你，你别难过得回去找人家，把我这个合作伙伴丢在一边不理不睬。”

　　程仰辀因她的动作身体僵了僵，随即笑了起来，他下巴抵她发顶，轻轻缓缓地摩挲，“我不会。”

　　“那不一定。”
　　说完周数也笑起来，“好幼稚。”

　　一把年纪学人家小孩斗嘴。

　　程仰辀松开她，手捧她的脸，拇指拂去脸上泪痕，一字一句认真道：“不幼稚。”
　　周数下意识屏住呼吸，盯着近在咫尺的脸忘了回答。

　　房间内顶灯窜过电流，滋啦作响，两人间的气氛刹那间变得暧昧，程仰辀的视线缓缓移向她的粉唇，然后靠近。
　　周数没有躲，就这么看着他一点一点朝自己靠近，不闪不避。

　　“啪——”
　　顶灯骤然间炸响，随后房间陷入一片黑暗。

　　“啊！”周数惊呼，本能地抓紧程仰辀，后者则将她圈在怀里护住。

　　“没事，别怕。”程仰辀坐在床沿，打开床头灯，“只是顶灯坏了，明天找人来修。”

　　“睡觉吧，不早了。”周数点点头，松开他，又指了指床上多出来的被子，“白天问青姨拿的。”

　　程仰辀自是明白她的意思，捞起被子就往沙发走，刚走出去一步，周数叫住他，“你去哪儿？”

　　“不是说分开？”

　　“……”
　　周数摸了摸鼻子，“哦”了一声，干笑道：“我给忘了不好意思，去吧。”

　　*
　　杨烟竖起大拇指，连连称赞：“牛啊周数，你太牛了。”
　　“那种情况下你居然还能遵守约定跟他分开睡，思想觉悟有够高的。”

　　周数按下她的大拇指，将果汁递她嘴边，“行了，少说两句行不？”

　　说完，她下巴点了点杨烟的肚子，“说说吧，几个月了？”

　　杨烟接过果汁，不好意思地笑笑：“今天刚验出来，这不急着告诉你让你第一个知道吗？”

　　周数冷哼一声，收回手，暗爽：“章叶重那死小气鬼知道我第一个知道你怀孕不得气疯？想想就高兴。”

　　“要我说，你就别告诉他，等所有人都知道了你再告诉他，啧啧。”周数闭眼想象了下画面，“啧啧啧啧，那脸得臭到孩子出生。”

　　她都不敢想有多臭，“到时候要是熏到你和孩子，你就来我家净化净化。”

　　杨烟就爱听周数不着调地瞎说，笑得抽抽，“你说什么呢，脸臭哪来的味道？”

　　“别人没有，他有。”懒得再提章叶重，周数摆摆手，“不说他了，晦气得不行。”

　　杨烟揉了揉发疼的脸颊，“那说你跟程仰辀。”

　　周数切开牛排，道：“你说昨晚我为什么没有躲开呢？我这属于什么心理你说说。”

　　“寂寞。”杨烟言简意赅。

　　周数轻轻踢她一脚，“好好说。”
　　被她这么一踢，杨烟又乐了。

　　周数：“？？？？”
　　怀个孩子直接换人设？

　　“姐，你还记得你以前是何等魅力么？”周数将牛肉送进嘴里，“现在流行走傻白甜风了？”

　　杨烟好容易止住笑，她摆摆手，“不是，真不是。我就是高兴，心情好遇到什么都想笑，你不懂。”
　　周数无言看着她，端起果汁喝了一口。

　　“依我看来，你八成爱上人家了。”

　　“噗——”周数一口果汁没咽下去，喷了出来，“你说什么？”

　　杨烟耸耸肩，“不然没法解释你昨晚的行为啊，怎么，只是想感受一下男人唇部构造？说出来你自己信吗？”
　　“要我说，你也别整那什么协议，也别分开睡，一起把日子过下去得了，先婚后爱，多好，还是偶像剧。”

　　“那那那那你怎么不说他爱上我了呢，要不是他先凑过来我会这样？”周数搁下刀叉道。

　　杨烟瞪大眼睛，“什么？！”

　　“这段我没说吗？”周数眨眨眼。

　　杨烟一拍桌子，“他都凑过来了你还不明白什么意思？你都不躲开你还不明白什么意思？”

　　周数抿了抿唇，不确定地问：“你的意思是——”

　　“他……喜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