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亭向数》从言

12、惊蛰（二）

　　Chapter 12

　　哪里还有多的，那是周数刚塞进去的程仰辀的被子。

　　林蓼月接过被子道谢，淡扫了眼程仰辀便回了自己房间。
　　关上门后，周数吐了口气，“没出现破绽吧？”

　　或者说，她有没有听见他们两人的对话？
　　周数确定的是，门外的重击声一定不是在林蓼月房间出现的，而是就是在他俩房间外。

　　如果是在房门外，那么……
　　是不是林蓼月制造的？为什么制造重击声？是听见了他们说话的内容，还是纯属意外？

　　她看着程仰辀，想求一个安心的答案。

　　可他没有回答，面露难色，转而关心道：“我姐抱走我的被子，现在怎么办？”

　　闻言，周数愣了下，程仰辀与她待在一起未必知道，于是她将疑虑抛在一边，打算先解决眼下的问题。
　　林蓼月有没有听见，她明天试探过后再想对策。

　　“明天问青姨再拿床新的吧，今晚我俩一起睡。”

　　“不是说好了分开么，你不用担心我没有被子会着凉，”程仰辀转身到衣柜前取出一件稍厚的短外套，特意亮到她面前，“我晚上搭着这个就好。”

　　可怜巴巴一副模样，这让周数生出几分愧疚，她走过去夺过他手里的外套，重新挂回衣柜，拽着人往床边走，“逞什么能，房间开着冷气，吹一晚上你能撑得住？”

　　“可以。”说完，程仰辀轻轻咳了一声，似是竭力压制。

　　“可以个鬼。”周数将他按在床上，俯身与他对视，“我让你睡床你就睡床，名义上老婆的话就可以不听了？”

　　程仰辀半靠在床头，一双幽深的眸子紧盯着她，隐含笑意：“我听。”

　　两人距离十分近，周数能清楚地感知他的一吐一吸，温热的呼吸在两人间涌动，她被烫得猛然松开手。

　　不等程仰辀再说话，她蹬了拖鞋爬上床，扯过被子遮住了半张脸，故作镇定道：“听就好，赶紧睡吧。”

　　欲盖弥彰。

　　程仰辀关了灯，往被子里侧挤了挤，周数冷不防问：“你做什么？”

　　“冷。”

　　周数不再做声，正要侧身背对他，身侧的人长臂一伸，道：“数数，今晚再按一次，好吗？”

　　没等她开口，他又道：“以后我都自己按，我保证。”

　　周数鼻音“嗯”了声，“可以。”
　　说着握住程仰辀的掌心，另一只手摸索着找准位置，不轻不重地替他按摩。

　　程仰辀手指蜷了蜷，而后虚虚回握，不敢搅扰半分。

　　“我可以离你再近一点吗？”他侧身对着周数道。

　　“可以。”周数困意蔓延，没听清他说了什么，只知道是问句，就随意答了同意。

　　得到许可的程仰辀朝周数的方向挪了挪，此时手上已经卸了力道，不痛不痒的拨弄随之消失。

　　程仰辀没有丝毫困意，虚虚回握的手这才敢稍加力道，切切实实地触及她手上的皮肤。

　　漆黑的空间里，突然传出一声轻笑。
　　带着嘲弄的，自我讽刺的。

　　他也只有这个时候才敢将爱意恰当地、有所保留地释放，夜深人静无人可知，除了他自己。
　　一如既往的，胆小懦弱。

　　按摩其实对他毫无用处，积年累月的失眠哪里会是随随便便按摩穴位就能解决的？
　　他睡不着，不敢睡。

　　而后他无声地叹了口气，对着熟睡的周数低声道：“谢谢你。”
　　不只是为现在，还为过去，为她的出现。

　　*
　　程仰辀起得很早，周数醒来时他已经去了公司。

　　倒是林蓼月，这个时候本该在公司的人此时正从楼上下来，看见餐厅坐着的周数时她笑了笑：“数数早。”

　　“姐姐今天不去公司？”

　　林蓼月走到她身边拉开椅子坐下，“今天不去。”

　　周数了然点头，琢磨着要不要趁机探一下她的口风，正想着，身旁的林蓼月就问道：“昨晚上楼晚，经过你们房门时不小心摔了平板，打扰到你俩，实在对不起。”

　　“……不会。”周数心下奇怪，她还什么都没问，林蓼月怎么就知道她想问什么？
　　是在试探她的反应，还是说真的就只是不小心摔了平板，为此道歉？

　　可试探她什么反应呢？

　　不管她此番解释是何意，周数都要再进一步做好这场戏。
　　于是她问道：“姐，仰辀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东西吗？”

　　林蓼月手上动作一顿，扭头看她一眼，随后眉开眼笑，“你应该很了解才对。”

　　周数神情一凝，暗自懊恼自己问的什么蠢问题，这不摆明了自己砸自己脚？

　　她心虚地摸了摸鼻尖，“不瞒姐姐说，仰辀做什么都依着我，我们恋爱这么多年以来我就没有见过他有不喜欢的东西，老让他将就我也不公平，所以这才来问姐姐嘛。”

　　林蓼月：“小蘅老是同我说他没老婆疼也没老婆关心呢，看来是假的。”

　　周数拿出手机打开备忘录，干笑一声，“我对他关心是不够，这不找姐姐问问么，也不用说太细，大致说几个方面即可。”

　　林蓼月沉吟一会儿，道：“食物的话，倒没见他讨厌什么。不过他从小就不爱吃草莓，最爱的是蓝莓，他说草莓是女孩子吃的水果，打死也不会吃，也不知道听谁说的。”

　　周数边听边记录，一副认真钻研的模样，“还有吗？”

　　“他喜欢雾霾蓝色，认真思考时会一直捋书页边，小时候手指没少被划出血，心虚时会比平常更冷漠以此震慑别人，难过时会自己找一个安静的地方待着，委屈时……”说到这里，林蓼月停了下来，仔细回忆记忆中的程仰辀，最终摇头，“小蘅从没有露出过委屈的表情，他脸上出现最多的是淡漠，他很少笑。”

　　周数抬头，似是不信，“怎么会呢，他是我见过最爱笑的男人。”

　　林蓼月扯了扯嘴角，“那是对你吧。”

　　“他很少有讨厌的人和事，要说他喜欢什么人的话，那就是你了。”

　　“我？”周数指了指自己，诧异，“不可能吧？”

　　林蓼月摊了摊手，“除你之外，我找不出第二个人。”

　　周数看着手机备忘录刚记的东西发愣，她承认，在听见这句话的那一瞬，她的心跳漏了一拍。

　　怎么回事。
　　明明知道这话是假的，她竟然有种想要找程仰辀求证的冲动。她与他是协议结婚，领证前并无交集，程仰辀对她是哪门子的喜欢？

　　不过，林蓼月说这话就恰恰说明她根本没有怀疑他们之间的不对劲，于是周数决定再加一把火，让她深信不疑。

　　周数娇笑：“我的意思是，仰辀他应该最爱我才对，喜欢的分量多轻啊。”

　　林蓼月一愣，随即笑起来，“数数说得对。”
　　他是爱你，最爱你。

　　笑过后周数又苦恼地皱起眉头，“昨晚跟他小吵了一架，今早他早早地就去了公司，刚发微信也没有回复，怪我太任性。”

　　“吵架？”林蓼月意外道，“你俩还会吵架？”

　　“是啊。”周数将手机放至桌面，一手撑脸，“就昨晚姐你上楼不小心摔了平板那会儿，我正跟他较劲呢。”

　　林蓼月凝神细细回忆当时的情状，说：“并没有听见你们的声音啊，我还记得我正拿着平板回复邮件，过转角时胳膊碰到了楼梯边的扶手，一个没抓住，平板就掉到了地上，把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周数长长地“啊”了一声，“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林蓼月不解。

　　周数看了眼二楼的方向，“以为……走廊顶灯炸了呢。”
　　这么看来，昨晚林蓼月并不是在门外听见她说两人分开睡后才吓得掉了东西，后面找他们拿被子应该也是真的，并不是她想的什么敲开门看看他俩是不是真的要分开睡。

　　所以，刚才林蓼月下楼便解释道歉是真心诚意的？

　　周数顿时人不好了。

　　*
　　程仰辀难得回家晚，到家时周数正靠坐在床头看书。
　　昨天刚交稿，接下来她会有一小段空闲时间，今天在家闲着无事，她便在书房寻了本书，晚饭后一直看到现在。

　　见他进来，她扬扬手中的书，“这本你也看过吗？”

　　程仰辀离得远看不清，便走到床前弯腰拿起书，翻过封面，他歪头仔细想了想，道：“看过，提前看了结局就扔在了一边，没看完。”

　　说完，他把书重新翻开递给她，周数伸手接过，书页里却掉了张书签下来，她咽下刚要问的话，拾起书签，念出上面手写的诗句：

　　数声风笛离亭晚，君向潇湘我向秦。

　　程仰辀神色一凛，随即从她手里夺过书签，道：“一张书签而已，别看了。”

　　周数狐疑地打量他，“不对，程仰辀。”

　　“哪里不对？”说话的间隙，他已经将书签放进了裤子口袋，一副不解的模样。

　　周数记下看的页数，合上放在床头，掀开被子跪在床边，视线与程仰辀保持在同一水平，“哪里都不对。”

　　她不怀好意地凑近，眉眼含笑地逗他：“喜欢的人送的？”

　　程仰辀后退一步，“不是。”

　　“那是送给喜欢的人的？”

　　“……也不是。”程仰辀面无表情，言语冷淡，“喜欢这句诗而已，你别想太多。”

　　不是还迟疑？
　　“逗你的。”周数重新坐回去，拿过书翻开继续，挥手赶人去洗澡。

　　等浴室门合上，她才抬头看过去，自顾自地喃喃：“你姐果然了解你。”

　　“……心虚时会比平常更冷漠以此震慑别人……”
　　倘若刚才他的面无表情是心虚，那么程仰辀确实是有喜欢的人的。

　　思及此，周数拿着书的手一抖，猛然反应过来——
　　有喜欢的人？

　　那她不就是横刀夺人爱？
　　“罪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