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已作风前舞》未知去处

14、第十三章 沉*霞

　　寿安听了笑道：“嬷嬷，你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
　　“总管此话怎讲？”冰沁嬷嬷不解。
　　“嬷嬷且仔细想想，自从定国侯府开府以来，可听说过有书房的婢子因为动了侯爷的书而获罪的？书房的婢子洒扫书房是分内之事，整理书籍自然也是要务。”寿安此时已明白了北堂昇的用意，“既是如此，这个婢女本身就没有罪，又何谈刑罚？”
　　冰沁嬷嬷迟疑道：“可是她是侯爷指定要惩罚的人，我若放了她，不太好吧。”
　　“并不是要你放了她。不瞒嬷嬷，今日寿安在书房见过这丫头，我以为侯爷对这丫头是有几分意思。此时侯爷说要罚，只怕还是驯服这丫头的成分居多。此时，”寿安笑了笑，“嬷嬷你是罚重了也不对，不罚也不对啊。”
　　冰沁嬷嬷听得着急：“那寿安总管认为老身该怎么做呢？”
　　“依我看，嬷嬷可以只罚雪如在刑讯房里面壁思过，直到明日此时再将她放出。”以侯爷的性格，他不可能没有后招，他寿安只需做些铺垫，侯爷就会十分满意了。
　　冰沁嬷嬷虽觉得奇怪，却一来因为寿安从小服侍侯爷，怎么也比她了解主子；二来也是存着即使有什么闪失，她也能推出寿安做挡箭牌的心思，遂道：“多谢寿安总管指点，老身这就去办。”
　　寿安看着冰沁嬷嬷进了刑讯房，暗自摇头叹息。他本不想把话说直，无奈这冰沁嬷嬷向来就不是个聪明的，怕她一个不好会错了意，反教雪如白受了皮肉之苦，侯爷既饶不了冰沁，自然也不会放过他这个总管。
　　眼下，他只希望雪如快快开窍，好讨得主子欢心，那他的日子也就好过了。
　　刑讯房中，冰沁嬷嬷手中攥着的戒尺不断摇晃着，好像随时都要落下一样。冰沁嬷嬷的脸色倒是与这把黑黝黝的戒尺十分相配，丝毫不损她脸酸心硬之“英名”。“犯婢雪如，你可是知道错了？”冰沁嬷嬷锐声问。
　　“回嬷嬷的话，雪如知错。”雪如心中十分愤怒，却也知道此时不必犟口平白遭受皮肉之苦，只将这笔账记在定国侯头上，来日必还。
　　冰沁嬷嬷闻言，脸色倒是更加难看了。近来府内大小婢子俱都安分守己，她这里已经很久不曾有犯错的婢女来，不禁有些寂寞无聊。好不容易来了个雪如，虽说不能重罚，她却也指望雪如顽抗到底，以便她一展功力骂雪如个狗血喷头。
　　如今雪如轻飘飘认了罪，倒将她一腔热血哽在喉头，如同憋了一团气，呼不出又咽不下，别提多难受了。加之方才寿安总管几乎明示雪如很快就会成为她的主子，她也不敢做得过火。
　　罢了罢了。冰沁嬷嬷一再掂量，最终决定就这样算了：“既然你知道错了，咱们就公事公办，你听罚吧。”冰沁嬷嬷清清嗓子，正色道，“默翔斋雪如，因犯乱碰侯爷书一罪，特惩罚如下：令雪如面壁思过一日，明日此时再行放出。雪如，你可认罚？”
　　雪如早闻冰沁嬷嬷难缠之名，却不料今日她居然如此轻飘飘就放过了自己，当下应道：“回冰沁嬷嬷，雪如认罚。”
　　冰沁嬷嬷似模似样地点着头：“既然如此，你就在这里思过吧。”冰沁嬷嬷说着就站起来要走，临出门却又回头上上下下将雪如看了个遍。
　　雪如一脸莫名其妙，心想真是幸运，也许今日这嬷嬷心情好，这才不与我计较呢。既然嬷嬷没说怎么思过，她也乐得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入夜，一整日几乎水米未进的雪如饿得有点头昏眼花。早晨只吃了块糕点，中午值完课不及吃饭就来到刑讯房，想想还得明日午后她才能出去，雪如就更觉得饿了。
　　刑讯房里是没有灯烛的，又只有一面朝北的窗，连月光都照不进来。她整个埋在黑暗里，只有一双眸子间或一眨，透出一点星光。她却不觉得怕，只伸手在桌面上划来划去，练习这个世界对她来说尚不熟悉的文字。
　　“雪如，雪如。”有人？雪如疑惑地起身，“是谁？”
　　“是我啊雪如，你打开窗户。”雪凝的声音从传来，因为隔着窗而显得闷闷的，难怪她听不出来。
　　雪如依言开了窗，就看见雪凝脸上带着笑，举起手中的八宝鱼纹漆盒：“你看，我带什么来了？”
　　雪如眼睛一亮：“可是吃的？”
　　雪凝笑吟吟点头：“知道你没吃饭。呐，快接进去。”
　　雪如接过漆盒打开一看，里面竟是一只烤乳鸽，一盘香菇小油菜，一碟炼乳馒头并一碗银耳莲子羹。
　　雪如疑惑：“我们的饭食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
　　“哪里是我们的饭食啊？”雪凝摇头，“是侯爷房里的雪然姐姐亲自送到我们房里去的，说是侯爷吩咐我给你送来。雪如你的面子真是大啊，连侯爷都亲自吩咐人给你备饭。”
　　“哪里就是面子大了？”雪如嗔笑。
　　“这样面子还不算大？侯爷啊，平常正眼都不瞧丫头们的侯爷居然知道你没吃饭！雪如你不能这样的，你得教教我怎么讨侯爷的欢心！”雪凝手舞足蹈。
　　“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雪如偏过头去，不让雪凝看见她的表情，“也许是侯爷白天捉弄了我心里过意不去，才随口说了这么一句呢。”
　　雪凝只以为她是害羞，调笑：“嘻嘻，雪如，你别不承认啦，你在侯爷心中可是特别的一个呢。”
　　特别？什么叫特别？杨贵妃对唐明皇而言自然是特别的，然最终唐明皇还是下旨让她自缢马嵬坡。她也曾对颜广思而言是特别的，然而他还是毫不犹豫地背叛她，以致她沦落至此。
　　雪如讥讽地笑。这世上，除却父母幼弟，就只有一个容博对她真心地好，然而如今他们也只是永难相见。
　　雪凝来这里，只怕是定国侯的命令。目的？自然不可能是真的关心她不曾用饭。换了平常女子，在这寂静黑暗的屋子里独自待了半天，早就又饿又怕，此时无论是谁对她哪怕有一分好，她都会感激涕零，一心一意地对待那人。
　　可惜定国侯只知平常女子，孰不知雪如是庞大企业的继承人，自幼就被教导得心智坚韧，恩怨必还，比多数男子还强上许多。因此即使定国侯此时示好，雪如仍记得是谁让自己受这些许罪惩，自然不会感激于他。
　　雪凝不知何时已经走了，独留雪如一人站在窗边，面对一地月华。夜幕深垂，一轮冷月如霜。

　　转眼次日午后，冰沁嬷嬷一步三颠地踏进刑讯房，笑眯眯地对雪如道：“雪如姑娘，这一日的工夫你可想清楚了？”
　　雪如微笑：“劳嬷嬷费心，雪如已经想清楚了。”话自然是顺着冰沁嬷嬷说，然所谓想清楚想的是什么，就不是冰沁嬷嬷所能控制的事情了。
　　回到房中，雪凝早打了热水：“雪如快来洗洗，这一日可累着了吧？”说着拧了个热帕子递过来。
　　雪如接了，仔细拭了面，仍将帕子还给雪凝：“哎哟，这一夜都睡不好，腰疼着呢。晚上我还得值课，我先睡会吧，你就不必管我了。”雪如边说边往床边走去。
　　雪凝笑应声好：“那我可出去了，今日侯爷房里的大丫头还吩咐了我事情，我这就去办了。”
　　“嗯。”雪如已经蒙上被子准备睡了，闻说只含糊地应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