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玻璃雨夜 ...
-
晨光像一把金箔洒在安琪的睫毛上时,她起来刷昨夜留下的碗和勺子,上面的酸奶和麦片凝固的梆硬,转头看到前几日29元买来的简易花盆里的栀子花开了一朵,纯白的花,那么的好看,真的有香味。她没养过几朵花,很容易被她给养死了,最近她才养明白了她两个家的花花草草。栀子花的棉白好干净,她瞬间开心的像个孩子,拍照发给在外地出差的泷泷,泷泷说,‘你快成养花专家了,完美安安’。十点十五分,红色的烧水壶发出蒸汽的叹息, 92度的热水冲了杯咖啡,手机相册里已经存好九张不同角度的早餐照片——牛油果切片要摆成扇形,溏心蛋的琥珀色必须对准窗棂投下的菱形光斑。
"美好生活是晨雾里未醒的露珠。"她在朋友圈打下这行字,指腹摩挲着冰凉的陶瓷杯壁。点赞数很快突破三十,大学室友评论说"羡慕你的诗意",前男友的朋友留下一个月亮表情。安琪盯着那个黄色的月牙,突然想起三年前分手的那个雨夜,地铁口破碎的霓虹倒影也是这样弯弯曲曲地渗进积水里。
安琪近日每天清晨起来到晚上睡觉前,无不再解释什么是美好的生活,每天的早晨那么美好的到来。然后她每天用自己的点点滴滴诠释美好,感触美好,却又无时无刻不再证明自己是何等的孤独。近日,泷泷又在外地出差。
她独自一个人过了很久,他经常在外地出差,然后剩下的日子都是她自己在过。他说他今天晚上要回来,因为明天要去参加一个重要的活动。他是她生活的过客,他只是来忙忙碌碌的,为着什么目的走了,只是在你身旁偶尔逗留,仅此而已。剩下的时间都是自己的,都是自己一个人的。
她去约朋友,偶尔约个朋友,但现在人们好似也不那么愿意出来,出来就要消费,出来就想诉说消遣观望别人的生活。偶尔的相聚是美好的,但相聚过后大家都愿意回到自己的生活当中,谁有那么多的朋友去打发那么多每天清晨起来之后的无聊的所有的时光呢?每天是要过的,不管是一个人还是要两个人都是要过下去的。而如果总是一个人,她就要思考。这是婚姻吗?为什么别人家都那么多的人,又有孩子可以照顾需要他?
现任丈夫的朋友们戴着客套面具,每次聚会都像在玻璃迷宫中互相叩击。
而她的父母远在外地。她的岳母是她近些年最恐惧的一件事情。他来到这座城市认识的一些朋友是经过前男友认识的。现在是现任老公认识他身边的一堆朋友,而一些朋友又都只是他的朋友。
来了挺长时间了,她也有几个朋友,但。相处间总是带着伤。
她在上大学之前,有很多的好朋友,现在都在外地,都各自为了生活奔忙了。她上了大学之后,经常有工作邀约她,她会经常出去。然后在大学里她并没有几个朋友。回到生活当中。她曾经约见过自己的好几个,曾经小学时候中学时候认识的朋友。
但人行万里路。人有人的追求。而熟人坐在一起要聊什么?这是一个非常具象的事情。所以人来到这世间真的是孤独的吗?是要自己跟自己相处吗?生活本身是这个样子的吗?
玄关传来密码锁的电子音时,她正在擦拭料理台上的咖啡渍。泷泷的旅行箱滚轮在地面划出彗星般的痕迹,西装领口还沾着北方的沙尘。"明天投资人酒会需要家属出席。"他说这话时正在解领带,银灰色布料像条蜕下的蛇皮蜷在岛台上。安琪数着他后颈新冒出的白发,十七根,比上个月多五根。
深夜的开放式厨房像漂浮的太空舱。安琪看着泷泷用微波炉加热冷冻牛排,旋转的蓝光在他眼底投下深海般的波纹。"辉哥买的商务车比黑子的还适合咱们。"他突然说,塑料保鲜膜在撕扯时发出痛楚的呻吟,"妈昨天来电话,问我们什么时候要孩子。"
冰箱的嗡鸣声中,安琪想起上个月同学孩子宴会。那些经由不同前任串联起来的面孔,如今都套着相似的职业化微笑。当她说起正在学习插花时,做投行的女同学指甲敲在香槟杯上:"Angel啊,你还活在真空保鲜盒里吗?"
此刻她注视着微信群里不断跳动的消息,小学同桌在晒双胞胎的百日宴,中学闺蜜正在冰岛看极光。置顶对话框里,母亲的语音条已经堆积成未读的红点。安琪点开最新一条,外放的瞬间又慌忙按停——"你张阿姨的孙子都会弹钢琴了"的余音还在瓷砖上弹跳。
浴室镜面蒙着雾气时,泷泷的剃须刀正在充电座发出幽蓝的光。‘安安’他喜欢走在房间哪里都要叫一声她,她也跟他一样,他不在出差时,有时也会对着空空的二楼喊一声声的‘泷泷’。花洒的水流声碾碎了他的尾音。安琪正在往手腕涂抹橘瓶的香水,那是她最喜欢的香味,她无法形容那种浓而久的味道,又不让讨厌,很美妙的味道,她有好些香水但她只喜欢过这个橘瓶色的香味。
安琪在超市冷藏柜前遇见穿酒红夹克的男人,购物车撞碎她怀里的鸡蛋,蛋黄在瓷砖上蜿蜒成眼睛形状
凌晨三点落地窗爆裂声惊醒夫妻,泷泷在碎玻璃中发现沾着血沙粒的杀猪刀,刀刃缠着褪色粉色头绳
安琪连续梦见六岁女孩被拖进白桦林,醒来发现手机相册莫名出现自己童年照被涂红的眼睛
搬到碧海公寓第七天,物业监控拍到戴棒球帽的男人往信箱塞布偶——棉布腹腔露出沾血棉絮
雨水把监控镜头晕染成流泪的眼睛时,那个男人正站在9-11的关东煮热气后面。安琪注意到他左手小拇指缺失的断面,像被咬断的蜡笔头。当他用残肢抵住滚烫的玉米汁纸杯,她突然想起上周碎窗事件里那把缠着头绳的刀。
"女士,您的积分可以换购玩偶。"收银员推来穿着粉色和服的熊。安琪触电般缩回手——熊的右眼缝线正在崩裂,露出摄像头般的黑色晶体。玻璃门外,酒红色身影一闪而过,雨伞尖在积水里划出蛇形痕迹。身后重叠又一个自称社区志愿者的男人送来盆栽。
‘你这都是什么时候的梦?连着几天的?我不是才走了几天嘛。’泷泷敷着面膜躺在床上,安琪背着身玩游戏,她感到孤独的时候,就是这样的,一句话不想说,泷泷一句句问怎么了?她才说。这都是因为前几年她受了很多伤害,来自他朋友的,来自他家的,来自他的。她觉得一切极难应付,她觉得做女人并不公平。
‘最近的,老害怕,你老也不在。’
‘我不是来了吗,你干嘛这个样子。’
‘可我自己一个人过来了很久,以前都是一家人热热闹闹的,我又没有经历过这种每天都是自己一个人生活的日子,过着过着就不知道怎么过了,约朋友约着约着就不想约了,都约完了你也没回来。一直这样,好几年都这样,好像我就活该孤独。’安琪还是背对着说。
‘你闲了,最近不忙了,就折腾我呗’泷泷总会说这样的话。
‘你不是后天又走吗?那我还不是一个人?你跟他们像家人一样,热热闹闹,回来就不想说话呗’。安琪被泷泷掰过身子面对面聊着。说着说着他像哄孩子一样抱着她,将她脑袋放在膝盖上,舒适度刚刚好,哄着哄着,哭着哭着,委屈就不再委屈了。他走了,她也还可以,又开始独自跟自己相处。有句话说,人就是孤独的立着,确实,够孤独的,自己跟自己过呀过的。
子夜的风掀起纱帘,安琪在阳台数着对面写字楼未眠的灯火。泷泷的鼾声像潮汐起落,最近他有受累了。
她心里。很疑惑的过着自己的每一天,每一天都那么的坚韧,那么的茁壮,又那么的脆弱。饥饿病殃殃的,有时候心情好,有时候心情不好。可能这就是生活。这就是人生。一天可以解释人的一生。
一个人在自己的房间里去创造一种生活运转着,去创造一个家庭,去让这个家庭运转着。女人要有多么强大的力量和爱才能承载着一切。
有一本书叫娱乐至死。如果真的可以娱乐至死,确实是一种摇滚精神。我对摇滚解释对不对不知道,但是面对这种孤独。面对她必然需要遵守的这种职业的道德和做人的底线和涵养。她不知道自己做的对不对。
突然想起十四五岁生日那天,六个好友挤在宿舍里分食草莓蛋糕,奶油沾在电吉他琴弦上。而今那些人都散落各个城区,朋友圈点赞成了最后的航标。提醒着那些随童年挚友散落在不同城市的约定,如今只剩电子相册的点赞之交。
晨光再次漫过天际线时,安琪举起手机。新插的洋牡丹在逆光中绽成透明的翅膀,咖啡拉花是她苦练半个月的凤凰图腾。发送键按下的瞬间,电梯间传来旅行箱滚轮的轰鸣,而花瓶里的水纹正在悄悄爬上花瓣的皱褶。他来他去,她接她送,近几年就这样循环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