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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第081章 ...

  •   下雨了,自从到火之国,相夫光子还没见过这么大的雨,雨点蚕豆似的,一颗颗狠砸在地上,反溅起来的水花就跟喷泉一样,空气干燥而灼热的国都城,一下子被洗涤的清清爽爽,再多下几场,估计不少地下火都要遭逢灭顶之灾了。
      这样的天气,让她不由自主的惆怅满怀,奇怪,她从什么时候开始也学得这样多愁善感了?难道孕期忧郁症是真的?她想起了很多昔年令她难过的事,也想起了那些离她而去的伙伴,比如月橘。
      橙心又在唠叨了,说外面路滑的很,火之国皇城的地砖该换了,换那种花纹深邃些的,像夫人这样的孕妇走在上面也能安心,别说寻常走路,就是蹦个高儿也没什么。
      恩琦被橙心的话逗笑,也开口讲些开心的往事调节屋子里乌压压的气氛,谁都能看出来,明夫人心情有多低落,谁叫她就是那种,心里想什么,就特容易摆在脸上的人呢?
      忽然,千灯叫了一嗓子,橙心还以为殿里闹耗子了,不然还有什么能吓到这个天然呆?循着他看定的方向望过去,紧接着她也叫了一嗓子。
      瓢泼大雨中,水汽生烟云,一抹熟悉的身影在雨幕里直挺挺的站立着,不远不近的正对着明妃楼的窗子,恩琦也赶过去确认后,紧忙让光子看窗外。
      果然是帝恒,光子想不明白,他在干什么呢?从来都不是一个任性的人,从来都那么理性成熟,为什么这次,偏在她的眼皮子底下,把自己浇了个透呢?
      “夫人,让国主进来吧,这样下去不行啊。”
      “这是他的皇城,他想在哪里做什么,是你们能管的吗?”
      光子的反驳叫三人哑口无言了,可千灯还是说话了:“今天室外的气温很低,属下以为,夫人不松口的话,赤帝国主一定不会离开,但这样浇下去,势必会着凉生病,一国之主生了病,就会耽搁国事,耽搁国事,就会给虹端国主可乘之机,有了可乘之机,虹端国主就会……”
      “够了!让他进来!”
      “可是,要怎么说呢?”橙心脸上正经,心里却乐开了花。
      “就说我让的!”
      她不想承认,是自己的于心不忍,她就当是千灯说的那样,从大局考虑,不能耽误国事。恩琦领着橙心千灯回避到远远的地方去,留足够的空间,给这对闹了别扭的小夫妻。
      光子坐在沙发上,不理他,帝恒见她这样冷漠,就站在卧室门口不动,湿哒哒的水压扁他往日里有些短翘的头发,整个人都凉透了,现在还不断的往下渗水呢。
      光子捱了一会儿,终是没憋住,回手丢了条干毛巾在他头顶上。帝恒也乖乖听话用它把自己擦干,知道她还是关心自己的,脸上的笑痕也遮不住了:“晚上好,夫人。”
      “还说我任性胡闹,我起码不会让自己淋成落汤鸡。”她扎了微卷低马尾的后脑勺,正对着帝恒,于是也给了他可乘之机。
      他的脚步那么轻,轻到敏锐如她都察觉不出来,迫不及待的拥抱将她裹紧,残存的湿凉感中饱含男子身体的热度,他紧紧的不撒手,将温度一点点传播到她的身上去。
      挣脱不开,他的唇齿又不安分的在她后颈和耳垂上轻咬、亲吻,她不知道怎样阻止他,起码让她先把话说明白:“我已经收拾好了,马上就动身,如你所愿,我会从这里消失的。”
      他果然停下了,低沉平静的声音里,有浅淡若无的失落:“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都不重要了。”
      “你不信任我,即使我说了实话。”
      “我怎么想,对你都不存在影响,你又何必管我信不信呢。”
      没有怒意,也没有别扭,她只是这样平淡的疏离着他,冷落着他,突然,帝恒觉得脑中的某根神经绷紧了,致使他在极端冷静之下,还是做出了失控一般的举动,他从抽屉里翻出一把本是装饰所用的银质匕首,快步到光子面前,一手握住她的肩,一手将匕首递了上去。
      她很少见到他这般模样,眼睛微微睁圆,嘴角的弧度近乎狰狞,他不许她拒绝,强硬的将匕首塞进她手心,刀尖却是朝着他自己的:“既然你这么恨我,就杀了我,现在,马上。”
      “你以为我不敢是么?”
      然而她倔强的反驳还没说完,才刚刚握住刀柄的手就被迫向前一寸,他攥着她的手,让尖刃插到自己的心窝里,元术师的本能驱使光子立刻松开,染血的刀子坠落在地,随后,她看到帝恒白色衣料的胸前,有鲜红颜色晕染的图案。
      她惊恐万状,抱着头蜷缩在地上,脑海里净是天娇姐姐坠楼时毁灭如同地域的画面。那是她毕生的痛楚,毕生的恐惧,怕是一辈子也挥之不去的梦魇。
      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她不停发抖的样子,像在冰天雪地里出生的婴儿,没有任何保暖措施,只能在无尽的严寒下,瑟缩发颤,直到一点一点的失温,最后死去。
      他蹲下身,将小小的、缩成了一团的女子抱在怀里,他胸口里流出来的血是烫的,当她发觉出来的时候,一并想起遗忘了某件重要的事,她猛地起身,冲到柜子旁边翻找出医药箱,手忙脚乱拿出止血药和消毒绷带。
      他想起来,她最怕这样红白交错的颜色,又怎么忍心看她受罪,从她手里轻轻接过东西,他温柔的一笑说:“我自己来。”
      “不,我来。”不论有多害怕,她这次,都不想再逃避了,颤抖的动作逐渐平复,慢慢的,她没有那么惧怕了:“我已经如你所愿了,你又何必这么折腾自己呢。”
      “不只是你,连我都不敢相信,我炎之帝恒也会有退缩的时候。”
      “我知道你不是懦弱的人,你也说了,还不到时候,所以我想一定是有逼不得已的苦衷,这个苦衷,让你变得不像你了。”
      理解是需要时间的,也是需要思考的,到了此刻,她已渐渐从那不能释怀的旋涡里逃开了,她只怕这样下去,她逃开的不仅仅是内心的旋涡,或许,也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旋涡吧。
      或许,她根本不该奢望自己在他心里是最重要的,从来不该奢望。

      两行清泪自他俊秀的容颜上滑落,这样突然的一幕,使她惊住了,这个强大到从无败绩、君临天下的男子,忽然间是怎么了?
      他很快将泪止住,用笑容去掩盖骤然暴露的脆弱:“对不起,让你看到我狼狈的样子了。”
      也俊曾说过,男人都不想让女人看见自己流泪的样子,光子想起这句话,八成,自尊心不允许他们在异性面前暴露脆弱吧,可不知怎的,她看着他哭,心里也十分难过,除了一丝丝的抽痛,再没有别的:“你怎么了?”
      “即便你不谅解,我也不后悔,只要能保护你们,我不介意用什么方法。”
      她抬手,小心翼翼的触碰他的脸:“告诉我,你到底怎么了?”
      “父王说,如果你不放弃这个孩子,我就永远无法见到母亲。”
      这就是使他无力而脆弱的根源吗?
      母亲,是帝恒唯一的弱点,他无论如何都想再见妈妈一面,想再看妈妈一眼,因为妈妈含恨而逝的时候,帝恒不在她的身边,虹端甚至不给母子最后团聚的机会,才匆匆一别,就是阴阳永隔。那是他毕生难忘的痛苦,被尘封已久的不甘。因为他知道,父亲有办法保存母亲的遗体,使之永远不会腐烂。
      帝恒的妈妈,是这个世界上最爱帝恒的人,不论她的丈夫对她做出了怎样残忍的事,她对儿子的爱都一如往昔,甚至不惜以自己的性命相抵,一直以来,帝恒都知道母亲的死因,可是他不敢说,他担心,只要暴露一星半点,就会激怒父亲,从此,就再没有可能见她一面了。
      这么多年来,他保持沉默,从不在父亲面前提起,虹端已经习惯了他的只字不提,而这次,因为明夫人怀孕的事激怒了父亲,父亲便“旧事重提”,不给他分毫违抗的可能。
      他,只能在母亲和孩子之间做出选择,父亲的强硬他是知道的,不可转圜的硬度,比这世上任何一把锋利的刀子都强力。
      光子把他抱紧,让他的头,靠在她还算温热的心口上,忽然,她自己也忍不住了,泪水滴答滴答滚落满地,原来帝恒,是为了爱着自己的妈妈,才陷入如此痛苦的绝境,想起自己并不拥有这些,相夫光子的难过就像绞肉机,撕裂她全部的脏腑,她好想,好想帮帝恒实现愿望,她从来没有这样觉得,自己如此的接近他,他们碎掉的心紧密的贴在一起,哪怕原因不一样,也依然混入了彼此的余温。
      她好想帮助他,因为,那就跟她也能拥有了妈妈的爱一样。
      爱上一个人,或许是始于那些外在的东西,但深爱一个人,却绝对是因为其内在的思想和灵魂。
      相夫光子有生以来第一次清清楚楚的认识到,她是真的很爱他,或许从很早之前就开始了,但她宁愿相信,是从此时此刻,从她真正理解、懂得他以后,从她不由自主的心疼他、打算全力支持他开始。
      帝恒是那样一个温柔的人,不需要伪装,继承了母亲温柔的天性,明明完美到了无懈可击的地步,明明已经在各方面凌驾于巅峰顶端,明明不论精神还是身体都超乎常人的强大,却,还是有着脆弱的一面。
      他沉沉的睡去了,伏在她的膝头,内心深处害怕被抛弃的无助模样冲击着她的魂魄,难怪有人常说,本质上脆弱的人,才会在表面上构造出强势的外壳,越是这样,他的内心就越孤独。
      她希望她的存在,可以让他慢慢的学会放松,人一旦被压力凌驾过久,就会产生崩盘效应,看着他熟睡时纯净宛如孩童的面孔,她并不相信,他骨子里,灵魂中,已经失去了从他母亲那里继承来的单纯与温柔,人都是多面性的,或许帝恒最不为人知的一面,就是摆在她眼前,这副真实的模样。

      为了他,她可以无数次站在自己厌恶的人面前,她的高傲并不比他的少,可这时,她宁愿全部丢弃。
      “你来的正好,我还要去找你呢,相夫光子。”
      在虹端心里,从不把她当成儿媳妇,更不把她当成这皇城里的一份子,这些,她都知道:“难得这么合拍,那我就开门见山了,我要跟你做交易。”
      “哦?说来听听。”
      “我不许你再拿端惠王后的事情欺负他。”
      “欺负?”虹端挑眉,觉得她的措辞太可笑了。
      “难道不是吗?帝恒无所不能,从没有惧怕过任何人,但在你面前,他屡屡退让,还不是因为你是他的父亲?而你手中的筹码,又是他最敬重的母亲?”
      “我们父子之间的事,轮不到你品头论足!”
      “如果只是你的事,我当然没兴趣,但你伤害了他,我不会坐视不理了,我可以做出让步,但你要立刻告诉他端惠王后的下落!”
      “那要看,你开出的条件够不够资格了。”
      光子微微低头,轻抚已经略略隆起的小腹:“我不会放弃这个孩子,帝恒也不会,所以,我可以签下这孩子降世后,立即转为光国国籍的协议,他将失去继承火之国任何权柄的可能,不论出生在哪,他都是永永远远的光之国人!这样,您还满意吗?虹端国主大人!”
      虹端的震惊表情是遮掩不住的,他万万没想到,相夫光子居然有这等魄力,只要她想,未来的王位就是她孩子唾手可得的东西,这一胎不是儿子,她可以一直凭借宠爱不断不断的生下去,然而她却……!
      “我的条件就是这个,如果您考虑好了,我立马就签!”
      “不用考虑了,我答应你,你稍等几分钟,我马上叫人拟一份协议出来,也希望你言而有信,不要凭借帝恒对你的喜欢,再行出尔反尔之事!”
      “我又不是你,绝对干不出这种没品的事。”
      因为内心大喜过望,虹端这回没跟她一般见识,亲眼看她手写了一份协议书,并签下名字,按下手印,他悬着的心,彻彻底底的落地了。
      “你也要言而有信,让帝恒去见他的母亲。”
      “这不用你提醒。”
      光子扭身离开之前,还是没能忍住,将自己最真实的感受抖搂出来,她的口吻悲悯而凄凉,但更多的,却是对于虹端此人的同情:“在您将他往神的道路上培养的时候,请不要忘了,他的本质是个人,只要是人,就有七情六欲,喜怒哀乐,就会有胜败输赢,得意失意……您不把他当人看的话,那么他,又何必用人的方式对待您?”
      虹端不知道她最后这句话的意思,但他猜想,那或者是一种预言,一种预示,也或许,是这个女人在危言耸听,胡说八道。

      明妃楼浴室里的淋浴,轻轻洒着无声的雨滴,相夫光子用消过毒的软毛巾帮着炎之帝恒擦洗身体:“水我换过了,是药水,这样洗起来,能避免感染……这里,还疼不疼。”
      男子强壮而白皙的胸膛上,有一个寸宽寸深的伤口,已经止血了,但旁边还是微微肿着的,虽然他微笑着说不疼,云淡风轻的,可光子知道,有些疼,是发自于内的。
      好在没有发烧,但光子一丝都不敢马虎,她亲手把他身上的水擦干,又用厚实的大浴巾将他裹严,看着乖乖不动任由她摆弄、此时此刻像个大粽子的红毛男,她控制不住自己的笑点,噗嗤乐出了声。
      “你是在取笑你的赤帝夫君吗?”他从浴巾里伸出一只手来,挑起她的下巴。
      她一手抽上去,疼的他把爪子缩回浴巾里:“再拿出来,我就用绳子把你捆上!”
      两个人随后都没憋住,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就这么笑成了一团,她把他送到被窝里再次裹严,一面又拿出体温计,已经是第三次逼着他量体温了:“你啊,一直以来绷得太紧,都不知道怎么放松了,大到治理国家,小到生活琐事,都得劳逸结合才行,我不在的时候,你也要适当的休息,去散散心,国府里人才济济,总能找到几个值得信赖的,让他们帮你打理。”
      “夫人的教诲,我一定谨记在心。”
      虽是调侃,但她还是猛然想起,用人之道什么的,当初是帝恒教给她的啊,她真昏了头了,在高人面前班门弄斧,现在可好,脸色红也不是白也不是,下不来台丢死人了。
      他趁她不留神,一把把她拉进被子里,翻身压了上去,光子刚想用手推他,就本能的缩回来,差点忘了,他身上的大口子还没愈合呢:“喂,你小心一点,万一伤口裂开了,我可不管你……诶,边儿去,别压着孩子!”
      帝恒意犹未尽,可还是非常配合的挪去了一边:“我想了两个名字,你听听看。”
      “为什么是两个?”
      “因为只有两种可能啊。”
      “贫嘴,说吧!”
      他靠近她的耳朵,听得她眉开眼笑:“还可以嘛,话说,你希望是男孩还是女孩啊?”
      “都好,最好是一次生两个,双胞胎,那我的名字就不会浪费了。”
      “你还是这么懂得勤俭节约啊小王子。”她伸手戳戳他脑门,被他一把捉进手里。
      只有和她在一起的时候,他才能感到真正的轻松和释放,她也总会在不经意间带给他意外跟惊喜,本人却似乎浑然不知,有点傻的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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