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雪楼]黛》羽生脐橙

1、听雪楼(上)

　　世人皆知听雪楼的萧忆情有一个妹妹，但是这个妹妹被他藏的多深，舒靖容也是入了楼才知道的。
　　入楼近三年，舒靖容从未从在楼中任何一个地方听到过这个人的名字，当然这也和她并不关心有关。她只知道，萧忆情每年必有一月是不在楼中的，也没有人知道这一个月萧忆情去了何处。
　　直到有一日，萧忆情忽然对她说:“阿黛想见见你。”
　　舒靖容一愣，记忆中并没有名中含黛的女子，她于是问:“阿黛？”
　　萧忆情颔首道:“你应该知道，我有一个妹妹，名作黛禾，身子不好，长年住在药王轩。她日前忽然对我说，想见见你。”
　　舒靖容道:“好。”

　　只有真正见到了萧黛禾，舒靖容才知道，萧忆情口中的“身子不好”具体是个什么模样。
　　不过二十岁左右的女子，皮肤白的近乎透明，袖管中露出的手腕内侧明显能看出淡蓝的血管，整个人好似游魂一般，风一吹就散了。
　　不过她的容貌也是舒靖容所见之最，眉目如画，嘴唇处一点胭脂让她的气色好了许多。
　　“哥哥。”她先对萧忆情打了个招呼，随后将目光转向舒靖容，微笑道:“靖姑娘，久闻大名，果然和我所想不差。”
　　“萧姑娘……倒是和我心中猜想迥异。”
　　“阿黛，”萧忆情忽然道，“我出去一会，你同阿靖好好聊。”他又像舒靖容道:“阿黛难得见人，你便陪她一会儿吧。”
　　萧忆情走后，气氛便没那么僵硬了。萧黛禾开口道:“靖姑娘的名字，我从三年前便知道了，今日好不容易得见，果然是令人心生喜爱。”她轻轻一笑，两颊一左一右显出两个梨涡，好不可爱。
　　舒靖容问道:“萧姑娘觉得我……令人喜欢？”
　　自她踏入江湖手染血腥起收到的就只有恐惧和憎恶，或是如萧忆情一般的欣赏和器重，要说喜爱，还真是头一回被这样说。
　　萧黛禾点头道:“是啊，靖姑娘十五岁便能以一己之力为母报仇，后来更是为兄长立下无数功劳。如此坚强勇敢又聪慧的姑娘，怎能不让我心生喜爱……更何况，又是一个如此美貌的姐姐”萧黛禾的脸颊红了红，似乎有些腼腆道:“靖姑娘可直接唤我阿黛，没关系的。”
　　没想到这样心思深沉的萧忆情也会有这样一个天真可爱的妹妹。
　　舒靖容微笑道:“好，阿黛，你亦可直接唤我阿靖的。”舒靖容顿了顿，问道:“那么，阿黛今日是为什么想要见我呢？”
　　“因为哥哥啊。靖姐姐，哥哥他很喜欢你呢。”

　　舒靖容同萧黛禾说了一会话，就看见萧黛禾面露疲态。简单的告辞之后，舒靖容走出了门，正好看见廊下萧忆情正和日前听雪楼新请来的薛家的女大夫薛青茗说着话。
　　由于舒靖容功力深厚，萧忆情和薛青茗又知道萧黛禾并不懂武功居室离得较远，所以并没有可以压低音量。隐隐约约的，舒靖容能听见两人的谈话。
　　“……黛禾的病，真的毫无办法了吗？”
　　“是……青茗学艺不精，黛禾的病所得已久，即使治好也是……”
　　“……那么是否有延命之法？”
　　“……听说有一种药名'龙舌'……”

　　舒靖容静待片刻，只等两人话毕了才走了下去。
　　“阿黛歇下了吗？”
　　“是……”舒靖容犹豫道，即使在萧黛禾解释后明白她口中的“喜欢”只是欣赏的意思，但是被人这样说过，舒靖容此时看见萧忆情还是有些别扭的。
　　舒靖容的异样并没有引起萧忆情的注意，他全部的精神好像都被萧黛禾的病症牵引住了。
　　“阿黛很喜欢你。”萧忆情道。
　　“阿黛的确是一个很好的姑娘。”
　　“我杂事繁忙，陪伴她的时间太少，实在不是一个好兄长。”萧忆情难得的脸上出现惭愧的表情，道，“难得她这样喜欢一个人，阿靖，平日里无事，可否代我看看她。”
　　“自然，”舒靖容点头，“她既然喊我一声姐姐，我理应看顾她。”

　　去的次数多了，舒靖容也逐渐从萧黛禾口中了解一点他们兄妹的事情。
　　萧黛禾并不是萧忆情的亲生妹妹。她是萧忆情的母亲捡来的弃婴，出于不忍执意要留下抚养。后来萧母逝去，她也和兄长萧忆情一块被送往雪谷老人处生活。
　　但是与兄长不同的是，萧忆情是去习武，萧黛禾是去养病。
　　萧黛禾得病自她有记忆起便缠身了，初时只是咳嗽，可是越到后来越重，到如今已是确诊活不过两年。可即使是这样，萧母也没有扔下过她。
　　“我很感激母亲为我做的一切，我的所有的是她赐予的。我很喜欢哥哥，这些年他这么忙还是记挂着我的病，真是……”萧黛禾笑了笑，眼眶却微微泛红，“真是觉得对不住他。”
　　“楼主并没有觉得麻烦。”舒靖容坐在一旁安静道，“所以你只要好好养病，就是对他最大的帮助了。”
　　“养不好了。”萧黛禾摇头道，“或许你们都不想让我知道，可是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呢。最后的日子，总想做些有意义的事情啊。”
　　“想做些什么？”
　　“当然是……”萧黛禾忽然握住舒靖容的手，陈恳道，“靖姐姐不知道，哥哥这些年总在我面前提起你，那个时候和说别人的样子完全不一样。或许他自己并不知道，可是我觉得哥哥或许是喜欢你的。所以，靖姐姐你……能不能在我死后，替我照看一下哥哥呢？”
　　“……”
　　舒靖容的手往回抽了抽，却因为怕力气用大会伤到萧黛禾，居然没抽出来，她只好回避萧黛禾的目光道:“阿黛莫想那么多，放心养病就是。”
　　“……好。”萧黛禾沮丧的松了手，看着舒靖容迅速把手缩回，匆忙告辞。
　　她注视了舒靖容离去的方向很久，才自言自语般喃喃:“啊……又失败了。接下来要怎么办呢，我死了，哥哥要怎么办呢。”
　　她这样美好又这样沉闷的哥哥啊，喜欢一个同样沉闷不喜欢说话询问的女子，真是好生危险。
　　趁着还有气，总要努一把力才好甘心死去啊。

　　这件事过去的第二日，舒靖容听说萧忆情又进行那雷打不动的每年一月去了。
　　听说这次去的是荆州洞庭。
　　因为在谈话中舒靖容早知这一个月萧忆情向来是陪着萧黛禾的，所以还能在药王轩看见萧黛禾，舒靖容委实是惊讶了一下。
　　随机，她发现，不过是短短的几天不见，萧黛禾的身子好像更弱了些。原本尚有两三分血色的脸颊彻底白了下来，笼罩着苍白的死气。
　　舒靖容一惊，问道:“不过几日，阿黛你怎么……”
　　“靖姐姐？”萧黛禾看见舒靖容亦是一惊，“怎么，你没和哥哥一块去？”
　　“去什么？”
　　“去荆州啊！”萧黛禾一急，咳嗽了起来，她却顾不得这些，匆匆道:“哥哥说同你去荆州为我寻龙舌来治病。我听说最近有术士去了荆州，据说是从南疆来的，担心哥哥安危，可是哥哥说他会同你一并去，我才放心下来。怎么靖姐姐你没有去吗？”
　　舒靖容闻言也紧张起来。
　　萧忆情固然是武道高手不错，可术士法术变化万端，稍有不慎便要中招，若有自己同样多少能防备一二，可这几日自己不在，萧黛禾的病却恶化的很快，实在拖不下去了，萧忆情也只能提早去了荆州。
　　舒靖容当即说:“阿黛莫急，我现在便出发去荆州。”
　　“等等！”萧黛禾道，“南疆毒蛊颇多，靖姐姐带上金蚕蛊再去。”
　　金蚕蛊号称万蛊之王，若有金蚕蛊在身，纵使对方毒蛊再多也是无用。
　　只是这样的东西萧黛禾怎么会有。
　　舒靖容看着萧黛禾从床榻内侧的暗格的翻出一小节竹管。她拔出竹管头部的塞子，一只金色的蛊虫便爬出到萧黛禾手腕处，尖锐的前段往下一戳便开始吸食鲜血。
　　不过一会儿的功夫，蛊虫便涨大数倍，虫身的颜色也由暗淡的淡金变得灿然闪亮起来。
　　十八年以身炼蛊，而今乃成。
　　萧黛禾身子一松，气力全消，顿时软靠在枕囊上。她勉强说道:“成了，靖姐姐快带上这个去荆州吧，晚了我怕就来不及了。”
　　“好，”舒靖容虽然疑惑颇多，却深知这并不是询问的时候，她收起装着金蚕蛊的竹管起身道，“你等着，我一定把楼主带回来。”
　　舒靖容匆匆离去。

　　等到舒靖容赶到荆州洞庭的时候，萧忆情果然受了伤。
　　荆州听雪楼的弟子见到这位女领主松了一口气道:“靖姑娘，楼主三日前不慎受伤，当时尚好，回来的夜里便昏迷不醒。”
　　舒靖容大步走到萧忆情的房间。
　　萧忆情此时漆黑深邃的双眼已经闭上，整个人如同只是单纯的睡眠一样静静躺在床榻上。
　　舒靖容连忙上前，伸手试探，沉吟片刻，知是中了眠蛊，若无人能解，恐怕这一生便会永远沉睡下去。
　　幸好带了金蚕蛊。
　　舒靖容将金蚕蛊种下，能做的都做了，只需等待萧忆情苏醒便可。

　　金蚕蛊被称为万蛊之王并不是没有缘由，舒靖容到来的第二天清晨。萧忆情便醒了过来。
　　“阿黛同我说你在荆州有危险。救你所用的金蚕蛊也是她让我带来的。”
　　萧忆情淡淡道:“自然是阿黛。”
　　“那么，”舒靖容忍不住将积攒了几天的疑惑问出口，“阿黛怎么会去养金蚕蛊？”
　　“我与阿黛计划南疆拜月教之事已有十余年，南疆多蛊术，金蚕蛊不过是早做准备。”萧忆情解释道。
　　舒靖容是攻占南疆的重要一环，他并不介意提早露出口风。
　　“但是为什么是阿黛？”舒靖容看着萧忆情淡然的表情，心中不禁涌起一阵气恼，既然萧忆情已经能为萧黛禾甘冒大险上君山寻龙舌，为什么不去阻止萧黛禾自身饲蛊这种极耗精血的事，她已视萧黛禾为亲妹，自然为萧忆情的做法寒心，“难道你的野心足以令你牺牲阿黛吗？”
　　面对舒靖容气的泛红的脸，萧忆情却避而不答，他只说:“我这一生，负她良多。”
　　“……”舒靖容还要再说，却被萧忆情的下一句话惊的把所有东西都吞进了肚子里。
　　萧忆情道:“所以罚我用失所爱，也是应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