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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十四章 煮酒 ...

  •   又是一年仲夏时节,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傅皇后自定陶国来到京城已有近一个月,除了到达那日在北宫傅太后的殿阁内见了皇帝刘欣一面,虽同在这未央宫内住着,却再未能见到刘欣的面。
      傅皇后闺名黛君,是刘欣祖母傅太后的堂侄女,孔乡侯傅晏之女。自小便生得清丽婉约、淡雅绝俗、端庄持重、聪明伶俐。又兼之傅晏对这个女儿疼爱有加,自小便延请名师教授她诗书礼仪,因此,在别的女孩儿家还只懂得绕床弄青梅的年纪,傅黛君便已饱读诗书、熟知礼仪,进退有矩了。
      这样的门第、容貌、才学,若不嫁个王侯,老天都不能答应。
      当年,傅太后想要亲上加亲,便做主让自己的孙子刘欣娶了自己的堂侄女傅黛君为王妃。
      高门贵胄的二八佳人,配上年貌相当的定陶王,又是亲上加亲,怎么看都算是佳偶天成。
      虽说是政治联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新婚之夜,洞房花烛之时,看到自己的夫君生得如此丰神俊逸、气度不凡,傅黛君也是从心中真真切切地生出过欢喜的。
      成婚之后,俩人虽称不上如胶似漆、鸾凤和鸣,但刘欣对傅黛君也还算是谨守夫妻之道。
      后来刘欣被立为太子,入了京城住进了太子宫中,傅黛君仍留在定陶侍奉祖母傅氏和母亲丁氏,与刘欣便聚少离多了。
      本以为此次被封了皇后,入了京城,住进了未央宫,终于可以与自己的夫君朝夕相处、琴瑟和鸣,却不曾想到,只是换了个地方守活寡而已。
      傅黛君心中极为委屈。
      想起从前在定陶王宫时,宫中并无其他姬妾,只有自己与刘欣一夫一妻。虽刘欣对自己不甚亲厚,但总算还能时常见面。现在刘欣登基做了皇帝,自己也被封为皇后,入了这未央宫,宫中规矩众多,反而连面也难得一见了。
      但傅黛君毕竟是六宫之主、一国之母,且从小熟读圣贤书,深受礼仪教化,让她效法妃嫔媵妾,自降身份去主动献媚讨好,却又是做不出来的。
      因此,尽管委屈,也只能在椒房殿内孤灯只影等着盼着,期待刘欣某日驾临或召见。
      而此时,宣室殿内,两位名为君臣实为奸夫淫夫的狗男男正在闲情逸致、意趣风雅地边青梅煮酒边闲话聊天。
      昼长夜消,暑气日盛,宣室殿里早卸下了冬春季节厚厚的帐幔,换上了轻薄的素纱帐幔和清凉的竹帘。
      殿外的池塘中,满池芙蕖擎着如伞的碧叶。碧叶之间,或白或粉的花苞已见端倪,一个个鼓鼓囊囊地探着头,仿佛下一刻便要涨裂开来似的。池塘边的杨柳垂下长长的丝绦,微风一拂,便懒洋洋地摆动起来,像美人的细腰,在水面上投下摇曳婆娑的树影。一只聒噪的夏蝉正停在柳树上,一声一声地叫得欢畅。
      殿中的冰鉴内,放着宦官们刚从地窖中取出的大块冰块,散发着丝丝白雾般的凉气。冰块融化,偶尔发出轻轻的冰裂声,驱散了殿中的暑意。
      青梅初熟就被宫人们从树上采了下来,用冰凉的井水洗濯干净,新鲜透亮带着水汽摆到了盘子里。
      案几上,泥炉小火煮着一壶酒,伴着火舌的舔舐,咕嘟咕嘟地从壶底往上冒着串串珍珠般的小气泡。
      刘欣用木勺从盘中舀起几颗青梅投入壶中,不过一刻,青梅在温热的酒中变了颜色,醇厚的酒香混合着青梅酸涩的清香便逸了出来。
      两只银制的酒杯放在案几上一个小的冰鉴中,刘欣将炉火熄了,从旁边盛着琥珀色糖浆的碗中舀了几勺放入壶中,略晃了晃摇匀。然后倒入两个杯中,冰了片刻,估摸着温度合适了,先拿起一杯,自己试了试味道,觉着合适了,这才拿起另一杯,递到了董贤手边,说道:“阿贤,你尝尝味道可还可口么?”
      董贤接过尝了一口,冰镇后的青梅酒入口酸中带甜,令人满口生津。一丝冰凉从口中直沁入心肺,并漫延至五脏六腑,驱散了暑热,让人说不出的惬意舒坦。
      两人对坐着,你一杯我一杯地饮着青梅酒。如此的岁月静好,仿佛就连日晷的轮转和滴漏的声音都慢了下来。
      青梅酒冰凉而酸甜的口感抵消了酒浆原本的辛辣滋味,让人不知不觉中便喝多了,不过一会儿,两人便都有了些微醺的感觉。
      刘欣一面小口地啜饮着青梅酒,一面带着柔柔的笑意,半似正经半似玩笑地看着董贤,说道:“嬿婉及良时,阿贤,你看我们这个样子,像不像是一对夫妻?”
      董贤听了这话,感觉心跳快了几拍,双颊和耳根都烫得厉害,不知是被酒气熏的,还是被这话臊的。他垂着头,口中却说道:“陛下莫要拿微臣取笑。”
      刘欣看到董贤的样子,心中好笑着,盯着董贤的眼中似带了无数的小钩子,口中却不依不饶地继续说道:“咱们俩定情信物也给了,肌肤之亲也有了,阿贤,你可不能背信弃约。”
      想了一想,又接着说道:“难不成你是觉着朕与你没有行那周公之礼,所以当不得真夫妻?那择日不如撞日,今日朕就与你把事给办了,做实了这夫妻名份,如何?”
      说罢,一脸不怀好意的笑容斜睨着董贤。
      董贤觉着自己的脸上烫得能烙饼了。
      他微微侧过头,假装饮着手中的酒,不敢看刘欣的眼睛。
      过了良久,才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地将头转回来,对着刘欣问道:“陛下前次说起那王莽辞官之事,现下如何了?”
      刘欣被这一问,满脑子的想入非非瞬间被打断,思绪也被扯了开来,轻描淡写地答道:“朕下诏对他好生抚慰挽留,又派了丞相孔光、大司空何武、左将军师丹、卫尉傅喜去劝说太皇太后,太皇太后已下诏令他回朝理事。”
      董贤看着刘欣平静无澜的面容,想像着他明明遭受了巨大折辱,却不得不催眉折腰、胁肩谄笑地去乞和的样子,陡然间只觉一阵心疼。
      随即,将手中的酒杯重重地掼在了案几上,忿忿不平地说道:“王氏一族实在太过嚣张,此次岂非进一步助长他们的气焰,让他们更加肆无忌惮、骄纵横行?”
      刘欣无奈地苦笑了一下,低头看着手上的酒杯,沉沉地说道:“朕羽翼未丰,朝中重臣皆是王氏亲族同党,朕非如此,又能奈何?”
      董贤听了这话,神色也暗淡了下来,却又带着极度的不甘。静默了许久,突然想到了一个人,于是说道:“陛下,微臣听说西域都护霍照将军为人正直有威望,且从未攀附过王氏一族,算得上是朝中的一股清流。又且霍将军麾下有几十万精兵,我大汉近半数兵马尽在他掌握。如能得到他的支持,则王氏一族便不敢轻举妄动,一些摇摆不定、等待观望的朝臣也会投向陛下这边,届时朝中风向逆转,则铲除王氏一族指日可待。”
      刘欣听了董贤的话,脸上却未显示出任何开心的表情,只是低低地叹了口气,说道:“阿贤,你有所不知。那霍照为人桀骜不驯、狂妄不羁,向来独来独往、自行其事,从不依附任何一方,想去劝服他恐是不易。之前王氏一族对他多有劝诱拉拢,但他软硬不吃、油盐不进,让王氏一族每每无功而返。只因他骁勇善战、战功卓著、声名显赫,又镇守着边关重地,秉旄仗钺,地位卓然,王氏一族才不敢动他。”
      董贤脸上显出坚定的神情,向着刘欣恳求道:“陛下,臣想请一试,去西域都护府劝服霍将军。”
      刘欣听了先是一惊,旋即反对道:“万万不可,此去西域都护府,路途遥远、道阻且长,要穿越祁连山,出玉门关,越过茫茫无人戈壁,一路上万般艰险,随时有性命之虞,朕不能让你去冒此等风险。且那霍照为人倨傲无礼、目中无人,你若去了,只怕未能劝服他,反被他言语羞辱。”
      董贤锲而不舍地继续恳求道:“陛下,微臣不是那养在园中的娇花弱柳,请陛下相信臣有不辱使命,全身而返的能力。况且放眼这满朝文武,还有谁能比微臣更值得陛下信任托付?此事事关重大,非臣亲去不可。只要能劝服霍将军,铲除王氏一族,还我大汉一个日月清朗,臣个人荣辱不足为虑。”
      刘欣听了,心中顿觉感动莫名,什么叫生死相交、性命相托,亦不过如此罢。
      只觉得世上有一个人愿意这样待自己,这一世也就值得了。
      想了很久,最终点了点头,说道:“好吧,朕派几个武功高强的心腹侍卫跟着你,你一路上务必要保重自己,速去速回。无论能不能劝服霍照,你都一定要平安无事地回到朕身边。”
      两人相坐对视良久,虽然不发一言,但彼此心意却尽在不言中。
      这时,刘欣才突然想起之前的话题,不知从何处开始,竟被董贤东拉西扯得离开十万八千里远了。
      于是问道:“对了,阿贤,你还未回答朕,今日咱们是否把该办的正事给办了?”
      董贤听了,心中猛然一惊,继而不由得暗暗叫苦:本以为将话头扯开这么远,他应该早把这茬给忘了,没想到居然还能想起来。
      于是赶紧单手扶着额角,脸上瞬间浮现出一派困倦之色,一面口中说道:“微臣怎么突觉头重脚轻、浑身乏力、昏昏欲睡?想来是不胜酒力。”
      说罢,往地上一躺,便装死一动不动了。
      刘欣好气又好笑地看着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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