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阙关人》含章久

14、命数

　　待嘉武帝走后，尹纠捡起匕首，捏着浸满了血的帕子，走进隔壁监牢里。
　　那人见到身着官服的尹纠进来，还以为真要赏赐给他那个少年，又惊又喜，连忙叩首喊道：“草民见过大……”
　　不等他一句话说话，后颈便被又快又狠地插了把匕首。
　　鲜血汩汩地往外流，尹纠却一脸冷漠。
　　他挣扎了两下，随即倒地身亡。尹纠连一个眼神都没有施舍给他，挥手召人过来处理了尸体，这才想起来自己似的，抬手擦了擦嘴角的血痕。黑漆漆的牢狱里，不知哪里漏了水，嘀嗒嘀嗒地敲在地面，尹纠将血迹从嘴角划到了耳根，像是可怖的罗刹。
　　夜晚，尹纠一身薄透轻衣来到行宫，被下人带到了汤泉池，他以为是要侍奉皇帝沐浴，可没想到还有其他人。
　　他悄悄打量着那人，粗衣短衫，像是个匠人，看他头上的打扮，又不像他们本土的百姓。
　　平头老百姓哪里见过皇帝，一见人走进便忙不迭地地磕只顾着头。
　　嘉武帝示意他起身，回身对尹纠道：“羽田师傅是我自东瀛寻得的刺青师，要往你腰上刺个图案，配合即可，无需担心。”
　　尹纠听罢，便跟着刺青师到了一旁。
　　嘉武帝在一旁看着，师傅示意他脱衣，他利落得把上衣脱下，露出匀称的线条来。谁知师傅弯下身看了看高度，好像不是很满意似的，让他把下面的衣物也脱掉。
　　尹纠在嘉武帝的注视下耳颊微红，却也听了话照做。羽田扯了条毯子盖住了他，只留下右侧腰间一块巴掌大的区域，一阵凉意掠过，便是密密麻麻的刺痛感。
　　那姓羽田的师傅大功告成之后，叮嘱了尹纠腰部两天内不得沾水，便领了赏钱离开了行宫。
　　尹纠只觉得自己像是被拦腰斩断了似的，腰上全没了知觉，一时间行走不得，皇帝也没说他是去是留，他兀自纠结着，不由得生出一层薄汗来。
　　温泉朦胧，让人恍恍惚惚看不真切，竟像是回了魂。
　　嘉武帝盯着那腰间被火焰烧灼的羽毛，灵动飞舞，不由得喃喃：
　　“阿桓……”音色中半是心疼，半是欣喜。
　　他缓步走上前，温柔摩挲着腰间的刺青，面前被雾气笼罩，倏尔便红了眼眶。
　　“我……”
　　我好想你。

　　尹纠第一次见到皇帝……哭。
　　这个不可一世的人……
　　如此孩童一般的委屈……
　　他鬼使神差一般，伸手抚上了嘉武帝那张因为噙着泪而愈发好看的脸。
　　等回过神来，正要后怕的收回手，身体却被嘉武帝一把捞起来，往汤池中走去。
　　尹纠一阵错愕，想起师傅不能沾水的叮嘱，便搂住嘉武帝的脖子巴巴地望着他，希望他能反应过来，把自己扔下。
　　可是嘉武帝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不由分说地带尹纠进了温泉里。
　　尹纠刚刺完青，身上就裹了条毯子，嘉武帝大手一挥便去的干干净净。
　　直到温暖的泉水包裹住他的周身，他的心这才咚咚地迸跃起来。
　　随即加入了这场本不属于自己的狂欢。

　　嘉武帝吻他吻得温柔又缱绻，一只大手捧着他的脸，好像对待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尹纠被热气笼得面色潮红，眼波微漾，格外诱人。
　　他伸长脖颈去跟嘉武帝的节奏，身体也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去迎接帝王的恩泽。
　　十七吻了很久，却诉不尽自己满腔的思念。
　　忽然，尹纠感觉到嘉武帝唇舌的分离，睁开眸子略不解地看向他。
　　只见他小心翼翼地拭掉尹纠唇边的银丝，一双哭过的眼睛夹杂着重逢的欣喜、少年的羞涩、晦朔不明的情欲和爱意，弯下腰来，向自己无比心爱的人讨要一次应允。
　　他摩挲着他的嘴唇，喉间喑哑，“阿桓……可以吗？”
　　尹纠微微一愣，简直要在这温柔中溺毙。嘉武帝一副纯善可欺的模样，满心满眼地望着他，仿佛他若是推却，他就真的能压下欲念放过他似的。
　　麻劲过去，腰间传来隐隐的疼痛，私心却让他舍不得离去，他知道，这将是他错过后一辈子也得不到的东西，就算他发觉出来，一怒之下要杀了他，他也……他来不及想清楚更多，抛却一切吻向了嘉武帝。
　　他像个冒名顶替的小偷一般，偷走他的爱意。
　　这一吻，便是天雷勾动地火，吻的格外动情，十七一手捧住他的脸，一手扣住他的腰，自腰间上下游弋。他能感觉到他的手有些发抖，于是便更加主动，想抚慰他的心。
　　“陛下，胡吉求见……”
　　一个小公公进来通禀，却不想撞见了这活色生香的一幕，吓得他连忙跪在地上抖成了筛子，一叠声的求饶。
　　“奴才该死，冲撞了陛下……”
　　嘉武帝已然回过神来，脸色阴沉得好像要杀人。
　　尹纠浑身赤裸的被人看到，已是心惊胆颤，这会儿嘉武帝还不放开掐在他腰上的手，叫他一半身子晾在空中，一动不敢动。
　　“叫他进来。”
　　小公公微松了口气，连忙说是。
　　一个头发衣衫散乱不齐，还略有些疯癫的人欢呼雀跃着跑进来，“我算出来了！陛下，我算出……”
　　还不等他第二句说完，也看到了汤池里的二人纠缠在一起仿佛难舍难分的情状，偏偏大脑宕机，还不错眼地打量了一下，这才后知后觉地跪下磕头，“陛……陛下。”
　　这一眼愣是让出身暗卫心理素质强大的尹纠也不禁红了脸，躲在了嘉武帝身后。
　　皇帝让身后的尹纠先离开，同时满不在意地道：“孤见尹爱卿对天象玄妙之事解译颇有学问，邀他来此共同探讨，惊着胡爱卿了。”然后一脚从水中踏出，被侍官服侍着披上了袍子。
　　尹纠往出走时打量了胡吉一眼。他知道这个人，师从守易山封巽子，最是精通占卜之术。听人说，封巽子已羽化登仙，留得两个弟子算是个半仙，皆有推算因果，通天遁地之能，尹纠想不明白，这样神通广大的人，为什么还会入宫。
　　胡吉暗自腹诽：等等……天象玄妙不是我的老本行吗，皇帝不会也要我下水里去论道吧……
　　想到这，胡吉一个寒战。
　　嘉武帝不知他在想什么，只略瞥了他一眼，“爱卿请讲。”
　　“是，陛下，定局之人的八字我算出来了！那人此刻就在臣的炼药监中！”
　　“哦？叫什么名字。”
　　“是今早尹大人送来的，姓关，单名一个壬字。”
　　嘉武帝少见地蹙了眉头，想了想问道：“是他？”
　　“正是。”
　　皇帝端起茶盏饮了一口，顿了顿又问：“只能是他吗？”
　　胡吉内心：这皇帝当算卦是挑选什么幸运儿吗，可是表面上仍是恭敬，“臣愚钝，确只算出这一人。”
　　他没有再说话，可态度却让胡吉揣摩出来，皇帝不想动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