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iren》》河眼

16、第 16 章

　　开学典礼设置在上午第二节之后，第一堂课发发书，自我介绍，教室里的喧闹气氛愈演愈烈。

　　不过领书时出了小差错，赵林同桌性格活泼，刚来就和一群同学聊到一起，有点假小子的那种，领了个班长身份，书到讲台时她主动领下发书的任务。

　　原本都挺好的，直到第一叠书发完后，她去搬另一叠书，书太重没拿好，撒了一地，闹了笑话。

　　刚一团闹的男同学先是笑两声，然后大声说：“彤姐，不行就放下呗，这活还待男的来。”

　　其余的男生也跟着笑。不过是开玩笑，笑完后离得近的人就准备起身帮着捡书。

　　但还未动身，赵林已经上前一步，把所有的书拢在一起，一只手臂将书揽到怀里，然后又搬回原来的位置，顺便梳理清每门课书本的位置。

　　整套动作流畅自然，她也不多说话，但眼睛透亮，温温和和的，一头短发干净利落，身量也高，没开口之前包括杨彤都以为她是长得清秀的男生。这一通下来，确实沾点小帅。

　　杨彤自来熟，瞬间就挂赵林身上：“姐们太帅了。”
　　赵林站在她旁边帮着整书发书，笑着解释道：“之前家里长干这种活，练出来的力气。”

　　“厉害！”杨彤耀武扬威地冲刚起哄的男生比比拳头：“谁说我们女生不行！”

　　男生吐吐舌头做了个鬼脸。

　　因为这一小插曲，原本就是同桌的两人更是亲密——单方面。去典礼的路上杨彤问她另一只手咋样了。
　　赵林说差不多一个月能好。

　　杨彤虽然大大咧咧但也心细，没问赵林做什么活能练得一只手臂都能抱起一整摞书，毕竟他们这学校应该没有需要干重活的学生，除了学校每年都会特招各个地方的优秀学生。这些学生大多都是死脑筋，一心学习，没有特长，除了学习一无是处。

　　但赵林不那样，她整个人很清爽，柔和宁静，怎么说来着，看着就不像那种眼睛都学瞎的四眼仔。

　　“不管怎么说，真是太帅了，以后就靠你了，我的同桌。”杨彤拍拍她后背，两个人进了礼堂。

　　礼堂闹哄哄地，杨彤安排三班的人坐好，轻点人数。忙不过来时，赵林也帮着查人，直到礼堂灯光落下，她们俩才坐下来。

　　“累死人了。”杨彤轻声吐槽。她窝在赵林旁边座位，坐没坐相瘫在椅子上。
　　瞧着这人拿出手机对着台上拍，拍完像是给人发过去，手机光照在她脸上，映出一副温柔的眼。

　　杨彤顿了顿，用肩膀怼怼她：“给谁发呢？”

　　赵林发完消息，随手关屏放回裤兜：“朋友。她说也想瞧瞧。”

　　“真假？”杨彤眯着眼，一股子不相信的反问，可刚凑近要继续说，赵林就转过脸，双方之间的空隙极速缩减，赵林坐姿端正，杨彤抬眼便能看见她垂下来的眸子，像敛着一层沉静的水光，看谁都沉醉。

　　这双眼估计看着狗屎都温柔。

　　杨彤不再问了，她转过头好好看节目，时不时跟赵林评价两声。

　　一个小品过后，主持人上来控场。
　　趁着空隙杨彤咂摸两声，“知道下一个节目是谁吗？”

　　赵林当然不知道，说是开学典礼，其实和他们这一群新生没多大关系，表演的大多是高二高三的学姐学长。

　　这些杨彤刚才都讲过了，她虽然是高一，但交友甚广，自己给自己封了个‘百晓生’的称号，知晓各类八卦。

　　赵林微抵着头听她说，杨彤说话营造气氛，这种闹哄哄地场合，她偏偏更放低声音：“早上来时有瞧见校门口那辆黑车吗？”

　　因着低头，她也没瞧见她眼中颇为和善的同桌突然顿了一秒笑意，继续轻声说：“那是我们都不敢惹的人。人家是那个。”

　　她伸出手指，往上指了指。莹白的手指被忽然调动的指示灯一闪而过，灯光又聚集在台上。

　　赵林顺着灯光看过去，灯光下放置着台黑色钢琴，琴前的人一身白纱裙，长发盘起，发顶应该是插着两只发卡，被灯光一打亮晶晶地，女生低着头，背着光看不清脸，但光一个剪影，就够引起全场轰动。

　　杨彤刚想再说的话被男生们的哄叫声打断，她不耐烦地捂着耳朵，等着钢琴音起，场面渐渐寂静，才趴在赵林一旁讲起来。

　　“这位是惹不起那位罩的。”杨彤嘿嘿笑：“听说那位——秦衾，最喜欢罩会弹钢琴的人，她现在高三，这三年罩来罩去一批人，直到姜芩破纪录。”

　　她用手算了算：“差不多快有半年没换人了。哦，我说的你能听明白吗？”

　　赵林没说话，她盯着台上弹奏，乍一看跟别人一样沉浸在音乐里。

　　杨彤没指望她回话，猜着她也不知道：“其实也没什么，秦衾有个毛病，她喜欢让别人给她弹钢琴。她这身份一般人不敢惹。再加上她这张脸...确实很致命，很少有人拒绝。”

　　杨彤啧啧两声：“只不过弹弹琴而已，这学校一块转头砸下来，随便砸住哪个人，都是能弹钢琴的。但是她特别挑，后来也导致一个暗规矩。”

　　——“能让秦衾罩过的人，琴技才好，甚至无聊的人暗地里根据她罩人的时间长短列出来个表。现在这个表上第一的是姜芩，甚至一直会是她，因为秦衾还没找下一个，而且有消息说，秦衾要出国了。”

　　赵林眸子颤了颤，终于望过来。
　　杨彤被她亮晶晶地眼一闪，有些不好意思地揉揉鼻子：“都是打听出来的，听着玩。”

　　赵林倒是觉得杨彤是真的人缘广，毕竟这消息她是听秦老爷子亲口说的，之前说只是个打算。就这种程度能被杨彤给打听到，能证明秦老爷子可能把这事提上来了。

　　她和秦衾本来就不是一路人，她是靠着秦家才好不容易从县里的学校转到这寸土寸金的B市附中，光是秦衾每次无聊时发的朋友圈都让她感受到这个世界厚重的分界感。

　　就跟杨彤说的，他们这种人惹不起秦衾，更别说她了。

　　赵林无意识地摸上缠着纱布的手腕，食指慢慢擦蹭着粗糙的布面，又猛地被身边人一拽，“看那。”

　　她下意识随着那方向看过去，虽然只能看见第一排齐刷刷的背影，黑通通的后脑勺，但不知道为什么，秦衾永远和别人不同，能一眼越出所有人，有很强烈的存在感。

　　“我就说，秦衾肯定会来听姜芩弹琴。”

　　手腕寸半支着下巴，唯一侧过来的那小半张脸被她的刘海挡了个全部，只露出个被光照着的鼻尖。

　　赵林看了会儿就转回视线，台上的主持人刚说完话，意思是有请优秀代表做最后的演讲。

　　等主持人下台时，有一道人影也从后台处走出。
　　赵林听见一声吸气，随后就是熟悉得扒她肩膀的动作。

　　她听见杨彤似带着激动兴奋，急促说：“卧槽，这回谁第一真不一定了。”

　　于此同时另一旁。
　　秦衾听完钢琴曲就困意十足，姜芩弹得是很普通的《献给爱丽丝》，曲子本身就柔，加上她今早上起的早，困得不行。

　　她支着脑袋，昏昏沉沉：“不行了，我要走了。”

　　“挺好，还以为你不会坚持到现在。”周晓枫调笑说：“听说小黑车出大风头，现在全校都知道你为了听姜芩弹琴开学第一天就起了大早。”

　　“...滚”秦衾软绵绵地给她一拳，“跟我走不走？”

　　“你等会呗。”周晓枫说：“这就最后一项节目了，现在走不太好吧，还是优秀代表发言，多尴尬。”

　　“一会走更麻烦，人多还挤。”秦衾站了起来：“你爱走不走。”

　　“等会儿走后台呗，卧槽...”周晓枫望眼台上，又看秦衾。

　　秦衾都转过半身了，又被她这一句国粹镇在原地。

　　她懒洋洋往台上一瞥，半瞌的眼眯起来。

　　“这是。”周晓枫小心翼翼抬眼看了秦衾一眼：“哪位？”

　　秦衾那张脸出挑，迎着冷色光显得更加艳丽，像是《聊斋》里逃出来的艳鬼。

　　台上台下距离不大。秦衾瞧着那人熟悉的脸不带丝毫感情地撇过她，又回到演讲稿上，之后毫无感情地朗读起来。

　　声音清冷，又好似没人气：“同学们好，我是高三五班的孙芊影，现在由我......”

　　周晓枫半悬的心放了下来。她下意识叹出口气，却恍然间听见身旁人嗤笑一声：“怪不得那么听话，原来是知道人要来了。”

　　“我就说吧。”杨彤把自己双手握起，放在眼前跟个望远镜似的紧瞄着远处第一排，口中振振有词：“完了完了，这回姜芩真的要让席了。”

　　赵林对此不感兴趣，她已经给自己下了规矩，不掺和任何秦衾的事情里。她们的阶层不对等，惹到了人，她担待不起，就跟那天那个女生一样。

　　所以待看清台上人那张脸，她忍不住握紧缠着纱布的手腕。

　　那天夜晚的痛楚成了膝跳反射，突如其来的诱因反而让她失了分寸。

　　她不想插足也不想知道那么多，可偏偏旁边的人一股脑把所有的信息都倒给她。

　　“这可是孙千影，钢琴不止拿过国奖，还代表国家参与国际比赛，姜芩和她简直小巫见大巫，她不是在外国语学校吗？怎么高三这种时候转过来了？”

　　“卧槽，那刚才姜芩还在她面前弹琴了 ，这多尴尬...算了，这也算是姜芩最后出风头的一次了。”

　　杨彤叨叨絮絮，等演讲结束，开学典礼也就完了，台上和台下受人关注的几个人早就不知所踪，各班人起身，然后堆积着人群往门外走。

　　她起身走了两步才后知后觉一旁的赵林好像没有动弹。

　　“你在发呆吗？”

　　暖洋洋的顶光灯将黑暗无际的礼堂照了透亮，赵林先是闭着眼适应着慢慢睁开眼。第一次光亮能带给她镇定，猛地后背似是爬过什么东西，她反射地往前躲。

　　“怎么了？”杨彤的手掌定在半空，她不解：“怎么后背都湿透了。”

　　“有点热。”赵林起身，掩饰地抚摸后颈，擦去冷汗：“走吧，回教室。”

　　杨彤扣扣脸，“热吗？”

　　因为人多，礼堂的空调反而开的低，好多女生都受不住披着校服外套。

　　杨彤奇怪地摆摆头，她追上赵林，小心避过受伤的那只手，半拉着人：“回什么教室，吃饭去了。去食堂。”

　　“对了。”她意犹未尽最后说：“你知道吗？秦衾也是弹钢琴的，好像和孙芊影之前就认识，好像两个人经常在比赛上碰面，算是彼此的对手。”

　　“不过秦衾后来停琴了，听说她母亲那边是音乐世家，真是可惜。”

　　“老爷子真这么说？”
　　“对。”
　　周晓枫吸了口奶茶，半天憋出一句话：“要是之前我觉得你确实能静下来呆上个半年好好准备出国的材料。但是现在...”

　　秦衾嚼着青菜，这菜炒的有点老，苦得她皱眉头：“您有什么成见？”

　　“没，我就是在想，孙青青不会跟着过来吧？”

　　孙青青的病一般圈子里都不知道，孙家常年以孙青青在外求学的理由拒绝了所有想接触她的人。久而久之圈子里只不过知道孙家有一对双胞胎，其他的一概不知。

　　倒是姐姐孙芊影从小智商超群，小小年纪就一手漂亮的钢琴，一连越级学业，在国内读完所有初高中学课程后，也像妹妹一样出了国，专精钢琴，但因为时不时获得奖项，一直有图文信息反馈给国内。

　　秦衾没和周晓枫说明白孙青青是个疯子，所以在周晓枫看来此人就是个坚定执着，被秦衾欺骗爱情有些可怜的小女生。

　　或者不了解实情的人都这样认为。

　　所以秦衾含糊道：“人一直在国外读书呢。”

　　“对呀，好不容易回来这几个月，被你骗情骗爱...”
　　剩下的话被秦衾举起的勺子压在嘴里。周晓枫默默闭眼点点头示意自己不乱说了。

　　秦衾的勺子又回了碗里，被她挖了一大勺双皮奶喂进嘴里，用甜味涮干净苦。

　　没吃半会，姜芩来了。

　　她们这里是教师餐厅，没几个学生能上来，加上今天是第一天，来的老师不多，餐厅还注重隐私，设立的都是包间。

　　秦衾这个包间是固定的。但能进来的人没多少。

　　姜芩取掉演出服装，穿着的校服像是大一码，松垮垮地显得她更瘦了。她脸倒是圆嘟嘟的，扎着马尾，典型男生心目中的清纯女神。

　　但是相处多了其实她为人比较腼腆。

　　姜芩拿着两包东西，轻轻放在桌子上，话还没说出口就紧张的脸红了。

　　秦衾熟练地拿过来，拆开口瞅一眼：“草莓味的？”

　　姜芩跟小学生一样站得笔直，闻言巴巴点头：“嗯嗯，蛋糕体也比上一次的软。”

　　秦衾吃了一口，眉心松散，点点头：“不错。”

　　周晓枫也拿过来，刚吃一口就惊奇道：“你真是越来越进步了，真的比之前的还好吃。”

　　姜芩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暑假一有时间我就练，我爸妈都说这样做更好吃点，他们给了我不少意见。”

　　秦衾又吃了两口，把这一个小蛋糕吃完：“确实很好吃。”

　　姜芩弯起眼睛，心情很愉悦，脸更红了：“那我去吃饭了。”

　　“去吧。”

　　等人喜悦的身影出了门，走远。
　　秦衾把手里这包甩给周晓枫。
　　“又不吃？”周晓枫无奈接过：“多好吃啊。”

　　秦衾言简意赅：“减肥。”

　　周晓枫哼哼两声：“说得好像谁不减肥一样。”但最后还是到了她肚子里。

　　“你知道吗？现在都在猜你是换人还是不换。”

　　午休后她俩又转战教师楼顶层私设的休息室。

　　周晓枫三口一个小蛋糕，说话唔唔地：“虽然我为小姜的甜品感到惋惜，但你肯定要找孙芊影吧。”

　　秦衾正对着窗户外照进来的眼光，闭着眼。屋里空调呼呼作响，这点太阳光刺眼却又不炙热，正正好。

　　“不会找她。”
　　倒不是因为孙青青的威胁。
　　秦衾慢悠悠说：“她从来都不在我的标准之内，像是空洞的琴曲播放器。”

　　这也是她和孙青青最大的区别。一个空洞的只有技巧，一个情绪饱满的仿佛下一秒就要喷涌而出。

　　孙芊影就像是受人摆动的玩偶，又或者是智力太高从而导致整个人完全机械化，她向来按照家里的安排行事。

　　那这一次转校，孙家打得什么主意，秦衾一时之间还真的猜不出。

　　就在两人分别躺在床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渐渐进入梦乡时。

　　“啊！！！！！”
　　突然惊起的一阵尖叫，瞬间打破所有的寂静。

　　几乎是同一瞬间，周晓枫和秦衾睁开眼互相对视，两人从床上坐起来，快速穿好鞋子收拾好衣服，往外边走。

　　声响并不远，这栋楼不高，只有五栋不到，声音是从楼下传来的，正常时间开学典礼完，在学校吃完饭，所有人就可以回教室休息。

　　教学楼是在老小区内，比较旧，但胜在清净。这个时间段除了值班教师，也没多少人。

　　秦衾是跟在周晓枫后边，比她慢了一台阶，但刚下至最后一层，周晓枫就定住不动了，像是看到什么东西。

　　秦衾被她拦了一下，差点刹不住车，踩她脚后跟上。

　　她扶着扶手刚想说什么，就被转过身的周晓枫急哄哄地往旁边拉。

　　周晓枫顾不得那么多了，她挡住秦衾：“别看，快上去。”
　　可来不及，秦衾在被她拉着转身时，就扫见不远处人群边的东西。

　　教学楼老式的楼栏下，翠绿的爬山虎遮不住一地的红色。
　　秦衾恍惚间好似看见血水里泡着一只看不清原来颜色的鞋子。
　　她被周雪枫遮住眼，顿了片刻，仍旧忍不住地附身吐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