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人不见风雪夜》稍等我在喝茶

6、反转

　　“所以夜辞他亲爹…是谁啊？”玄霄十分上道儿地不再用宰相府二公子的名讳称呼自己师父的好大儿。这可都是他夜归楼未来的顶梁柱啊！
　　但是柳漫笙闭口不答，甚至还给了玄霄一个“不该小孩子问的别瞎打听”的眼神。
　　玄霄有点无语，但又由彼及此想到了自己的身世。从小到大，一直没人告诉他过亲生父亲是谁，小时候他就缠着柳漫笙问爹爹在哪，可柳漫笙只会说一句师父也不知道，然后有意转移他的注意力，带着他玩别的去了。
　　柳漫笙看着突然沉默的玄霄，心里倒是有几分猜测。玄霄是她一手抚养长大的，看着他的表情就能把他的心思猜出个一二来。“霄儿，记不记得你小时候我说过，你娘亲走的时候给你留了些东西。”
　　玄霄点头，柳漫笙正式成为他师父，开始训练他成为一名刺客时就说过，前首座给他留了些东西，待他有朝一日查清夜归楼灭门一案的真相时，柳漫笙才会将那些东西交予他。
　　“首座说过，那些东西里面有关于你身世的真相。以前不敢告诉你，也是怕你多想，不能专心习武。可现如今的局势，我也看不透了。”
　　柳漫笙伸出手，抚摸了两下玄霄的发顶。
　　“师父这些年已经把能教的都教给你了，后面的路，你恐怕需要自己走了。夜归楼最多只能起到辅助你的作用。”
　　玄霄被柳漫笙说得心情不由得沉重，看着柳漫笙向大夫人院子走去的背影……
　　玄霄：师父你怎么CPU我！！！你就是想趁早退休是吧！！！
　　无趣的向大夫人请安的环节终于结束了，不过今天与往常不同的是宰相这个玄霄名义上的爹也在。但这对于玄霄来说没什么区别，他一直是宰相眼里的透明人。
　　而大夫人为了在宰相面前显示她的仁慈和大度，一直对玄霄假模假式地嘘寒问暖。反倒柳漫笙需要在宰相面前装出对玄霄的不屑一顾，好借此让宰相认为两人关系紧张。还不到最后时刻，柳漫笙、玄霄，还有夜辞的身份必须在宰相府里藏好了。
　　依旧是装作身体不适的样子，玄霄又提前从大夫人院子里出来了。想到三皇子的命谱今天就会有结果，他心里有些说不清的烦躁。
　　听柳漫笙说，夜归楼最开始并非江湖势力，而是归属于朝堂、服务于「天命」储君和皇帝，是当今圣上谋害当年的「天命」储君篡了位之后才将夜归楼放逐江湖。这也是为什么夜归楼圣物同样可以测验皇子命谱的原因，其与风雪阁大祭司本是同源。
　　回想起宫宴时见到的三皇子，和自己当时隐隐认为他会是「天命」储君的预感，玄霄从袖袋中掏出三皇子为表诚意给他的那枚翎氏玉佩。
　　翎氏族人玉佩从不离身，一方面是为了族人之间相互辨识，另一方面是以此示警心怀不轨之人，身后的翎氏一族有仇必报。
　　然而当年翎贵妃荣宠之时猝然“风寒”离世，翎大将军及翎氏嫡系下落不明，翎氏旁系则是树倒猢狲散，更有甚者为避祸入赘改姓。说起来翎氏一族的过往也是令人唏嘘，若三皇子真是「天命」的命谱，那么当年之事恐怕就是那位皇后娘娘的手笔了。
　　思及此，玄霄掂了掂这块玉质如水墨渲染、属于三皇子的玉佩。不管结果如何，今夜夜探皇宫之后想必就可以有决断了。
　　太阳从皇宫的角楼划过，琉璃瓦上耀眼的金光缓缓西沉，隐于尘埃。而后月色被千丝万缕的轻纱裹挟着彳亍，在散落的星辰簇拥下与人间相见。
　　玄霄一袭夜行衣，从皇城鳞次栉比的屋檐上掠过。
　　柳漫笙亲自回夜归楼取命谱了，涉及皇子命谱之事，若首座不在，向来需要夜归楼资历最深，或是地位最高者亲自办理。两人约定在皇宫中三皇子处汇合。
　　玄霄熟门熟路地摸到了三皇子的住所北苑，反正也没个看门伺候的，巡逻的禁军也懒得特地来荒无人烟的北宫墙绕一圈，他就大摇大摆地推开院门进去了。
　　一进院儿就看见三皇子的寝宫——也就是那个破败的灰扑扑小房子，正门户大开，半扇带破洞的门还在夜风中微微忽扇着。玄霄心中一紧，拔腿就冲进了屋里。
　　三皇子一身准备就寝的衣着，乌黑的长发像绸缎一般披在身后。看到玄霄来了，他眼中闪烁着点点星光，匆匆放下手里的东西站起来。
　　“你……”玄霄看着眼前活像一只顺毛大型犬的三皇子，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知道你会来，特地留了门。”三皇子比玄霄高不少，但面对玄霄时却微微低头，从玄霄的角度看过去，他的眼神仿佛小心翼翼的，还带着似有若无的讨好。“这样你就不用翻窗户了…”三皇子两手交握在身前，从寝衣袖口露出两寸洁白如玉的指尖。
　　“多…多谢。”玄霄对他夜不闭户的行为深感无语，但看着他那副明明是个皇子却长睫微垂，低眉顺目的样子，又没法说出什么重话，更想不起来什么君臣之礼了。
　　“不过为安全着想，夜里还是关上门的好。”玄霄还是出于人道主义提出了如上一点建议。
　　三皇子忽然抬眼，眼底盈着如水月色：“谢谢你的关心，不过这门实在是…关与不关无甚差别…”
　　玄霄忽然有种现在就冲出去把皇宫里最好的金丝楠木砍了给他做两扇门的冲动。
　　“三皇子…”
　　“羲洛祈。”
　　玄霄疑惑地看向三皇子：“啊？”
　　“我的名字。”三皇子看到玄霄脸上还没收起来的疑惑，露出些微局促。
　　玄霄看不得美人眉头微蹙的样子，赶忙开口。“很好听的名字！”
　　羲洛祈头顶无形的耷拉着的毛绒耳朵忽然立了起来，又用湿漉漉的眼神看着玄霄。“真的吗，那你的名字，是什么呢。”
　　“玄…慕，慕清歌。”玄霄还是做不到这么快就信任一个几天前还是世仇的人，即使羲洛祈眼神清明，应当不是穷凶极恶、背信弃义之徒。
　　羲洛祈自然知道玄霄隐瞒了他的真实身份，却还是坏心眼儿地摆出一副不被信任的委屈表情。
　　玄霄突然就觉得是有些负罪感在身上的。
　　他心虚地试图转移话题，“我带了当年夜归楼灭门之案的证物来，听说你们翎氏一族可以通过玉佩辨识族人，你看看这枚玉佩可曾认识？”
　　玄霄从怀里掏出包着染血玉佩的包裹，递给羲洛祈。
　　羲洛祈伸手接过去，指尖似有似无地滑过玄霄的手背。玄霄浑身一紧，强行克制住没打了个激灵。羲洛祈的指尖有些薄茧，触感并不像那双白玉般的手看起来一般细腻，反倒摩挲得玄霄心痒。
　　羲洛祈倒是对玄霄的反应恍若未闻。他打开绢布，在看到那枚翎氏玉佩的刹那，浑身不禁地颤栗，全身肌肉都紧绷着，双手止不住地发抖。
　　“这枚玉佩……便是你先前所说的证物…？”羲洛祈死死地盯着手里的玉佩，剑眉紧锁，额角似有青筋暴起。
　　玄霄看他一见玉佩反应如此之激烈，不敢说什么，生怕又激得羲洛祈情绪失控。“是，这是当年在现场发现的唯一证物了。”
　　“你可知，”羲洛祈狠狠闭了下眼，面颊两侧咬肌紧绷，“这是我母妃的玉佩。”
　　“什么？”玄霄快步走上前，“你能确定吗？”
　　“我母妃的玉佩，我断断不会认错…是谁，竟敢如此残害于她？！”羲洛祈双目通红，声音嘶哑地低吼。但玄霄看得分明，纵使他心中恨意再彻骨，他仍旧在忍耐，在蛰伏，只有这样才能在关键时刻一击即杀。
　　玄霄细细品了一下羲洛祈方才咬牙切齿吼出的“残害”二字，看来事情的真相似乎与昨夜他跟柳漫笙推理的结果十分接近，翎氏玉佩之主恐怕生前遭遇不测，然后被歹人夺走了象征身份的玉佩，意图陷害翎氏一族。
　　看着羲洛祈颤抖着双手抚摸玉佩上陈年的血迹，玄霄有点不确定现在问他有关翎氏倒台的问题合不合适。
　　好在羲洛祈自幼在荒芜的北苑长大，心性要比寻常人坚韧数倍。他发觉玄霄站在旁边似是有些手足无措的样子，就强行深呼吸，让自己平静下来。
　　“我知道你想问我翎氏一族当年的事。”羲洛祈转过身，面向玄霄，“但是现在还没有证据，我只能说，以我的推测，幕后凶手九成是皇后及沈氏一族。”
　　“我们依据夜归楼情报的猜测也是这样的，”玄霄双手抱臂，眉心微蹙，“而且我夜归楼前首座之死，与她沈氏一族也脱不了关系。”他又从袖袋中取出早前羲洛祈交予他的那枚翎氏玉佩，“三皇子先前所说，共报此仇……”
　　忽然，窗户被从外面打开了，挟着一身微凉夜色的柳漫笙翻窗而入。
　　“夜归楼大司阁，参见「天命」储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