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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谁家少年足风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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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 谁家少年足风流
十一月底的江南,气候湿冷。连着半个月一直不停的下雨,近日来,雨掺和着雪淅淅沥沥地洒遍河岸。铅一般的天空乌沉沉的压着,大大小小的水洼随处可见。这样的天气极少有人想待在户外,空空荡荡的街道上竟“哒哒、哒哒……”地传来马蹄声。透过蒙蒙的雨雾,似有一少年骑马而来。
阁楼里,红泥小火炉上煮着今年春新酿的梅子酒,此酒选取四月中旬的梅子,再挑选其中七成熟的青梅,于山泉中洗净,择晴天晾晒,浸以醇浓的米酒,按月分三次放入上等冰糖,最后加些麦芽糖,密封入坛,埋于楼下的蜡梅树下。此时取出,色泽碧绿,经火一暖,酒香溢出,醉人心脾。整块桃木雕制的几案上摆着一套浙江哥窑烧制的冰裂纹酒具,洁白的瓷体上断纹交错连接引人遐想翩跹。炭盆里的木炭烧得噼啵作响,师紫陌左手托腮,右手无意识地在桌上敲出一连串有规律的响声,雕花窗半开,师紫陌望着阴沉沉的天低低地自语道:
“这样的天气真是出不得门呀。”
恰逢一阵冷风钻了进来,师紫陌缩了缩脖子,紧了紧脖子上的雪白狐狸皮围巾,赶紧关上窗子。刚给自己斟上一杯酒,门口的绣花棉布厚帘子就“哗”地被人掀开,师紫陌一惊,来者大刺刺地做到桌对面,顺手给自己斟上酒一杯,一仰而尽,然后一脸谄媚地望着师紫陌说:
“陌陌,你酿的梅子酒真是越来越好喝了呢!”
师紫陌勾起嘴角笑笑,浅浅的尝了尝手中的酒,“确实不错呢!”
对面的男子从记事起便认得了,长生门的大公子莫还真,长生门治理极严,只是这大公子从小到大惹祸不断,只因门主宠极了他,而且也多是不大不小的祸事,便也不强加惩罚,于是越是大起来越是不受拘束,但秉性纯良,正直侠义却也不失细心。小时候,每次与人打架受了伤便逃到桃花堡来,师紫陌总是“义不容辞”的担起治伤隐瞒的任务,桃花堡在江湖上地位颇高,倒不是因为武艺超群,而是因其医术精湛,人在江湖,难免有求医的时候,自然对桃花堡恭敬有加。桃花堡中医术最好的莫过于师紫陌的三叔师长笙,师长笙一直对长生门门主阮清水一片痴情,所以桃花堡与长生门的交情自是不同于一般,加之师长笙对莫还真犹如亲子,莫还真走桃花堡的门比长生门还熟就不足为奇了。
“怎么?是又伤到哪儿啦?”师紫陌边抿着酒边问。
“没有啦,你倒是猜猜看这次我是为何事而来呀?”莫还真眯着狭长的双眼,摆了个最舒服的姿势靠在美人卧上,狡黠地望着师紫陌。
师紫陌低头给莫还真斟满酒,轻轻放下酒壶,
“明日是你父亲的忌日,阮门主自是要祭拜去的,长笙叔定是要亲自采菊送去,今日叫你来一定又是传话的吧。”
“陌陌真聪明!”莫还真从美人榻上跳了起来,倾身到师紫陌跟前,轻轻捏住师紫陌小巧的鼻子,顽皮的说道。
师紫陌轻轻拍开他的手,笑笑说:“三叔在菊花圃里下棋,你喝完酒自去找他就是。”
却不料莫还真凑到她跟前,神神秘秘的附到她耳边:“陌陌,每年清水姑姑祭拜我爹都不让我去,如今我也不小了,还没见过我爹,要不,咱俩……”
师紫陌忙推开他,“你就不能消停消停,阮门主不让你去自是有她的理由。”莫还真拉着她的手可怜巴巴的诉起苦来:
“陌陌,你说我都这么大了,还没见过我爹呢,多可怜呀,再说是见我爹去,又不是闯祸,你就陪我去嘛,好不好?”师紫陌其实心里也是好奇,心里觉得这件事也不违常理,当下便同意了。莫还真高兴的站起来,将酒杯里剩下的酒喝完:
“陌陌,我去找长笙叔,明日我们就尾随他们去祭拜我爹!”放下杯子,一阵风似的跑去了菊花圃。
桃花堡的菊花圃常年恒温,师长笙爱菊,此间种满各类菊花,莫还真小时候,师长笙总爱带着他和师紫陌来菊圃伺弄这些花儿,他会同他们讲,白色平瓣球形是白牡丹、黄带红晕外曲平瓣翻卷型是鸳鸯锦、粉红黄心桂瓣托桂型是粉黄托桂、白色垂丝型细长管瓣是十丈珠帘、白微绿匙瓣卷散型是烟环点翠、嫩绿色内曲平瓣荷花型是绿荷……那时候的他们并不懂得作惜花人,只是记得那都是些温暖的记忆。
莫还真轻车熟路穿过九曲长廊,远远的望见菊花丛中的男子,世间少有的温润如玉的男子,近似于透明的肌肤,乌黑柔顺的长发绾成简单干净的发髻,以白玉绸带束发,质地上乘的天青色布袍,身材颀长,一双手更是世间绝有,手指修长,腕力拿捏有度,嘴角永远带着浅浅的笑,宛然一位谦谦君子。这种笑容仿佛是莫家的独有,师紫陌也是这样浅浅笑的。
“真儿,你来了。”师长笙放下手中的棋子,抬眼望向莫还真。
莫还真一惊,回过神来:
“长笙叔,这莫不是烂柯局?长笙叔真是厉害。”
“真儿资质颇高,就是耐不下性子,所以棋艺至今还是平平。”莫还真调皮的吐了吐舌头。
“对了,长笙叔,明日卯时清水姑姑就要去平安陵祭拜父亲了,姑姑说让您带新鲜的白牡丹给她。”
“好,真儿你转告清水说明天一早我会到园子里来采菊,卯时之前我会亲自送过去。”
“我会转告姑姑的,长笙叔。”
“来,陪长笙叔挑菊花。”
……
长生门的朱红大门缓缓打开,莫还真驱马而进,细细的雨水沾湿了他张扬的额发,远远的,他望见前方屋檐下伫立着的女子,身着湖蓝锦袍,外披一件孔雀裘披风,一支白玉如意斜斜的插在耳际,淡淡的妆,在朦胧的雨雾里就那样忧忧愁愁的站在那儿,不言不语。
“清水姑姑!外面风寒露重的,您身子虚,在屋子里等我就是,若是染了风寒可叫真儿心疼死呢!”莫还真翻身下马,一手扶住阮清水,另一只手环住她的肩,低声埋怨着。
“每次真儿出门我都放心不下,心里着急,时时出来看看你回来没有,看着你了,这才心安一点。”阮清水温柔的笑着为莫还真理了理搭住眼睛的额发。
“长笙叔说明日卯时之前会亲自送新鲜的菊花来。”莫还真掺着阮清水一边说着一边慢慢踱回屋去。
“嗯,长笙做事都很妥贴的,这些年真是麻烦他了。”阮清水拿过早早置于暖路上热着的红枣银耳羹递给莫还真。
“不麻烦不麻烦,姑姑要长笙叔做事,长笙叔怕是乐意的很。”莫还真一边吃着一边打趣阮清水,嘴边含着狡黠的笑。
“顽皮!长大了倒是会拿姑姑打趣了。”阮清水宠溺地敲了莫还真一个爆栗。
“哎哟!姑姑莫恼,真儿知错了。”莫还真顺势做了个揖,眼睛里满是笑意。
两人又说了一会子话,见阮清水乏了,莫还真便回房去了。躺在床上,心里想着明儿个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去平安陵。黑暗中,忽然听见屋里有细细的呼吸声,心下一凌,走下床,轻手轻脚的寻声而去,走到衣柜边,侧身“哗啦”一下打开衣柜,随即一个狮子打滚,顺手拉下布帘暗运内力丢将过去,回手缠住那人,使劲一拉,竟觉腰上一紧,那人竟使用同样的招数,将自己缠住,莫还真顿时心中了然,抬眼一望,月光刚好照于那人身上……